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在很遠的未來

“同學，醒醒...醒醒？”

有人在推我，一直念着“醒醒醒醒”，而且這話還管用了。我蘇醒過來，意識逐漸清晰，第一感覺是手臂劇麻，發覺自己正趴在桌上。

我慢慢撐起身體，模糊中看見墊的書已經壓了個印子，我還感覺我額頭上肯定也有。抬頭，面前的圖書管理員阿姨見我醒來，說：“同學，我們要閉館了。”

我先沒應，揉了揉額頭果然摸到個壓印，我繼續揉，腦子裏一片“混沌”懵懵的，怎麼揉都沒法緩解。

管理員阿姨看我明顯不對勁，問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點頭，努力集中精神，磕巴着將剛才發生的事大致講了一遍，當然，有些曖昧和尷尬的地方統統略去。講了一遍我自己都覺得荒誕，外國女性、搭訕、擁抱、暈倒這些元素揉一起，做夢都做不出來。

管理員阿姨也是將信將疑，眼神都沒先前嚴肅了：“同學，你睡迷糊了？”

我自己也沒法回答。管理員阿姨看我還懵着，就帶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給我倒了杯水，讓我先清醒清醒。

在洗手間裏，我特意照鏡子看了身後，脖子、後背都反覆看了好幾遍，還拍了照片，結果都沒查出異樣，沒有傷痕，也沒一點紅腫。

我苦着個臉出來，管理員阿姨道：“同學，你要實在不放心，我帶你去看看監控錄像？”

瞬間我醍醐灌頂，趕緊催阿姨領我過去，很幸運，閱覽室一共四台攝像頭，有一台正對着我的位置。我看到實時畫面的時間，才發現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我俯着身，管理員阿姨也湊到電腦前，阿姨讓我來操作，我小心翼翼地拖動進度條，拉到自己剛進閱覽室那段，直到畫面里出現了我以外的第二個人，我立刻按下暫停。

攝像頭不是高清，但辨得出穿着打扮，畫面中的人無疑就是甄紅。

我想舒口氣，但卡着出不來。按下播放鍵繼續看，只見甄紅像貓一樣悄悄靠近我，先是站到我對面位置，小探了下頭，見我閉目還伸出手晃了晃。

“你是認識她嗎？”管理員阿姨在一旁問道，也難怪，這樣看我倆真像熟人。

我搖搖頭繼續往下看，甄紅見我沒反應，就繞到我身旁的座位，至於後面...我就不怎麼需要看了。

說實話，用上帝視角去看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感覺很特別，特別是羞恥感直接翻倍了！尤其是我注意到旁邊的管理員阿姨，那表情是越放越大越放越大，特別是看到我被逼進牆角的那段，她直接笑出聲來，最後連看我的眼光都多了份欣賞。

我受不了，直接按了幾下快進，調到最該看的那段，也就是甄紅抱我然後放倒我那段。從畫面中，我連蒙帶猜勉強分辨出當時的神情——驚愕，自己嘴巴張着，眼睛瞪着，哪怕低清畫質下看着都又呆又蠢。

很快，畫面中我的頭晃了晃，整個身體像塊爛泥一樣松垮着往後倒，癱着貼在牆上。至於甄紅，這個視角下我看不到她表情，只見她順勢扶住我，托着我肩膀還對我說了什麼，我還搖了搖頭在強撐。

最後，甄紅把我扶到椅子上，我趴着就睡了。

啊？是這樣嗎？

錄像還在播放，我趴下后甄紅還待着，她坐我旁邊抱着胸蹺着腿低頭看了好一陣子，無奈地搖搖頭走掉了。

看完錄像，我和管理員阿姨相顧無言，尤其是我，一完全沒印象，二我看着好他媽傻啊。

“你...會不會是因為太緊張？”管理員阿姨的語氣果然變了，像是把我當成了剛吵完架的小男生。

我沒回話，因為頭更暈了，還有點喘不上氣，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給亂的。這模樣嚇到了管理員阿姨，她趕緊也扶我坐下，讓我深呼吸，然後又給我倒了杯熱水，還翻出一些巧克力、奶糖給我。

