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可能
萊恩科斯·祖德的家族是斯笠塔國的心臟，族下人才濟濟，遍佈各地，如同流淌四方的血液日夜維持着整個國家的繁榮興盛。
一條晶瑩剔透的深海色玻璃道從他們腳底往遠處伸延，它的盡頭是五座哥德式建築，雙側各兩座，圍着中間主建築，從里往外依次漸小，放眼望去像只半張開翼的蝙蝠。
淺灰色的牆體與高聳入雲的血紅色尖頂渾然一體，有種詭異且彆扭的衝擊感。
玻璃道兩邊種滿了“空色妖姬”，灰壓壓的，外形極似褪色的彼岸花，是斯笠塔國國花，又稱巫葯根—巫界最重要的藥引子。
陳閑張開雙臂將那幾座“金山銀山”虛抱進懷裏，顫抖地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窮？！”
“哎呀，房子能值幾個錢，在巫界，就跟你們那邊的土一樣。”
“那這裏什麼最值錢？”
“跟巫能相關的一切東西，比如巫咒器、巫法書、巫……”
中央主屋敞開大門的瞬間，萊恩科斯·祖德的聲音戛然而止，陳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身形瘦長的中年男人站在大堂中心背着手，右臉上有片像是火燒過的疤痕，目光犀利毒辣。
“里德教授……”
萊恩科斯·祖德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尾字變成蚊子音。
每周一次的功課排查簡直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噩夢，已經持續快兩年的時間，但每次見里德教授時，他的肌肉記憶總是那麼誠實—顫抖得像幾百年前的發電機。
“少爺，加油！”管家爺爺朝萊恩科斯·祖德打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飛快地鑽進大堂，風一樣地越過教授時，還不忘點點頭，眼神無不沉重地表示：辛苦了！里德教授！
咻地一聲，不知從那裏冒出三樣東西飄在萊恩科斯·祖德的面前，從左往右依次是：巫杖、巫骨以及巫羽。
“選一個。”
萊恩科斯·祖德聽從里德教授的指令，顫巍巍地挑了根巫骨，本來想選巫杖的，但離得有點遠，抽筋的手臂做不了大幅度的動作。
“你，進來還是出去？”
里德教授指着陳閑，語氣很生硬，但陳閑不在意，他直接無視萊恩科斯·祖德求助以及警告的眼神，毫不猶豫地跑進去，在側邊的圍桌旁邊抽出兩張椅子，搬到里德教授旁邊，伸手笑着打招呼：“教授請坐。”
這狗腿的態度讓萊恩科斯·祖德氣得捶胸頓足，本來以為帶了幫手，結果是個看戲的。他現在腦海里都是：當事半靈體，總之就是後悔、非常後悔.JPG
“八十個咒語，錯一個不準吃晚飯，錯兩個今晚睡外面。”里德教授並沒有接受陳閑的好意，繼續背着手緊盯着門口那隻笨小鴨。
說起來，他算是斯笠塔國巫師界的佼佼者，身為諾奇尼巫界最強高校的終身教授，以往他的學生個個資質非凡，如今卻淪落到要手把手地教小鴨子蕪湖起飛，主要是……老爺他真的給得太多了！
此時這隻“小鴨”撓撓腦袋，不知道從何開始。
里德教授深深地嘆了口氣，沒辦法，這是金主爸爸的寶貝，四捨五入、愛屋及烏，就是他的小寶貝，總歸還是要給面子的。
他抬手將旁邊的椅子送過去，頷首示意：可以開始了。
於是萊恩科斯·祖德揮揮手中的巫骨，開始小聲地溫習熟悉又陌生的咒語。
【巫文】“轟齊納！”砰地一聲，椅子倒地。
【巫文】“切烏拉！”咔嚓一下，
躺在地上的椅子裂開了。
