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春（7）

很多時候，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比如現在。

齊雲和剛剛睡醒的白靈苓正坐在馬車內，看着急急忙忙滅火的三人。

就連王掌柜都親自下場，忙了起來。

白靈苓一邊吃着熱騰騰的餛飩，一邊看向齊云：“這也是你乾的，是吧？”

齊雲挑了挑眉：“不然呢？”

除了他，誰能放出這種從大門開始燒，又不禍及鄰里的火呢？

此刻，店鋪里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店鋪中露天的部分，還堆積着厚厚的積雪。

但店鋪的四周，卻有三面着起了火。

王掌柜和兩名夥計一人負責一面。

三人正火急火燎地將物品搶救到唯一沒有着火的一邊。

冰天雪地中，三個人正在忙着救火。

如此奇異的一幕，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圍觀。

好事者眾說紛紜。

“這幫畜生真的是活該啊！”

“報應啊！”

“人惡自有天收！”

一個個都一副人神共憤的模樣。

連齊雲都沒有想到，這王掌柜居然如此不得人心。

他湊進了人堆里：“這家店鋪是犯了什麼事啊？”

齊雲的一句話瞬間引爆了人群。

“我們辛辛苦苦勞作一整年，還沒他們一天賺得多！”

“結果還要交比他們更多的稅！”

哦？

還有這種事？

齊雲料到賬會有問題。

沒想到問題居然大到這種人盡皆知的地步。

齊雲問道：“此話怎講？”

圍觀者迅速地給齊雲科普了起來。

“他們仗着上頭有人唄！”

“前兩年，有人去他們店裏當夥計，發現了這種情況。”

“那人實在看不下去之後去縣衙告發。”

“結果縣衙反而把那人給抓了起來，說是誣告，最後還莫名其妙死在了牢裏。”

眾人七嘴八舌地給齊雲科普着。

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早上才剛從洪管家手上接手過來的任務，他和白靈苓自然沒有時間做太多功課。

沒想到熱心的人民群眾這就幫他做好了複習綱要。

這倒也省去了他很多的氣力。

他本還想着讓自家人和明州府衙的人來查賬。

齊雲打聽到了需要的消息后，從人堆里又重新退了出來，重新坐回了馬車裏。

不多時，商行夥計便帶着三個人來到了現場。

齊雲看着眼前四人，不禁感慨。

堂堂明州首富，在奉縣居然如此人丁稀薄嗎！

齊雲叮囑他們：“你們就先在這裏等着，我出去一趟。”

三人皆是點了點頭。

在來的路上，他們就知道了眼前的齊雲是當下的負責人。

齊雲向白靈苓叮囑了幾句，而後離開了現場。

……

半個時辰后，齊雲去而復返。

白靈苓瞟了齊雲一眼：“又去做什麼壞事了？”

齊雲大義凜然：“我像是那種很愛做壞事的人嗎？”

白靈苓無情道：“像。”

此時，店鋪中的火已經差不多滅掉了。

王掌柜和兩個夥計正氣喘吁吁地蹲在石階旁短暫地休息着。

一位家丁模樣的人從遠處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老爺！家裏着火啦！”

白靈苓看向齊云：“？”

她的眼神彷彿在說：“你還說你沒有幹壞事？！”

齊雲老神在在：“誒你說我們今晚吃點什麼好？”

正所謂：禍不及家人。

齊雲下手自有分寸。

他巧妙地在王掌柜家的景觀綠植上將火點着，並且在旁邊用冰靈力攔住了火勢蔓延的去路。

畢竟，他的目的只是為了調虎離山。

不過，王掌柜對此並不清楚。

聽到家丁的彙報后，王掌柜便連忙起身跟着家丁回去了。

……

兩人走後沒多久，明州府衙的來人就到了。

看清來人，白靈苓興奮地打了個招呼：“黃叔！”

她向齊雲提到：“黃叔是我爹的好朋友。”

齊雲也向眼前的官服男子拱了拱手：“黃大人。”

“我名黃績，不知小友找明州府衙有什麼事？”黃績也做了個自我介紹。

齊雲作出一副義憤填膺、人神共憤的模樣：“這家店鋪的掌柜，和前些日子伏法的盧縣丞是一丘之貉啊！”

“方才我路過此地，見店鋪失火。”

“結果圍觀百姓都大呼報應，我一問才知，他們官商勾結，偷稅漏稅。”

齊雲再將主題進行了升華：“這侵佔的可都是皇糧啊！”

他向黃績躬了躬身：“還望黃大人明鑒！”

