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對峙
宮中傳旨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待秦媛這邊一切準備停當入宮時已過了午後。.
入宮之後,秦媛景王與隨行官員被帶到英華殿。
一干人才進殿,就有太監手持聖旨在此等候,見到眾人進殿,就高聲宣道:“眾人聽宣。”
秦媛與景王只好率領隨行官員以及用台架抬着萬民表的侍從下跪聽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此次景王以私財買糧賑災,為國分憂,實為我大寧宗室之典範……真特封“賢王”美譽,以茲嘉獎……”
聽着聖旨,景王與秦媛二人都吃了一驚,都沒有想到寧煥臻竟會這麼輕易的就封了景王為賢王。
難道寧煥臻真的沒有除去景王之心?
秦媛蛾眉微蹙,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
宣旨的太監讀完聖旨之後,就對景王和隨行的官員說道:“景王爺和各位大人都是我大寧的功臣,皇上已經在西暖閣擺下宴席,各位王爺與大人已經在裏面等候了,景王爺,各位大人請吧。”
景王與秦媛對視一眼,又看了看身後兩個侍從抬着的十幾卷萬民表,心中正躊躇。就見有宮人從東暖閣出來,對秦媛道:“秦大人,皇上要見您。”
景王正想過來問是何事,那邊的太監就催促他道:“王爺,還是快快入席吧。”
景王不放心的看秦媛一眼,秦媛對他微微點頭,就隨着宮人往東暖閣去。
那宮人又叫了兩個小太監將秦媛帶進宮的那些萬民表抬到東暖閣去。
秦媛進暖閣時,寧煥臻正坐在炕上自己與自己對棋,聽到了宮人的回稟聲之後,才放下手中的白玉旗子,對在旁伺候的周福海揮了揮手,周福海便躬身帶着暖閣中的宮人太監靜靜的退了下去。
“臣秦媛見過聖上。”秦媛只敷衍的拱了拱手。
寧煥臻也不與她計較,轉過身坐起來,看着放在地上一架子的用黃錦緞包好的萬民表笑了笑,道:“這就是你為寧煥景請的萬民表?”
秦媛稍稍一愣,但馬上就躬身一拜道:“這不過是南臨百姓對景王的俠義之舉的一片感激之情罷了,但吾主英明,未見萬民表已先知民意,今日聖上封景王為賢王,臣替南臨百姓謝過萬歲!”
說著秦媛便就跪下,向著寧煥臻叩了一首。
她了解寧煥臻的脾氣,絕不是什麼善與之人,她不想因為自己的態度給景王惹來無妄之災,所以寧可壓着自己心中的一口氣,在這件事上也要在寧煥臻面前把禮節做足了。
“起來吧。”寧煥臻端起青花白地瓷的茶盅,掀開茶蓋,輕輕呷了一口道,“若是你自己的事,你還未必肯跪。”
秦媛原本已經打算起身,但聽了寧煥臻的後半句話之後,連又跪下,再一叩首道:“臣不敢。”
寧煥臻放下茶杯,緩緩從炕上下來,向前兩步,半蹲下身子,臉就湊到了垂首跪着的秦媛的耳邊,用一種鬼魅一般的聲音輕聲道:“你如何會不敢?你能想到替寧煥景求萬民表,的確是個保住寧煥景的命的好辦法,可惜啊……呵……”
寧煥臻在秦媛耳邊低笑一聲,募的起身一旋,又坐回炕上,端着茶盅,望着秦媛徐徐說道:“可惜啊,這次你替寧煥景求的這十幾卷萬民表成了廢紙,而你卻忘了為自己求一卷!”
秦媛心中一冷,驚跳不止。
強自冷靜下來,才再叩首道:“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臣是奉旨去南臨,安撫南臨百姓是臣分內之事,怎麼敢求萬民表來抬高自己?”
寧煥臻看着秦媛,眉梢眼角隱隱一彎,話鋒一轉道:“聽說這幾天你住在景王府?”
秦媛稍稍一震,馬上從容答道:“臣秦媛原本就是陛下賜婚給景王的王妃,自當住在王府。”
秦媛特地強調了自己的名字和“賜婚”二字,想讓寧煥臻明白她與景王的婚事時天下皆知,在內宗局有案可查的。
但寧煥臻卻絲毫也不在意秦媛的話,只道:“是嗎?”
秦媛抬頭望着寧煥臻,不解他這句“是嗎”的含義。
寧煥臻微微前傾,彎下身子平視着秦媛慢慢說道:“剛剛在殿外的那道聖旨是朕給你的第一份大禮,朕這裏還有第二份大禮,你看看朕是送好呢,還是不送好?”
