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征途
從學校輟學以後,我對未來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裏,將來要去向何處。整天待在家裏,不敢出門。怕收到鄰居們的指點議論。
我承認這段時間是我心理上最艱難,最孤獨的時候。辜負了所有人的期盼,也辜負了自己。這時候,遠在ZB的父親打來電話講,在那邊給我找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讓我過來試一下。我心想反正在家也待不下去,出去走走也挺好,有了工作起碼還能掙點錢花。
我的母親把我送到火車站以後,囑咐我到那邊之後給她打個電話。然後幫我扛起了沉重的行李送我上了火車之後才離開。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踏上這麼遠的旅程,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害怕,以至於乘務員問我要去哪裏的時候我連話都緊張的說不出來。
早上出發,在火車上站了一路的我終於在下午四點鐘左右到達了ZB。我扛起麻袋,瘦小的身軀在人潮翻湧中想要努力的掙脫出去,可臉都要前後左右的背包擠破了,雙腳隨着人群逐漸騰空而起。我抓住了一個胖大叔的軍大衣一路跟着他“飄”了出去。
出了站台以後,我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父親的身影。當我靠近他時,我的父親面無表情,只是默默的把我身上的行李接了過去,然後帶我在路邊吃了一盤餃子。晚上,我和父親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從他之前入住的小旅館搬了出去。我和父親穿着衣衫襤褸的衣服加上因為肩上行李比較多導致佝僂着腰的身影走在這熱鬧非凡燈火闌珊的街頭顯得格格不入。
我們在一座破敗不堪的樓里等待着房東的到來,由於樓里連一盞燈都沒有,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我的父親一邊騰出手來死死的抓住我,嘴上還一邊念叨着,招呼點,招呼點。
我們等到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房東打着手電筒,戴着一副眼鏡晃晃悠悠的上來。打開房門以後,屋裏也隨之亮了起來,白熾燈泡可能是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導致屋裏的燈光忽明忽暗,裏面存放的設施也都沾染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床還是拼湊起來的,外面陽台上堆滿了啤酒瓶子還有一股噁心的氣味。
房東交代完之後就起身離開了,今天晚上住宿的問題也總算有了着落。父親說他這幾天都在路邊和其他來自全國各地的工人找活干,以前和他一起幹活的工友因為一次事故從樓頂摔了下去,下面的鋼筋直接穿破了胸膛。從樓上都能聞到一股很濃厚的血腥味。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往外吐血,給工人發的廉價安全帽摔了個稀碎,頭髮,衣服都被染紅了。甚至於地上的水泥都被血浸透了。
可是眾人一直都在圍觀,誰都不敢上前。直到有個和他一起過來的老鄉跑過去通知工頭之後才被送進醫院。前後過來大概有二十分鐘的時間,人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就已經挺不住了。
因為這個事也導致了工地停工,開發商一直在和死者家屬打官司。說到這裏,我父親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白酒。微弱的燈光下父親蒼老的面容和鬢角的白髮是那麼的清晰,猶如一把利劍一樣深深地刺進了我心裏隱藏的痛楚。
第二天,我去了我父親給我找的蛋糕店上班。老闆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胖乎乎的。口音聽起來也不像是山東人。當我走進來之後,老闆還親切的過來跟我打招呼。看我還是個孩子,就把我安排進了后廚當學徒。
蛋糕房的工作每天倒也輕鬆,無非就是打打雞蛋,刷刷盤子洗洗碗干點雜活什麼的。
每天早上過來打掃一下衛生,拿毛巾擦一下櫃枱然後就等着老闆娘過來安排一下今天的任務。在很小的工作室里,就只有我,老闆娘,還有一位做蛋糕的阿姨,只有我們三個人常在。唯一讓我鬱悶的就是老闆娘的普通話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想要聽懂她講的話是不是必須要去外語學院進修呢?
這樣的生活平淡是平淡了些,但也好在安寧。我父親每天凌晨三點多就要起床去路邊找活干。我看他每次出門都穿着一件破爛不堪的黑色夾克(可能是在工地上撿的)身上挎着一個小包,裏面裝的是各種工具,比如說鎚子,扳手什麼的。我小時候還總是抱怨爸爸外出回來的時候不給我帶玩具和零食,直到今天我才理解我的父親為了撐起家庭的生活是有多麼的不易。
晚上下了班之後,我在喧囂的露天桌球場旁邊買了兩份飯菜帶了回去。我父親拿着筷子挑剔着裏面的雞骨架喃喃的說道:什麼肉菜啊!光是骨頭還賣的這麼貴!我爸嘴上這麼講,但也不忘一直把肉多的部分往我這邊放。
一個月三百塊錢房租太貴了,等你什麼時候呆夠了我就一個人搬到以前的地下室里去,正好老王以前住過的房間裏還空着。
老王?我以前倒是見過一次,當時我還喊了他一聲大爺。是在火車站附近騎三輪車賣水果的。只是後來聽我父親講這個人猝死在了房間裏,可能是因為心臟病的緣故。
死人住過的房間可不太吉利,本來還想勸勸我父親的,但是抬頭一看我父親喝了一口白酒然後眉頭緊鎖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