黃績聞言，向下屬說道：“查！”

且不說他和白掌柜是好友，白氏商行沒理由拿他開涮。

他若是能將這件事情做好，更是大功一件，為自己的仕途添上一些功績。

待黃績領人進入店鋪中后，白靈苓好奇地向齊雲問道：“你怎麼確定那些百姓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天色漸冷。

已是申時過半。

齊雲一邊搓着白靈苓的手，為她送去溫暖，一邊向她解釋道：“我也不確定。”

“就算他們交的稅比平頭百姓多，但是一點假賬錯賬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都能做出殺人的勾當了，豈會是什麼好東西？”

“我們現在缺的不就是一個搜查的理由嗎？”

“民意，就是最好的理由。”

“就算說，這個王掌柜，他真的非常特別到一種程度——雖然他參與殺人，但是在其他方面都完完全全遵紀守法。”

齊雲指着商鋪被燒塌掉的大門：“那他現在又不在，我們進去幫他做點假賬不就行了？”

白靈苓輕咦了一聲：“齊雲，你好陰險哦！”

齊雲看着她：“小靈，我突然想到一個事情。”

小靈是白靈苓今天早上自己挑的昵稱，但是這還是齊雲第一次這麼稱呼她。

白靈苓警覺道：“咋了？！”

齊雲問道：“你說我不能叫你靈苓姑娘，那你還叫我齊雲。”

“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啊？”

白靈苓戒備地看着齊云：“那不然要叫什麼？”

齊雲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你說呢？”

白靈苓眼神飄忽：“我也不知道啊……”

白靈苓強行結束了這個話題：“日後再說，日後再說。”

齊雲也沒指望問出點什麼結果來：“行吧，那就日後再說。”

“走吧，這裏就交給府衙的人來辦就行了。”

齊雲一邊說一邊走出馬車。

他向白氏商行的三名算賬之人說道：“你們留下來搭把手。”

而後，他喚來商行夥計：“走，我們去最後兩家。”

王氏銀飾這裏的事情，比他料想的複雜上不少，卻又簡單上不少。

他原先想着說既然王掌柜避而不談，那就把王掌柜逼出來談。

卻是想簡單了。

王掌柜出來了也不談。

他又想着要怎麼套話、怎麼查賬、怎麼玩陰的。

卻又想複雜了。

誰能想到王掌柜的民間評價居然能如此惡劣。

想來如果不是因為上頭有人，這家店鋪根本就開不下去。

……

倒數第二家離王氏銀飾倒是不遠。

這家的掌柜剛剛也跑過去看了熱鬧。

看到連府衙都出動了以後，他自然也就知道了齊雲的來者不善。

因此本想負隅頑抗一下的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選擇和前七家一樣棄暗投明。

這樣的話，倒是為齊雲省下來不少功夫。

還是白靈苓出馬。

協商事項、簽字畫押、印上紅指印。

與前七家如出一轍的流程很快地又走了一遍下來。

當然，白靈苓還額外添了一樣條款。

這家商鋪的員工，需要到白氏商行的其他店鋪去學習一下白氏商行的經營理念。

在此期間，白氏商行會先暫時派人前來接管。

其實無非就是架空和大換血。

作為一名商賈子女，白靈苓也具備着很好的經商素養。

她自然明白需要更多的手段才能將這種店鋪重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好在這家店鋪的掌柜在見識到王氏銀飾那邊的情況后，基本上也已經認命了。

因此一切都還算順利。

……

最後一家，是劉氏葯坊。

無論是銀飾還是葯坊，都是偷稅斂財和賄賂進貢的一大利器。

因此，這兩家店鋪都是由盧縣丞的親信來掌握。

而劉掌柜的嘴，也和王掌柜一樣硬得不行。

劉氏葯坊離王氏銀飾雖然同在奉縣城區，但還是有上一小段距離的。

所以劉掌柜並不清楚他的好兄弟王掌柜那發生了什麼。

劉掌柜並沒有像王掌柜一樣選擇避而不見。

他主打的，就是一個哄抬物價。

此時此刻，葯坊的倉庫中。

劉掌柜正在跟白靈苓齊雲二人介紹一些中草藥的價值。

劉掌柜：這些當歸啊，……”

齊云：“說錢。”

劉掌柜：“一兩價值五十銀兩。”

劉掌柜：“這上等的地錦草啊，可是我們店裏……”

齊云：“說錢就行。”

劉掌柜：“一兩價值一百銀兩。”

劉掌柜：“更別說這些肉蓯蓉了……”

齊云：“說錢就說錢。”