說著,寧煥臻就從身側的案几上拿下一卷玉軸聖旨丟到了秦媛面前,笑道:“媛卿打開看看。”
秦媛拿起聖旨,慢慢打開,裏面內容不過寥寥數語,但卻將秦媛看出了一聲冷汗。
“臣不知陛下這是什麼意思?”秦媛強壓着內心的憤恨,平靜的說道。
寧煥臻轉過身去,看着自己沒有下完的棋局,拿起一顆白字慢慢說道:“朕既然封了寧煥景為賢王,按我大寧的慣例,賢王可是很尊貴的榮稱,你想他現在這樣尊貴的身份,自然不能再讓一個罪臣之女做正妃了,朕連日物色,覺得鎮北候的么女,德容兼備,可堪賢王正妃之選。媛卿你覺得呢?”
說罷,就聽“啪”得一聲,寧煥臻手中的白子就重重的落在了棋盤之上。
秦媛聽完,也不等寧煥臻說,就自己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官服道:“陛下的這道聖旨是非發不可嗎?”
寧煥臻悠悠閑閑的在棋盤上拾起被圍死的黑子,勝券在握的說道:“這倒也不是,如果景王妃不是罪臣之後的秦媛,那朕也就不用多此一舉了。朕就發另一道聖旨,加封景王三千邑,只是這樣一來,景王便不適合在京城中獃著了。他的封地原本就在南懷,朕看他還是去南懷享福吧。媛卿你看如何?”
秦媛閉目,立在原處不說隻言片語。
寧煥臻見她如此,就又說道:“朕這位皇弟,什麼都好,就是太執着。朕其實心裏也有些擔心,若是給他賜婚,依他的固執的脾氣未必肯答應……”
寧煥臻停頓片刻,語氣漸漸變冷的說道:“就算他是賢王,但抗旨依舊是不赦的大罪!”
“寧煥臻!”秦媛猛地回頭直直盯着寧煥臻的雙眼,雙手緊捏,指甲已然要掐進肉中。
她知道寧煥臻就是算準了景王會為了她而抗旨……
“怎麼?媛卿有話要說?”寧煥臻的語氣如風清淡,但眼光卻已然如刀刃般冷峻。
秦媛深深吸氣,鬆開雙手,垂首跪下道:“景王爺在兩年前已經休妻,現在並無王妃,只是嚴太妃五年大忌將近,景王未必有心情辦這樣的喜事,望陛下面諒。”
“呵!”寧煥臻冷冷一笑,“媛卿所言甚是,太妃算起來也是朕的庶母,朕豈有不體諒之理?”
“謝陛下。”秦媛又磕一頭。
這次寧煥臻親自上前扶起秦媛道:“快快請起,媛卿是我大寧的功臣,這次媛卿在南臨的作為真是讓朕刮目相看,只是媛卿以後做事要多想想自己,若是這次媛卿能為自己請上一份萬民表,以功抵過,讓朕免了秦家的罪名,今日又何必如此呢?”
秦媛望定寧煥臻的那張含着笑意卻冷眼如霜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臣謹遵陛下教誨。”
寧煥臻斜嘴一笑,拍了拍秦媛的肩道:“朕想景皇弟他們也在西暖閣久等了,我們也該入席了,只是媛卿,有些話朕希望你能當著大臣們的面解釋清楚,畢竟此時茲事體大,有關宗室顏面。”
秦媛明白寧煥臻是要她當著大臣們的面說自己兩年前一被休不再是景王妃,秦媛心中就一股急熱上涌,她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但卻不能不在乎景王的心,要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與景王府撇清關係,無異於是在景王的心口上剜上一刀!
秦媛站定,正想邁步,這股急熱就帶着一股腥甜從胸口衝上來,秦媛一往前,便是一口熱血從喉中上涌,直直噴將了出來。
吐出這口血后,秦媛臉色微青,視線有些模糊,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兩步,就雙目一黑,直直往後倒去。
寧煥臻先是被秦媛吐出的鮮血驚了一驚,看秦媛往後要倒,便即刻上前扶住。心中倏然一片慌亂。
密報上那句“若是半年之內無法痊癒,便是藥石無靈,回天乏術……”的話,突然影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然後就閃過尚文殿那個小小的白色身影,接着那些年的景象如走馬燈一般飛快的在寧煥臻的腦海中閃過:“棠梨花下的一抹輕笑,馬上英姿颯爽的一絲得意,整人之後的一點狡黠……”
“太醫!快給朕傳太醫!”
一聲劃破天霄的高喊,讓原本井井有條的華英殿突然變得手忙腳亂起來。
景王聞聲也顧不得在場有多少皇宮大臣,就急忙從西暖閣沖了出來,就見到秦媛已被人抬出殿外,而寧煥臻也跟着出了華英殿。
寧煥臻看到了想要跟上來的景王,直接下令,沒有他的聖旨,所有人不許離開華英殿!
景王就這樣被侍衛強攔在殿中,他慢慢走到東暖閣,看到了地上還沒有清理的那一攤血,心中的理智已經難以壓下他的擔憂,他疾步走到殿門前,他今日就是死也要見上秦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