休息片刻我才好受了些，第一時間便謝過管理員阿姨，說了些“很抱歉添了這麼多麻煩”“真的不好意思”“真的很感謝”“無礙了無礙了”之類的話，就想離開。我想出去透個氣冷靜下，正好也不再耽誤阿姨下班。

我倆又客套了會兒，阿姨跑去關電腦準備走人，剛走過去就“咦”了一聲，叫我過去。

阿姨指着電腦屏幕問：“這人你也認識嗎？”

我納悶，過去看見錄像仍在播放，而畫面中除了睡着的我，又過來一個人，這人抱着本書呆站着，站的位置與我之間幾乎隔了整個畫面的距離，應該是在看我。

“不奇怪吧，”我瞥了眼電腦時鐘，這會兒我都快睡一輪了，“圖書館睡覺本來就引人注意的，這人就路過吧。”

“不是，你再看。”阿姨挪動鼠標，往後拖了一長段進度條，我這才看出端倪，進度條一直在挪動，然而錄像就一直定格在這個畫面，彷彿是靜止的一幀。

原來這個人站了好久，快半個小時了還一直呆站着，都沒怎麼動。

攝像頭只拍到這人的背影，從這個角度，我只能看出這是個女人，其他任何細節我都很難形容。與甄紅相比，這個背影很不起眼，可又不知為何，恰似她看了我很久，我也盯着這個背影看了好久，明明不熟悉。

這件事雖讓我疑惑，但卻不想也無力深究，我草草地以“不認識”衍了過去，逃也似地離開這多事的房間。

我去到大廳找了位置坐下休息，先聯繫了李凱讓他接我去趟醫務室，省得自己半路頂不住，接着我本想打個電話給羅伊，可一翻出她號碼來我心裏就慌得不行，我鬼使神差地迷信了這個預感，作罷了。

等李凱來的這段時間，我先在手機上查了人體穴位圖，端詳人脖子上的穴位，我以前聽爺爺講過，武俠里的“點穴”其實就是擊打人體重要穴位導致麻痹，興許我今天就是被點了。但查來查去我看不懂。

沒了想問題的切入點，我靠着椅子又緩了緩，估摸着李凱差不多要到了才走出圖書館。我幾乎是一隻腳剛邁出門，就有一人從旁邊湊了過來，一把挽住我胳膊。

我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道，一愣，扭頭一看居然正是當事人甄紅。

“可以呀你！還能自己走出來！”她把頭靠在我肩上，看起來要多乖有多乖。

我一時激動瞬間就清醒了，吼着問道：“你下午對我幹了什麼？！”

這吼聲沒嚇着她，她一點也不怕，甚至更主動把頭貼得更緊了：“給你開竅呀，嗷不對，是看你開竅沒。”

“你說什麼糊話？我是在問你——”

“老蕭？？”

一聲來自他人的招呼打斷了我，不遠處的李凱面帶不解與疑惑，語氣也帶着試探，可能......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我他媽完全愣住了，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他，第一反應先甩開甄紅，好巧不巧我抽手力道輕，非但沒甩開甄紅還拿胳膊擠了下她的胸。我心態炸了，宕機般杵在原地。

甄紅沒說什麼，反倒朝李凱熱情地招了招手，幾乎是提着我走了過去：“不好意思，我家小男生害羞~”

我感覺李凱也炸了，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朝我看。我跟他像兩個石雕。

僵硬的氛圍下，甄紅鬆開我，湊到李凱耳邊說了句悄悄話，我看到李凱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最後整個人直接解凍都要跳起來。

“OK嗎？”甄紅對李凱做了個懇求的手勢，李凱“嗯嗯哦哦”胡言亂語了一串，轉頭就撤了，邊走還邊回頭朝我豎大拇指，彷彿在說：“我靠！大舅子牛逼！”

“走啦！”甄紅重新挽回我，拉着我走起來。

“不是你誰啊你幹嘛你怎麼放倒我的你對我兄弟說了啥？”

“心急可不好。”

“快說不然我走了。”

甄紅笑得好燦爛：“走呀，趕緊走。”勾着我的那隻胳膊用力往下一沉，“捨得嗎？”

