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當天下午，雷蒙和哈里約在某個咖啡廳見面。他們各自點了一杯冰咖啡，商討接下來的方向。

“你認為我們能找到有關證據么？”哈里問雷蒙。

“感覺有些難，不過可以試試。”

“這方面交給薩姆去做吧，他很擅長的，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其他的可能。畢竟，對偵探來說，排除所有可能項，留下唯一項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是的。先把倫納德這條線放着吧，沒有太大思考意義了。你說，星期三晚上，安妮要見的人，會不會是萊特？我認為很有可能。”

“為什麼？說到底，這只是個線上的朋友吧？”

“你應該沒有深入看過他們的對話吧？我拿到手機的時候，在空餘時間全看了一遍，發現這個萊特，似乎很能理解安妮，安妮從和他的對話中感受到了愛。而且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第一次在安妮房間的時候，她的衣櫃裏全是很普通的服裝？可她星期三晚上外出，穿的卻是那種很好看的裙子。而且她死亡時帶的項墜，肯定比她床頭櫃裏的那些零碎的東西貴重吧？從我看到她家裏那些東西的第一眼起，我就反應到她肯定是去見了一個對她很重要的人，至於是誰，我不能百分百肯定是萊特。”

“可是手機里的聊天記錄並沒有當天信息啊，這怎麼解釋，他們應該只用手機接觸吧。”哈里提問。

“這很簡單，你只要注意看，就會發現安妮這種手機，除了可以消除聊天內容，也是可以消除聊天時間的，說不定就是有人別有用心地刪掉了當天的所有有關信息呢？而且從這點出發，我甚至懷疑刪除信息的人是兇手。”

“不愧是雷蒙！”哈里在心裏想着，雖然他當初也有想到這點，但這只是他泛泛空想里的一環，沒有十足的把握。

“這確實很重要，而且你注意到了吧，你說到萊特時，貝爾德和克萊爾的表情。”因為她們當時很一反常態，這讓哈里印象尤為深刻。

“確實，”雷蒙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我認為這個萊特，跟貝爾德還有克萊爾都認識，甚至現實中也認識。只是她們都不知道罷了。”

“有道理。”哈里用手指在桌上划著什麼，好像在佈局一般。

“只有等待，才有結果。”雷蒙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

不出所料，雷蒙和哈里又出現在貝爾德門前。

“為了不讓你太尷尬，所以我們決定保留一部分問話在晚上。”門開后，雷蒙先一步向貝爾德解釋，然而，實際上是他們為了讓貝爾德不感到厭煩。

“喔，沒事的。”貝爾德讓他們進了屋，用與之前相同的方式招待他們。

“我們這次來，是想問你有關萊特的事情。”

貝爾德好像並沒有對這個問題有很好的反應，一時間呆了一會，然後結巴地說：“我，我不認識這個人。”

“不用掩飾了，我們實際上可以強行拿過你手機查看的，如果我們說，萊特和安妮的死有關呢？”哈里接過貝爾德的話。

“不，不可能的，他不會，”貝爾德面露驚恐，她知道沒辦法再裝下去了，只好坦白，“我跟萊特是在網上認識的，當時想着隨便找個人聊聊，說不定還能找到對象。但我發現，萊特真的很懂我，無論是哪方面。漸漸地，我感覺我可能喜歡上他了，但他好像還沒做好準備，直到星期三前，他都不打算在現實中見我——你們上次說萊特和安妮有關，我最近問他過，

他卻說什麼都不知道啊…”

“喔，太可憐了。”哈里內心暗想，打算等着雷蒙向她解釋。

“事實上，萊特對你說過的甜言蜜語，我認為他也對安妮說過。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他和安妮的聊天記錄。我想你應該沒看過安妮的死亡照片吧？”雷蒙說完，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照片，然後把在咖啡廳和哈里講過的有關推理重複了一遍。

“不，這，這怎麼可能是真的？！”貝爾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揮着雙手像在往雷蒙這裏襲來，不過好在哈里即使制止了她。

“冷靜點，起碼萊特同時和你還有安妮曖昧是事實，我們不能否認。”哈里發現貝爾德還是挺有力氣的。

雷蒙不再說話，等貝爾德逐漸冷靜下來，他才開口：“我認為你應該已經想好了是否要遠離這種人。你剛才說直到星期三前？請告訴我所有細節。”雷蒙雙手合掌，指尖直抵下巴，半躺在沙發上。

