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命人禍臨頭
夏,夜深時分。
床柜上,傳來一陣騷動。
一隻人偶蹦躂了起來,舉着手,來來又回回,不停敲打着腦袋。
好似發條玩具般。
同時,一股子聲音從人偶嘴裏呼出:“起床啰,起床啰...”
若仔細觀探,細心的小夥伴則會發現這人偶每敲一下,便會喊叫上一句,極其規律。
儼然,這是一隻該死的鬧鐘。
嗖的一聲。
床上伸出一隻青筋密佈的胳膊,把鬧鐘拍倒在地,散落出一地金屬碎片。
鬧鐘人偶殘破了身子,只剩半個腦袋,但仍支棱着臂膀,工作個不停。
似乎只有他相信996是福報。
余毅一個驚顫,冷汗涔涔,從床上猛地驚醒,一個問題乍現於腦中:這鬧鐘是哪來的!
自己從來不用這東西,日常蘇醒全靠體內的生物鐘,簡稱自然醒。
隨即,他像是想到什麼般,急忙俯身從抽屜櫃中翻找起來。
口中嘀咕:“葯,葯,葯呢。”
他在找一類名為苯巴比妥的鎮定劑。
是的,余毅是一個病人,且病得不輕,十三年前他老媽神秘失蹤后就患上此等怪疾。
也曾尋訪過各路醫生,大到殿堂名醫小到鄉野大夫,掏空了腰包,跑虛了身體,葯倒是開了不少,病卻不得痊癒。
這怪病是一種毫無規律的臆想症,不知會什麼時候會出現。
發病時,總有一簇黑影盤踞腦中,時而發出咚咚咚的怪叫,時而發出粗獷男聲,幽怨女音。
反反覆復,變化無常,擾得人極其不自在。
好似有個東西住在顱內,每天沒事就敲打自己的顱蓋骨,想要掙脫出來。
...
該死,又來了。
嗡,嗡,嗡。
一陣詭異的聲音開始侵擾余毅大腦。
同時,余毅胸口中央乍出一陣劇痛,彷彿臟器扭曲,發瘋般扯開上衣。
赫然,他的胸口正中有一拳頭大小的凹陷。
如此狹小,但一眼望去竟然有種深幽如海而不可窺探之感!
不時,凹陷中透射出一股紅光,紅光中又雜纏着汩汩的流水聲。
余毅莫名心慌:“又是這腦中的黑影在作妖!”
話畢,一隻不知名的東西快要從心洞中涌了出來,似果凍一般堵塞在洞口。
余毅彷彿被抽魂奪魄,他面部扭曲,將目光緊盯向胸口。
口中罵道:“畜生東西,今晚上又來折磨你爹了!”
在余毅的驚詫目光中,這東西慢慢腫大,從薄片狀舒展至一龐大而立體的軀體,從二維變為了三維,從虛妄化為具體,頭顱直觸碰上天花板。
頃刻間便擠滿了房間。
余毅駭然,我的心窩口,竟住着這麼個龐然巨物!
這東西自母親離開就跟着自己,但直至今日也才見了他的廬山真面目。
此物通體白毛,形體似一隻白猿。
佝僂着背,面孔彷彿一張死了七天的黃鼠狼臉,僵白而狡黠,三張嘴巴,六隻大小不一的眼,四對尖尖耳,尖牙一口,上身大下身小。
身上骨肉不完全,附着着血跡,盡顯猙獰,實是瘮人!
余毅心中怒意壓過了恐懼,目眥盡裂:
“丑東西,這麼多年一直想逼死你爹,直至今日老子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再說,老子死了,對你有甚麼好處。”
白猿若有所思,
緩緩開口:“因為你們這個世界太沒趣,太乏味了。”
話畢,白猿一個定身,張開碩大的嘴口,擺出金蟾吐珠般的姿勢,僵直不動。
窸窸窣窣。
大口中蠕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附着着不明黏液,它們從白猿嘴邊跌落在地,泛起啪嘰啪嘰聲。
這些黑蟲沒有頭尾之分,對周遭事物也好似無興趣,只是一個勁兒地朝前拱。
可...拱啊拱就拱到余了毅跟前!
它們嗅了嗅,恰好望見了余毅胸口的洞,便更加興奮,也更加賣力地行動,他們是勤勞的。
此刻,余毅卻像是被定了身,一動也不動,任憑黑蟲直直爬上腿,肚子乃至洞。
不一會,盡數鑽入。
眨眼間,白猿已然閉上了口,竟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落地窗檯前,嘻嘻笑道:
“我的朋友,你該過來了,你不是很想念你的母親嗎,來我這兒,我可以幫你!”
“快,快點,你慈愛的母親就在下面望着你呢!”