劉掌柜：“這個可就貴了，一兩價值五百兩銀兩。”

劉掌柜睜眼說瞎話的水準，連齊雲都嘆為觀止。

這些話騙一騙不懂行的白靈苓還差不多。

可他齊雲是什麼人啊？

從小混在中醫館裏面的人啊！

爺爺是當地名中醫的人啊！

想當初，要不是因為在寧縣去醫館打雜前三個月沒工資，他差點就不會去福臨居送餐了。

雖然他沒有在大黎買過中藥，雖然他剛剛穿越時也被大黎的物價嚇了一跳。

但是，你TM的憑什麼地錦草敢賣當歸的兩倍價格啊？！

齊雲想不通。

讓齊雲的爺爺來，也肯定想不通。

這個世界沒有李時珍。

不然喊李時珍來，李時珍估計也得想不通。

劉掌柜自己心裏也有自己的算盤。

白靈苓作為富家子弟，說不定家中經常用當歸燉湯。

他怕白靈苓剛好知道當歸的價值，因此不敢喊得太過分。

雖然也是高上了許多。

但是若是白靈苓真的清楚，也可以解釋成是自家賣的品質比較好之類的理由。

而地錦草、肉蓯蓉等，劉掌柜料定白靈苓不清楚。

所以他就大誇海口。

劉掌柜最後做了一個總結：“所以啊……咱家作為整個奉縣最大的葯坊，想要買下來怕是不容易啊。”

“還請二位回去另做打算吧。”

這是劉掌柜要送客了。

白靈苓向齊雲投來求助的目光。

她確實不懂中草藥。

當然，她和劉掌柜一樣，也不覺得齊雲懂。

她是想着說齊雲能使出什麼歪招來。

雖然齊雲懂中草藥，也知道劉掌柜在胡謅。

但是和劉掌柜一樣一樣慢慢辯實在是太慢了。

而且因為時代和物價的不同，肯定會有誤差。

所以，玩陰的確實是最快的。

齊雲向劉掌柜表示了肯定：“是啊，看來確實是我們準備不足啊！”

“這樣吧，我們改天再重新登門拜訪。”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葯坊的門口。

劉掌柜面帶微笑：“慢走不送啊！”

齊雲好似無意地說了一句：“對了，劉掌柜，你有沒有感覺聞到一股燒焦味啊？”

作為一家葯坊的老闆，劉掌柜的鼻子當然不錯。

劉掌柜嗅了一嗅：“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後方，一名葯坊的夥計驚慌失措地跑了過來：“掌柜的！葯庫着火啦！”

劉掌柜急忙向白靈苓和齊雲拱了拱手：“失陪了！”

……

看着劉掌柜和王掌柜一樣倉皇離去的身影，白靈苓撇了撇嘴：“葯都燒光了的話，我們買下這家店也沒什麼用啊！”

“你這是什麼壞招！”

齊雲寬慰道：“你放心，我燒的都是那些便宜又好進貨的。”

白靈苓這才露出喜色：“那就好！”

最重要的是，洪管家搜集到的資料裏面，有提到一件事。

劉氏葯坊有一筆很大的訂單要走水路送出。

前些日子來，-因為降雪結冰已經耽擱了數日。

明日就是除夕，齊雲現在將其訂單所需的部分中草藥化為一空。

這貨，是徹底送不了了。

一筆巨款就這樣離劉掌柜而去。

在古代，中草藥是最需要囤貨的產業之一。

而隨着背後支持者的倒台，加上自身資金周轉的突然危機。

劉氏葯坊接下來就難辦了。

“走吧！”

齊雲指了指天上升起的一彎新月。

“時間不早了，回去再吃一頓福臨居。”

“順便我去拿樣東西。”

他得去找王大廚拿明晚要用的火鍋。

“好哦！我也餓了！”

白靈苓應到。

正當兩人要轉身離去時，劉掌柜又一次追了出來。

“二位，我覺得我們可以談一談！”

齊雲頭也不回：“談？談什麼談？太貴了！不談！”

齊雲原本想的是年後再來，沒想到劉掌柜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了。

終究只是一個縣城裏依附於他人之下的店鋪掌柜罷了。

失去了上頭之人，又沒了資金，他就什麼都不是了。

劉掌柜連連挽留：“都可以談！價格什麼的好商量嘛！”

齊云：“可是我家小姐肚子餓了。”

劉掌柜：“安排，我馬上去安排！”

齊雲搖了搖頭：“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要談就談快點，我們趕着回去吃飯。”

見齊雲同意談判，劉掌柜大喜過望：“好好好，好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