“是這樣子的，”貝爾德拿紙擦了擦剛才因激動流的汗，“星期三那天，他突然說晚上要在加繆公園和我見面，我當時很激動，所以那天晚上我沒有在家，而是穿了一套很漂亮的衣服出去。可惜他沒有來，我在那等了好久好久，也沒人來。所以我只好回去了，那天晚上十一點多，他才發信息說突然有事來不了了，並約定下次一定不會失約。我當時還在氣頭上，所以沒理他，不過隔了一兩天我跟他又和以前那樣好了。我給他說了安妮的事，他只說在報紙上看到過，就沒再說什麼和安妮有關的了。”

“這樣看來，好像的確有點嫌疑，”雷蒙摸了摸鼻子，“那你為什麼要騙我們你那天出去的事？”

“因為我覺得這和安妮的死無關。我也不想被你們懷疑，所以乾脆扯了一個理由。”貝爾德剛才還對雷蒙很激動，現在又突然害羞起來。

“行吧，起碼不算太晚。”哈里安撫着她。

“你那天有看到文森特么？”

“有啊…算了，還是說吧。其實，我跟文森特合作了，警察問他時，他負責我的不在場，而我負責他的…”

“他的不在場？”

“是啊，其實也不算。就是說，我那天出門時，有到安妮那裏，想跟她分享一下我的好事。然後看到他在安妮門前，好像在聽裏面的動靜，我甚至覺得，他可能下一秒就要開門進去了。他也注意到了我，然後尷尬地笑了笑，解釋說他找安妮有些事。我當時因為太高興，我也和他分享了…然後我意識到最好別遲到，所以就趕緊走了。後來安妮出事後，他極力跟我解釋他當時真的只是很正常的想找安妮。他平時人挺好的，所以我就信了，為了不讓我們感到麻煩，所以我們才有這個合作。這麼想來——我感覺文森特也有嫌疑啊。”

“你是幾點走的？”

“八點半大概。”

“你有注意到安妮在家嗎？”雷蒙這個問題很犀利。

“應該有吧…我不清楚。”

“也有和克萊爾分享吧？”

“有的，她那個時候好像在看書。對了，你們不是認為倫納德才是兇手嗎？為什麼會扯到萊特…”

“這很正常，我們需要排除所有可能。而且，我們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倫納德是兇手，只不過目前看來，他最有嫌疑罷了。”哈里很耐心地向貝爾德解釋着。

“嗯。”

“走吧，哈里。要去下一站了，”雷蒙沒有看向貝爾德，只冷冷地拋下一句話，“小姐，希望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雷蒙和哈里出門后，敲響了克萊爾的門。過了好一會，克萊爾才開了門，雷蒙看進去，彷彿克萊爾在做她所謂的料理。

“你還真是手巧。”哈里看向桌上一盤盤精緻的菜肴，由衷讚歎她。

“這只是愛好罷了，”克萊爾解下圍裙，從廚房拿出幾幅餐具，“二位還有什麼事嗎？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邊吃邊聊。”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雷蒙率先坐到餐桌前，哈里第一次看到雷蒙這麼主動。

“克萊爾小姐，我們想請問一下，你和萊特先生是什麼關係呢？”雷蒙熟練地擺弄着叉子，漫不經心地說著。

彷彿被美杜莎直視一般，克萊爾小姐手中的叉子懸浮在半空，身體也靜止不動，眼神透露出一絲緊張。在哈里看來，她與萊特相識是毫無疑問了。

“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真是的！你們兩姐妹真是需要我複述一遍么？你們不煩我可煩了。”雷蒙口頭上雖這麼抱怨，可還是照做了，包括貝爾德的那段插曲。

“怎麼會…”克萊爾聽完后，久久沒有發聲，手中的叉子停止了向食物的迫害，而是在盤子上不斷做着圓周運動，本來富有英氣的雙眼，頓時如同被掏空般失了神。在發獃好一會後，意識到雷蒙二人的在場，才發出這麼輕微的一聲。