“再望眼睛都幹了喲~”
剛才還與白猿動怒的余毅,現在已是目光渙散,竟聽了白猿的話,搖頭晃腦一步步向落地窗檯走去。
不一會,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一坨嶄新的肉泥登場。
主角卒,全劇終(不是
...
恍惚中,余毅進入了一場幻夢,周身被一片氤氳白霧裹住。
而霧外一片黢黑,望不見人。
此時,他如一呱呱墜地的嬰孩,獃頭獃腦立於原地,對四周全不知所措。
悄然間,黑色中傳來一陣鼻息聲,越來越近,越近越粗重。
余毅定眼一看,是一隻幾丈高的白猿,立在跟前,與他四目相視,高大如一座小山丘。
白猿臉上橫七豎八幾道傷痕,翻出肉色。
胸口、手臂上也負了傷,露出血色白骨,鼻子不停噴湧出白色霧氣,呼呼喘氣。
白猿心力交瘁,朝余毅束起了一根中指,道:
“我太不易了,這麼多年了,今日終於把你弄死了。”
“你簡直就是小強中的戰鬥強,廁所里驚嚇過你,你找婆娘時也驚嚇過你,馬路上,商場裏,洗浴中心,可你就是不上套。”
余毅大吼:
“這什麼道理,折磨我十多年,如今害死了我,現在還要侮辱於我!”
白猿還沒罵夠,又道:
“他奶奶的,你小子就像廁所邊的石頭——又臭又硬!”
“怎麼弄都弄不死。”
“也好,既然你如此惜命,後面的路你也不會輕易摔跤。”
余毅一陣無言,怎麼感覺我成了加害者,這狗東西倒成了受害者。
其中必有蹊蹺。
遂,打量了下白猿,道:“你那醜陋相貌哪去了,現在這麼這般魁梧霸氣。”
現在的白猿血肉飽滿,像一座碉樓,簡直就是換了張皮再換了具身體,堪比整容現場。
白猿一臉不屑:“得了,哥現在不想和你說話,有啥話咱們以後有時間聊。”
隨後,白猿勾了勾手指,示意余毅跟上自己。
余毅也不傻,跟了上去,步入黑暗中。
走了不知多久。
終於,遠處展露出丁點金光,白猿駐足片刻,便一頭湧入,不見了蹤影。
余毅加快步子,也一頭扎了進去。
好一個神奇天地!
從外看,金光僅一蟲子大小的光點,而其內部卻有另一方世界,別有洞天。
可這片洞天承載的不是福地,而是一片荒蕪。
顏色凋零,滿地碎石瘡痍,一眼望不到頭,彷彿這片天地生機已逝。
可謂,斷壁殘垣滿地走,寂靜無聲已千年。
余毅俯下身去,隨地一撿是一隻玉石雕刻而成的青牛,一隻牛角斷裂,身上還留存一個偌大的窟窿,好似被洞穿。
青牛旁立着一座高大金鑄的佛像,本是金碧輝煌的模樣,現已是四肢俱損,表面的金層也無光澤,如黑泥般黯淡。
還有一位,左手持救苦救難四字,右手持一玉石寶瓶的神像,此刻也已四分五裂,巨大的石像被什麼怪力推倒一側,手腳破損,破敗不堪。
一位左手持寶珠,右手執錫杖的大比丘像斷了頭顱,也辨識不得了。
再往深入走,是更多的斷壁殘垣,各類殘破神像堆疊混雜。
已然分不清誰是誰了。
唯有前方一殿堂中亮起了金光,看來這就是那光點的源頭。
走入殿內。
兩旁立有無名神龕,皆已粉碎為石。
殿中央卻屹立着一尊不倒的女神像,縱觀這方世界,恐怕也只有她得以留存,想必是一尊神通大能。
但若細細觀看,會發現女神的一隻右掌已然不見,面部也是佈滿裂紋,如乾旱的土地,佈滿了龜裂。
殘破不已,不復神威。
余毅震驚,這是哪,到底發生過什麼!
等等...余毅發現些許不對勁。
他輕輕撥弄了一下眼前的白霧。
大霧像是順從了他的想法,霎時消去不少,女神像的面容也逐漸清晰可見。
余毅獃獃望向,愣在原地,緩緩才輕聲喊了句:“媽。”
這個神像的面容,竟和自己母親一個模樣!
十三年前這個神秘消失的女人,僅留下了一張照片和自己。
照片被視若珍藏,而自己則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往事憶上心頭。
一瞬之間,余毅眼眶濕潤,濕潤着濕潤着,頭腦便昏昏沉沉,想要睡去了。
閉眼之餘。
一股耀眼金光從神像之中綻射開來,光芒慢慢瀰漫至整個大殿。
伴隨金光呼出,一個猶如飛天壁畫般的女人從神像中飛出。
婀娜舞動,眉眼溫情,落在余毅身旁。
將余毅摟在懷中,口中安撫道:
“余毅,余毅。”
“睡吧,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