無語凝噎，我，被拿捏了。

**********

在大學商業區，我和甄紅坐在一家燒烤店裏。正值晚飯時間，店裏也正熱鬧，幾乎坐滿了學生，其中最顯眼的還是我這桌，所有人時不時都朝這裏看。

甄紅毫不忌憚，坐我對面大大咧咧的，一手捏着烤串簽子，一邊大口咬着肉。這人為了好好吃頓飯專門去洗手間把口紅洗了，但我看她嘴唇還是紅，估計是給辣的。

我基本沒過動筷子，因為周圍目光讓我極不自在，估計都在疑惑，這倆人是怎麼湊在一起的，太不相稱了。

趁甄紅吃飯的空檔，我得以騰出時間思考問題，即使旁人的注意時常讓我分神，我也告誡自己要冷靜冷靜再冷靜。我看着甄紅，感覺難辨真實，像是網友線下第一次見面，還是那種你臆想過的、傳聞中的、你還知道她在關注你的那種網友，可這人圖什麼？

你說她先去勾搭我妹，我還能解釋為她在旁敲側擊，但旁敲不是得道明目的？不然怎麼側擊。哦不對，她已經殺到我正面了，不需要側擊，可她咋還是什麼都不說？拜託你都鋪墊好了，你這樣對得起你前面的鋪墊嗎？

我又去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沾了誰惹了誰，最近？一個月前？兩個月前？三......誒媽呀，她真是吃得有滋有味，給我都看餓了，我夾了兩塊蛤蜊吃起來。

邊吃我繼續思考，還是先前我和羅伊一起分析的“他們想引我注意”最有道理，可問題又回來了，圖什麼？你說這外國妞看上我了？我不信，我寧可相信有過節，但真有過節她能這樣？大庭廣眾撩我，現在又在我面前吃得毫無防備？

我在心裏暗罵了一聲，雖然我這人不愛湊熱鬧，但事關自己，你吊我胃口就很掃興。

甄紅全然沒在意我的視線，這會兒，她朝櫃枱招手，喊道：“老闆！要一紮生啤，青島原漿的！”

點完她又問我：“你喝啤酒嗎？”

“能喝一點。”我真他媽耿直。

“唔......那喝不完，老闆！幫我換成兩杯，謝謝！”甄紅又小聲問我：“實在喝得少，我們一起喝一杯也行。”

“......”我無語，試着又問她：“你如果有事找我，可以直說，我這人也直，大家犯不着弄得麻煩。”

甄紅默不作聲吃完手上的串，放下籤子才說：“因為有必要呀，不然，我也不會這樣做。”

我更納悶了：“什麼必要？”

她反倒不耐煩了：“你的邏輯好奇怪，不熟不能找你？”

我心說你這邏輯才逆天，我倆之間有文化代溝還是怎樣？

這時候，服務員適時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兩位的啤酒。”

“謝謝！”甄紅開心地接過玻璃酒杯，有禮貌地先給我遞了第一杯，然後才迫不及待抿起她那杯。她看了眼我面前的空盤子，說：“你不吃嗎？不吃晚上沒力氣哦。”

旁邊那桌“噗嗤”一聲噴了口飲料，我也愣了：“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啊。”

“？！”

“怎麼，不想多了解一下我？”

我瞅見她艷紅的嘴唇，喉嚨突然發乾，狠灌了一口酒：“我說你真沒必要這樣。”

甄紅笑呵呵地沒接我話，我繼續道：“別以為我很溫順，你要是把好感敗光了，就算再換那個王陽過來，我也不會再搭理你們。”

說完我假裝做了個起身要走的動作，假裝決絕想訛一下她，旁邊有一桌人還特別配合，嘰嘰喳喳一直在說“吵架了吵架了快看！”

可這時我發現甄紅狀態不大對，她聽完我的話就不再看我，自己陷入思考。

這下搞得我很尷尬，原本屁股都離開椅子了，結果她是這種反應。我進退兩難，只好趁她低頭的空檔趕緊又坐回去，可剛坐下我又發覺不對，她莫不是不認識那個王陽吧？

我如是問她，甄紅一聽，很快恢復了方才撩人的模樣，而且好像還更興奮了，說“不認識”的時候搖頭都很用力。

“羅蕭，”這是除我們初見外她第一次稱呼我的名字，“我們正式交個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