“我希望你也能如實坦白，現在隱瞞對誰也沒有好處，只會加深我們雙方的誤會。”哈里感覺，雷蒙現在的樣子，如同上帝一般，在高處審判着底層的人。

“我跟萊特的相遇，在我看來是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克萊爾盡量平復心情，“和貝爾德一樣，我們也是網上相識，起初，應該算是我對他挺感興趣的，後來漸漸地，我們雙方都聊得很有感覺。和貝爾德一樣，我認為他真的很懂我，處處都為我着想。不過我們並沒有想過見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比較不同——相比于貝爾德，我可能更矜持一點。我沒有要求見面，我想等以後再看…”

“現在你有什麼想法？”雷蒙繼續問她。

“還能有什麼想法呢？雖然我已經決定不再和他聯繫了，但我還是不希望他是兇手…”

“這沒有什麼好希望不希望的，我們要尊重真相，只要有證據證明他是兇手，我們一定會將他逮捕。”哈里依舊充當著安慰者的角色。

克萊爾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是她心情已經平復了，她回到了原來理性的樣子：“你們剛才說的文森特…我看見不止一次了，就他伏在安妮門上，彷彿要進去的樣子。而且安妮也和我說起過，她感覺有人進過她的房間，所以她叫我有空的話，幫她多留心一下…你們說，會不會兇手就是他？”

“確實很有嫌疑，這個文森特，可能騙了我不止一兩次了，”雷蒙放下手中的餐具，起身向門口走去，他心裏對這頓佳肴很滿意，但並沒有吃多少，“克萊爾小姐，請別打草驚蛇，等有消息了，我們會再來的。”

“現在去哪？”哈里明知故問。

“當然是文森特家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隱瞞了這麼多事情，我對他這種行為十分鄙夷，包括貝爾德和克萊爾的行為——這簡直是對案件的不尊重！哈里，等會請擺出一幅面對倫納德的神情，或許，我們的突破口就在這裏。”從偵查這件案子以來，雷蒙頭一次這麼生氣。

“砰砰砰！”雷蒙這敲門聲，絲毫不亞於他的房東。文森特拖了一會兒才來開門，他依舊看起來很邋遢，邊角褶皺的內衣從外套露了出來，房裏的冷氣讓哈里甚至認為現在已經是冬天了。

“二位警官，又有什麼——

沒等文森特說完，雷蒙和哈里就氣洶洶地衝進去，與此同時，哈里還拽着文森特。他們來到沙發前，哈里把文森特按在雷蒙的對面，然後去關上還開着的門，接下來，由雷蒙開始表演。

“你挺行的啊！保肯恩，保貝爾德，偷窺安妮，怎麼不多想想保自己呢？”

“啊，這，”文森特聽到這些，很快就明白為什麼自己現在會被這樣，明白為什麼這兩個陌生人會看起來這麼氣憤，“警官，請，請聽我解釋。我這麼做，真的只是為了不被你們懷疑…我真的沒有殺人，我只是…警官，請相信我。”文森特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難逃懷疑了。想到自己可能被作為嫌疑人而被逮捕，然後被誤判殺人，然後失去擁有的一切財產，他就不由得一陣發抖，甚至說話都開始不利索了。

“請放心，比你有嫌疑的大有人在，但是我們希望，你能夠坦白，這一切都是真的么？”雷蒙在威嚴過後，為了不讓文森特過於緊張，盡量不使自己的怒氣表現出來。

“這是真的…”文森特深深低下頭，儘力表現出懊惱與悔恨，以免雷蒙和哈里再次發怒。

“我們不會因為你撒謊就懷疑你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別有所保留，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不正常的現象都告訴我。”雷蒙如鷹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文森特。

“真的就是你們知道的那些了。星期三那天晚上，我之所以趴在安妮家門口，是為了配合肯恩的行動，鬼知道正巧被貝爾德看到了，不過她似乎心情很好，沒那麼深究我的行為。後來我就等，等到安妮走了之後，打電話叫肯恩趕快來。他到了之後就進去不知道找什麼東西，而我在負責在門口給他把風。他事情做完之後，我也就回家了。”

“你有注意到肯恩是直接回家么？”

“沒有。”

“行了，謝謝你的幫助，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雷蒙忽然露出笑容，這讓文森特既納悶又不敢發聲。

“走吧，哈里。”雷蒙沒有再理會文森特，而是一臉嚴肅地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