第1章 許閑
家鄉小城的光是柔的,那雲也是淡的,連隨之而來的風都是慢的。
至少許閑是這麼覺得的。
按他自己的話說,混跡北上廣多年,見慣了人情冷暖、世事浮沉,也厭煩了大城市不抬頭的人,擁擠不堪的交通。而繁華、富有那都是別人的。這回了家,連這街上的老化的、脆的跟薯片一樣的地板磚都像是自己的。
回家好,回家好啊。。。
“你是叫許閑?”
許閑正在這傷春悲秋呢,卻是陌生的聲音打斷了他心靈的升華。他有點煩悶的回頭,只見兩位人民警察向他行禮。一位相貌堂堂一臉精幹相,另一位又高又壯,膚色偏黑,看着沒少執勤。
“同志你好,你是叫許閑是嗎?”左邊的那位精幹民警又敬了個禮。
“是是是我是,不知兩位警官有何貴幹?”許閑納了悶了,尋思着自己也沒幹過違法犯罪的事啊。
“我倒想問問你幹嘛呢?”右邊那位黑面民警面色就不太友好,許閑總感覺他眼神奇異,像是在看犯罪分子。
“沒幹嘛啊。我走路呢,回家,我家就住前面拐角不到一百米。”許閑很自然的回答道。
“嚯,那還行,可算不是住一千米以外。不然明兒就得拆遷重建。”黑面民警損了許閑一句。許閑只覺得他臉色更黑了。
精幹民警拍了拍黑面民警的手,斥責道:“怎麼跟群眾說話呢!態度太不端正了!”隨即又轉過頭,溫言細語的說道。
“許閑同志,你是有什麼不舒心的事嗎?需要到醫院看看嗎?或者我們送你回家也行。”
“我,挺好的啊。。。”許閑更納悶了“好意我心領了,你們找我到底什麼事啊?我這還着急回家呢。”
“那好人能幹這事嗎?”黑面民警綳不住了“你看看你!看看!你這一路走過來,這點地板磚都讓你給踹碎了,你跟磚頭有仇啊?啊?我倆跟你一路了!公交車站下來攏共不到兩百米,你這跟老牛掛了犁一樣的,地板磚全踹碎了!你說你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有病!”
許閑低頭一看,走過來這一路地板磚確實碎了,那它怎麼能碎了呢?
我踹的。啊,那沒事了。
“那兩位警察同志怎麼知道我名字的呢?”許閑發問。
黑面民警更生氣了,精幹民警拉都拉不住。
“哪有正常人自己穿個T恤背個斜跨包,T恤上寫倆大字——我是。包上再寫倆大字——許閑!你說你不是有病誰信啊?這輕症的痴獃患者都不能幹這事!你可別犯事啊!出警抓你都浪費警力!”
許閑想了想,竟是無言以對。
相比之下,精幹民警說話就客氣的多。
“小許同志,咱要是有什麼困難呢,可以求助我們,這種泄憤行為不可取。我先送你回醫...送你回家,然後咱們再談談損害公物的問題。”
幾句話的工夫,便到了許閑家,抬頭看去,是一片低矮的老樓。這地方放二三十年前,是正兒八經的好地方——老軍屬大院,在二三十年以前是本地駐軍的家屬樓。早二十年前本地駐軍就調走了。那個年代軍屬也大多隨行。留這的都是些定居在這的,或是留守處軍人的家屬。十多年前留守處也撤銷了。原來的大院也成了普通居民區,院牆也推倒了。
而現在,這片老舊居民區是本地改造的重點。
許閑家很好找,大路邊第一棟,一單元一號。
“我回來了”許閑開了門,
也不脫鞋,徑直向屋子裏走去,又突然想起還有兩位客人“二位,家裏沒人,隨便坐。”
兩位民警看着正對大門的牆上掛着的軍裝照片,尤其是照片上的人一胸口的各式軍功獎章,略微有些拘束。
許閑循着二人的視線,瞭然道:“那是我爺爺,早二十多年就去世了,我都沒什麼印象了。只知道以前是軍官,立過不少功。旁邊那個,是我父親,早年也是當兵的,退伍轉業以後沒多久也去世了。再旁邊那個是我母親,家庭婦女一個,早些年也病逝了。”
“所以啊,家裏沒人,甭客氣。”
精幹民警不由得立正對照片敬了個禮。黑面民警臉也沒那麼黑了。
“小許同志,你也不容易,不過一碼歸一碼,損壞公物需要照價賠償,而且你這個情況,不瞞你說,可能得拘留幾天。”精幹民警道。
許閑有點牙疼。對於他這個回家準備考編製的人來說,拘留也不算小事了,很可能讓他的理想破滅。
“二位,不瞞您們說,我剛剛從京城大學畢業回來,學檔案管理的,實在不好找工作,打算考本地的編製。您看這個事,確實是我不對,賠償我一定照價賠償。但這個拘留您看能不能...”
精幹民警當即皺了眉頭。許閑更牙疼了,只覺着自己真是腳太欠了,給自己惹了這麼大麻煩。
這時,黑面民警一拍大腿。卻是給僵持不下的另外兩人嚇了一跳。
“小許啊,賠你得照價賠,這是法律規定。念在你有悔改之心,拘留就不拘留了,明天開始來我們隊裏做一個月義工,隨叫隨到,算抵你拘留了,事先講好,沒工資啊。”黑面民警道。
“大李,你這也不跟隊裏講一聲,何況這是當地派出所民警的事情。我們怎麼能管。。。”精幹民警急了。卻被黑面民警大李一把摟住,直直的往門外走去,。許閑遠遠的還能聽到他說話。
“哎呀我的衛頭兒,那損壞公物情節嚴重或者屢教不改的才拘留,他這才哪到哪,人家孩子大老遠回來家裏也沒個人,滿門忠烈的,你還要斷了人家前程不成——何況我們交警的活兒不比拘留累多了?我告訴你你這個人就是太較真。。。”
兩位民警漸行漸遠,許閑漸漸聽不清倆人摟摟抱抱的說的什麼話。
但許閑心裏還是有些感動。
家裏好啊。家鄉人也好啊。。。
可我這個腿腳他怎麼就這麼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