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太平會
夜半時分,整個鏢局都陷入沉睡,秦瀾摸黑出了房門,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向北面的樹林裏走去。
她要去見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組織。
昨夜她收到一封密函,聲稱知曉張鑫之死的真相,還有秦瀾如今的處境。信箋的末尾以“太平會”的名義署了名。
秦瀾未免有些踟躕,太平會她有所耳聞,但也只知道這是個民間自發的反抗組織,在南方有不少分部,會中不乏高手。她掙得是官府的錢,自然與這種性質的組織素無瓜葛,現在毫無緣由的找上自己,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但略一思索,張鑫莫名被殺害,南門才恰恰就在這時出現,自己又正好被抓了個“現行”,如今只能受南門才擺佈,她滿腹狐疑,可又沒手段調查,這未免不是個好機會。
百般思索下,她身上帶了暗器,又帶上了劍。早些時候又找借口到約定的樹林中轉了轉,摸清了地形,如今已近丑時,一切就緒,或許擺脫南門才的機會就在這一次。
天氣逐漸轉涼,暮色中的森林有着森森寒意。
秦瀾放慢了腳步,倏然,一陣陰風略過她的脖頸,她一驚,回首望去,只看到地上一隻隱鼠奔過,她呼了一口氣,正欲前行,只覺枝杈樹葉響動,如屋檐上的風鈴響動,聲音如毒蛇吐信,在秦瀾耳邊廝磨。
一個瘦長的身影在如鬼影一般,在樹冠中閃身,稍有失神就尋不見他的蹤影,眨眼間,他就前進了數十步的距離,在樹枝上坐下。
這個人青白麵皮,面頰瘦削,四肢修長,兩個眉毛倒豎,活像無常鬼。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劃破的夜空的寂靜。
“姑娘可是秦瀾?”
“正是。”
“總舵主忙於會中瑣事,不能親自到場,故命我代表太平會來見秦姑娘,禮數不周,多多擔待。”
秦瀾見這人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又是這詭異的行事風格,不免對太平會有所抵觸。
“我是陰六兒,江湖上稱我做葉上影。”
秦瀾暗道:“我看叫做府中鬼比較符合。”
“我知你現在是滿腹疑問,客套話我也不多贅述。”
“張鑫之死處處蹊蹺,歸根到底是為了逼你受南門老賊的擺佈。”
秦瀾聽到“南門老賊”這個稱呼,忍俊不禁,同時她也隱隱感覺到這個葉上影也不是南門才來試探她的。
“秦姑娘,你可是龍族?”陰六兒話鋒一轉。
秦瀾點了點頭。
“張鑫死時,你可察覺到什麼?”
秦瀾略一思考,也沒什麼可顧慮的,就照實說道:“並無異常。”
“想來是老賊的爪牙出手。”
“或是說受了外力阻撓。”
秦瀾微微皺了皺眉,左思右想也沒什麼思緒。
她踱了幾步,忽而抬起頭來,道:“或許是張鑫給我下的葯。”
“張鑫拿的葯應當是官府發放的,不足以限制你的靈力。”
秦瀾一愣,雙手一拍,道:“我依稀記得這張鑫念叨過什麼‘化骨散’,待這葯入我口,須臾便渾身無力,靈氣與其說受阻,倒不如說是軟綿綿的,捉不住,聚不齊。諒是這破葯影響了我。”
陰六兒摸了摸下頷,道:“這鐵蜈蚣只是個武夫,不懂靈氣運作,帶化骨散這般猛葯可是多餘了。”
“不得不懷疑他是否一開始就受到某人的指使。”
“南門才的骨髓都是黑的吧!”秦瀾嗔道。
“這只是冰山一腳,這些衣冠禽獸自出身習慣在渾水池裏鬥法。”
“南門才自你盯上鐵蜈蚣之際就潛伏在你附近了。”
秦瀾只覺背後發毛,冷汗出了一身。
“他刁滑奸詐,一路上不斷變化身份,太平會的弟兄們剛見到他扮作道人模樣,他就換了打扮。”
“可惜老賊這次出行及其低調,一個隨從都不曾帶,不然早可摸出他的行蹤。”說罷,陰六兒嘆了口氣。
“自張鑫起歹意到你被眾人被捉個先行,都是南門才編排的戲,如今你落得客居異地的場面,也是他所希望的。”
聽到這裏,秦瀾已經恨得牙痒痒,只是鑒於陰六兒在場而不能發作。
“雖說早對這個人有所了解,可也沒料到他真能下得去這手!”
“位居白龍之位,一心只在權力鬥爭,這蒼生黎民就屈腰弓背給王侯將相做戲檯子。”
“當今皇后意圖逼白龍退位,提前開始宗族大會,選一個傀儡上台,自己垂簾聽政,族中耆老皆視而不見。南門才三番五次的逼你接替,不過是看中你雖有龍族身份卻與未與宦海有瓜葛,將來助你上了位,便將你做與外戚權斗的籌碼罷了。”
秦瀾雖說不明晰朝廷爭鬥,但也清楚南門才莫名找上她,忽然與她這個早已與龍族割斷聯繫的“外人”商討接任之事,必然沒懷好心,可秦瀾一直是囫圇地考慮這些,如今被點破,卻也是內心鬱悶,自嘆踏入了這渾水中。
秦瀾抬起頭來,道:“總舵主百忙中關心我這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不知所為何事?”
陰六兒大笑幾聲,道:“倒是直爽之人!”
“那我也不彎彎繞繞。”
“如今要做官入朝,問的不是才學,亦不是胸襟,不是武略,而是肉身里流的是什麼血。聖上昏庸,官吏腐敗,蒼生於水火之中苦苦掙扎。”
“我們太平會,就是要中止這腐敗的統治,將皇帝老兒攆出白龍宮。”
秦瀾一驚,這等反逆之語若是讓旁人聽去,自己的項上人頭難保,閻王爺的手下難免多了工作。
“那閣下的意思是?”秦瀾試探道。
“請你助太平會一臂之力,救天下蒼生。”
秦瀾沉默了許久,陰六兒先開口打破了寧靜:“不必現在給出回復,三日以內,南門才的手下就會接你們入宮,那時我們的弟兄會再與你見面。”
說罷,陰六兒腳步一動,眨眼間,只覺樹枝如被晚風吹拂般微動,他就如鬼影般隱沒與夜色中,不知去了何處。
秦瀾的耳邊只聽得微弱但又清晰的話語聲——“好好考慮。”
秦瀾抬頭看了眼月色,時間不早了,若是在拖延下去,鏢局的人難免有所懷疑,她加快步伐,速速出了森林,回到房中。
她坐到了床上,房間內黑夜與月色爭奪着空間,人就被擠壓在小小的角落。秦瀾伸出兩隻手來,伸出左手的中間三指,默默道:“南門才。”又伸出右手的三指,道“太平會。”。接着,她雙手彎下無名指,繼續道:“白龍——蒼生。”
“一面是桎,一面是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