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二巳獵
深夜。
“好香濃的血液。”
話語間,一個身材細長的黑色人影,在叢林中扭動着。
“咕嚕……”
黑影身着寬大斗篷,但那過於苗條的身材,若讓林思看了,恐怕,林思便會不得不懷疑,這人是否做過整容手術,將身體裏的所有脊梁骨都抽去了。
“莫急。”嘶啞低沉的嗓音,在安慰着兜里那狂躁不安的物體。
“莫急。”細長的黑色人影又說了一遍。
行動間,晚風吹動樹林,葉打葉間,身影抬頭,嗅着空氣中腥氣,動作扭曲間,風過中,袍子裏露出幾根怪異的幽綠線條。
那線條長得似放大了千百倍的蝌蚪,繞着瘦削的身體,反覆環繞,划著特定的軌道。
它們的運動,越發瘋狂。
“莫急。”黑影極有耐心,“就在那邊。”
這下,三個幽綠的“大蝌蚪”,才總算消停些。
“喲,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
大敞着等待誰人臨幸的破門,在黑夜中吱呀作響,四具屍體身首分離,歪七扭八地跌在地上,其中一顆頭顱歪滾到一邊,剛好卡住了門腳。
現在,那想要合上的房門,打在那顆頭顱的臉頰上。歪着的嘴和眼,一動一動。
彷彿活了過來。
“這些的話,也勉強行吧,諾,你們且去。”
黑影用手掀開斗篷一角,三道綠光飛去閃過,抹入屍體內,接着,那四道屍體如風乾的紅辣椒一樣乾癟下去,像極了埋在古墓里上千年的大粽子。
“不好吃?將就點吧。”那人收回這三道綠光,正打算離開,卻聽一聲來自婦孺的尖叫。
“喲,被看到了。”
黑影左右前後扭動着,一瞬來至婦孺身前,對三道綠光說:“這個好吃。”
月影恐懼地藏進雲后。
等到這等毫無血腥味的屍體乾癟下去,死無對證,黑影才滿意離去。
遠處,一個人藏在林中,心臟蹦蹦直跳,雙手捂嘴,大氣不敢出。
巡邏的鷹子看到了一切。只是距離太遠,他根本沒辦法認清斗篷下到底是何人,只能依稀辨出一個苗條的人影。
在確認那邪性黑影真的離開后,鷹子才趕忙跑到村口祠堂,奮力撞鐘。
“咚——咚——”
悶鍾作響,擾人清夢。
“誰呀,誰呀!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覺,撞個死人鍾呀?”
一個大嬸摔門而出,站到空地上大罵鷹子不是東西。
她的叫罵,吵醒了更多村民。
“這,這是……長,長老!”
“大長老三兄弟,和祭司……全死光了……”
“這可怎麼辦?”
另一個人當場嚇尿,跌坐在地,把地上那灘尿液的騷味“pia”一聲砸得到處都是,渾身顫抖,話語結巴。
哭喪和絕望的哀嚎不絕於耳。
凝重和死氣蔓延。他們遠遠圍在屋前,對這一地血腥左右打量,卻又不敢靠近。
這時,有人打破了沉默:
“是時候選出一個新領袖了。”
選誰呢?迷惑驚疑的面孔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而這沙啞的嗓音,也十分陌生。
“誰在說話?”鷹子藏在人群中,小心低聲,手肘推推旁人問到。
旁人搖搖頭:“誰家親戚吧。”
旁人見鷹子不答,歪頭去看鷹子,正想斥他不講禮,就見鷹子面色驚駭,
渾身發抖。
“你見鬼了?怎嚇成這樣?”
“見、見鬼了……”鷹子憋着嘴,咽口唾沫,脖子縮着。
而人群擁擠的夾縫間,一道黑影擋住隱約的火光。
確認來人,鷹子大駭,倒着蹲下,一步步退開,從人群中把身體拔出,無聲無息地溜回家收拾包袱,心中不斷重複,“八荒村完蛋了!”
而這邊,黑影終於露出真容。
“我是你們大長老王智請來的新祭司。你們可以叫我巳獵。從今天開始你們得聽我的!”
此人氣勢之強,竟令最叛逆的青年,都縮着脖子不敢吭聲反駁。
乾瘦的手舉起,一隻令牌出現。
“啊呀,大長老的鎮靈印!”一長者立刻認出此物,當即大叫,僅剩的兩顆爛牙上下鉗動,“格拉”作響。
“鎮靈印終於現世啦!”長者面容枯槁,見鎮靈印,如見佛光。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個猛子跪在地上,舉起雙手,對巳獵頂禮膜拜。
“這……”眾人哪見過這樣場面?面色驚疑,以為他在說胡話。
“聽到了?還不速速下跪?”巳獵手指一卷,將鎮靈印收回袖袍中,在眾人面前,極有節奏的緩慢踱步,頗有戲子練台步之意。
背身間,哪怕是已克制許多,巳獵的身體,依舊在止不住的左右擺動,似蛇扭曲前行。
若不是那聲音嘶啞,中氣十足,恐怕會被人當作女人。
而他的背領上,用低調的金線提花,作雷雲紋,雲下有游龍卻不見爪,龍嘴裏喊一圓珠,上刻怪異三花紋,不知來路。
見狀,眾人紛紛放下膝蓋,左右打量,試圖從同胞眼裏找出些“我知道”或“沒事”的安慰情緒,然而,人人皆為疑惑。
“你們,可知道,何為道眾?”
等到最後幾人跪下。巳獵在人群正中頓停,腳步也極精準地擺得對稱,雙手環背至身後,那張滿是刀疤紋路的臉上,深綠的雙瞳里,瞳孔兇狠又陰冷地打量着眾人。
“不……不知。”眾人紛紛要求。
“若不知,你們八荒村便只能為叢林壓迫!”
“祖說,萬物皆靈,無人獸分,又萬物皆靈,有上下分,有大小分,有尊卑分,因順勢靈法,場內外有別,則有強弱,分作凡人與道眾有別,野獸與道獸有別。皆因靈智師法自然,而凡者自抗與之也。”
“那個……”這時,有一人舉手,“我,我沒聽懂,能不能解釋解釋?”
“自己頓悟。”巳獵不屑一顧,又道,“若你們想變強,入道入輪,便得聽我的,入我門下。否則,殺無赦”
“啊?”
這下,所有人都理解了這淺薄的意思,立刻群情激奮。
“憑什麼我們不聽你的就得死?”
“啪!”
此人話音剛落,頭顱遍滾落在地,而沒有人看清巳獵到底是如何出手、何時出手。
“啊!”尖叫聲和恐慌瞬間蔓延。
巳獵陰森地笑着:
“你們,沒有說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