……
當咒語的進度條過半時，陳閑開始陷入沉思：這個巫界看起來也太弱了，跟他預期的那種恢宏場面完全不相干，也就比普通人強那麼一點……
心裏的那個一點點還沒補充完，里德教授突然轉過臉來冷冷地盯着他，原本嘴邊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消失得乾乾淨淨，臉色很滲人。
陳閑不傻，但他不知道是在哪裏得罪人，他們也才剛剛見過面而已，只能回以尷尬的笑容。
難道……他腦海里突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該莫不是他長得很像巫界的某個救世主吧？內心瞬間狂喜，連眼睛都亮起來了，滿懷期待地再次看向里德教授。
結果里德教授嫌棄地扭頭，繼續“慈愛”地看鴨子表演。
這下陳閑有些鬱悶了，眼珠子不停地轉：要是這位教授跟他們陶導師互掐，用這種小巫術，老陶百分百秒、
里德教授突然猛地回過頭，那兇惡的眼神嚇得陳閑半天才在心裏憋出那個“殺”字。
“巫師可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里德教授最痛恨那些誤解鄙視巫師的人，明明他們也是純種正統血脈，卻常被人跟妖鬼混為一談。
【巫文】“古息。”（滅的意思）
萊恩科斯·祖德跟里德教授兩人同時念咒，一團白氣強悍地從他們腳底竄出，威力勇猛地衝出方圓幾十里，頭頂的天花板成塊成塊地塌下來，在接觸到人時化成飛煙。牆壁噼里啪啦地往各處散架，所有器物搖搖欲墜，晃噹噹地隨着隔板倒落下來，跌進土裏的瞬間碎成粉末，留下幾束白煙吹向空中。
眨眼間，五座建築大樓轟然倒塌，變成一片廢墟。
只有十幾個零散的房間完好無損地飄蕩在半空，保持在原來的地理位置，還有幾個女傭踩在幾米長的走廊上，尖叫幾聲，緊張得趕緊趴下，怯生生地探出半個腦袋向下張望。
抬眼望去，那塊走廊簡直就是停在半空的飛毯。
就在世界歸於寂靜之時，萊恩科斯·祖德面前的椅子緊隨一聲巨響炸成四分五裂。
嘖，里德教授無奈地搖搖頭，太慢了！
這聲嘆息硬生生地把陳閑拉回現實世界，他淚流滿面：這才是他心中的史詩級名場面，旋即猛地撲向里德教授，緊緊地抱住他：“教授，我想學這個！”
“不行，你太普了。”畢竟這是另外的條件。
里德教授試探了兩次，發現這孩子確實是凡體肉胎，對面那個半靈體都教到精神混亂，這個送巫神器還得再考慮考慮。
他推開陳閑，裹緊那寬大的褐色長風衣，這時萊恩科斯·祖德已經念到最後五個了，他絲毫不敢分神，還好今晚的床鋪應該不成問題，結果剛剛陳閑的英勇舉動嚇得他手裏的巫骨都快握不住了，毫不意外地念錯最後的一個咒語。
“晚餐沒了。”里德教授說著，打個響指，在他遠去的背影中，所有東西漸漸地從土裏冒出來，牆體光速合在一起，相互吸成一片的天花板回到原地，那些渣細碎慢慢找到各位的歸屬，恢復原本的模樣。
剎那間，五座建築大樓完好如初，快得剛剛好像一場夢。
“為什麼同樣的咒語，他的效果如此可怕？”
陳閑第一次深刻認識到真正的小巫見大巫，內心的震撼久久散不去。
考完試的萊恩科斯·祖德在送走“魔鬼教授”后，藏起巫骨，隨即興奮地跑進大堂，領着陳閑往裏面參觀。
“因為我是半靈體，我現在的能力只配跟純血巫師的小孩子打架，里德教授不僅是純血，還是貴族室統，所以我才說你不可能練成魔法巫術的，你身上沒流他們的血，他們怎麼可能把能力借給你呢？”
真的不可能嗎？陳閑默默地在心裏問了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