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明知不可而為之
將餘下的一壇酒收入戒指中,季無塵逕自離去。
這醉仙居,多半是那紅衣女子的產業,化形境大妖的一滴精血,怪不得說是不能用凡俗銀兩購買。
縱使是自己那幾塊上品靈石,想要買到也是天方夜譚。
想來平常時候的仙人醉,應該只是蘊藏着靈氣的陳年佳釀。那一滴精血的用意,他卻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出來。
猜不出來就不猜,劍修嘛,當然要洒脫一點。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悠了起來,平靜地注視着城中百姓忙於生計的模樣。
若是自己當年沒有跟隨師尊修行,也許自己的人生也就不過如此吧。
找個媳婦,相守一生,在亂世之中脆弱的如同蜉蝣一般,頃刻之間便會覆滅。
好在踏上了修行路,至少有了掌握命運的機會。
眼底悄然閃過一道劍意,便是又有所悟。
對此鏡中的模糊人影早就習以為常了,畢竟再新奇的一件事,見多了也就麻木了。
就像你看見一個人出門從來不穿衣服,第一次的時候你會震驚,天啊,居然有人出門連衣服都不穿!
第二次看見的時候,你也許還會驚訝。看,那個人還是不穿衣服。
第三次的時候也許就平淡了許多,哦,那呆瓜又沒穿衣服啊。
等到有一天那人穿了衣服,你才會震驚。我靠,那小癟三居然穿衣服了,上天開眼啊!總算是讓那小子穿衣服了。
那天季無塵沒有悟道,祂才會奇怪呢。
這小子莫非是太累了?都不悟道了!
“時候倒也差不多了。”他微微抬頭,此時已然是日落西斜,天色將晚,是時候去逛一逛那花滿樓了。
尚未走近,便聽得裏面已然是呼聲震天。
“憐霜,憐霜!憐霜小姐,看看我!”
有些聒噪了。他微微蹙眉,緩緩地推開大門,入目便是一位絕色女子端坐於高台之上,身着一襲典雅的長裙。清冷的面龐,淡雅的氣質,眉宇間似乎有淡淡哀愁,宛若是不染凡塵的仙子。
素手輕輕撫動琴弦。只是剎那之間,整個花滿樓鴉雀無聲,都在靜靜地欣賞着女子的琴聲。
隱約之中又有笛聲不知從何處響起,與琴聲相合,似乎有高山流水在眼前閃過,就連季無塵也微微愣了一下。
雖然只是極短的一瞬間,但是已經可以體現出演奏之人的技法何其高超了。
幾乎可以肯定,無論是彈琴的女子還是吹笛之人,都有修為在身,而且相當的不低。起碼是抱丹起步。
喝彩聲如同雷鳴般熱烈,季無塵卻是微微蹙眉。
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
這花滿樓中,雖然人聲鼎沸,但依舊是沒有絲毫妖氣波動,這讓季無塵幾乎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究竟是有高人出手屏蔽了自己的感知,抹去了這一塊的妖氣,還是這花滿樓只是普通青樓,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乃是py交易的場所。
但這普普通通的風月場所.......
裏面清倌的修為時不時有些過於高了?
金身不如狗,抱丹遍地走?
要知道,尋常修士能在二十餘歲達到築元境,便可以稱得上是天才了。
尋常宗門,蛻凡境足以擔任長老之位,化羽境界都可以自立門戶,開宗立派了。
還真是大隱隱於市不成?
這惡妖藏匿的怎就這麼嚴實?
當真是.......有些一籌莫展啊。
“好!好!再來一曲!再來一曲!”
“我願出白銀千兩,換憐霜姑娘在彈一曲!”
“憐霜姑娘!再來一曲吧!”
高台上的憐霜卻只是盈盈一笑,略一彎腰,向著諸多賓客微微一禮。
“小女子不才,承蒙諸位厚愛。但一日一曲,已然是花滿樓的規矩,小女子在這裏向諸位陪個不是了。諸位官人,在這花滿樓,可要放開手腳的玩啊!”
“可惜可惜!”
“唉,一日一曲便已是莫大的享受,是我等貪心不足了。”
“憐霜姑娘,當真是傾國之資!”
“誰說不是呢?
季無塵默默低頭,緩緩向著花滿樓外走去。
既然沒有線索,那自己倒也沒必要留下。日夜笙歌,並不是他的追求。
自己該當如何,才能尋到這破局之法?
放棄?那怎麼行?
惡妖通過進食血肉修行,乃是犯了忌諱。
叫人?
姑且不說此舉是否會打草驚蛇,就算不會,他季無塵也丟不起這個人。
到時候江湖上傳開了,劍宗的天下行走行走江湖,連同階妖物都無法解決,還要向宗門求援。
那就真是蘇雲墨說的,社會性死亡了。
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居然莫名其妙有點想念蘇雲墨。
要是那傢伙在這裏的話,憑他一肚子壞水,想來肯定會想到一些缺德招數。
但下一刻,他猛地停住腳步,感覺有一道氣息與自己相呼應,竟然是牽引起了自己的氣機。
準確的來說,是和自己儲物戒指中的那壇酒產生了共鳴。
回頭望去,那花滿樓依舊是燈火通明,但那門口,有一紅衣女子持傘而立,向她微微一笑。
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人傾城,再笑傾人國。
她的容貌勝過昨日的夜香無數,惟有那雙似乎是蘊含著星辰般的眸子,與昨日所見的夜香一般無二。
暗紅色的油紙傘在她手中,與那滿樓燈火交相輝映,平添三分嫵媚之色。
驀然回首,那人所在之處,燈火卻並非闌珊。反倒是顯得幾分出塵。
“季公子不再來坐坐嗎?若是被其他人看了,還要說我夜香招待不周。劍宗的天下行走都招待不好,那我可沒有臉面在這一帶上混了。”
紅衣女子嫣然一笑,輕聲開口,聲音酥酥軟軟,但卻是清清楚楚傳入了季無塵耳中。
季無塵沉默片刻,“夜香姑娘這個朋友,我季無塵是認的。朋友之間,倒也不必再說招待不好之類的話了。”
夜香隨即便是打蛇隨棍上,淺笑道,“那公子所查之事,不如賣我一個人情,到此為止,如何?”
她又是一揮手,“公子不妨看看這鐘鼓城,雖然是邊陲小城,但依舊是歌舞昇平。何必擾了此間清凈呢?”
季無塵卻是洒脫一笑,“姑娘既然知道在下是劍宗天下行走,就也應當知道在下的為人。若是沒發覺,此事過去便過去了,若是發覺了卻一筆帶過,那便是與吾道相左,一顆通明劍心,再難得圓滿。”
“非要如此嗎?”夜香微微一嘆,“或許那惡妖那麼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
“非要如此。”季無塵認真點頭,“是非公道,若是盡數推在苦衷二字身上,那我修劍又有什麼用?我修劍,便是為了在我想出劍的時候可以出劍,路見不平,可以拔劍相助。”
“瞻前顧後,豈是大丈夫所為?”
“貿然淌入這趟渾水,公子亦有可能身隕。不如趁着涉世未深之時,趁早離去。”夜香再次嘆了一聲,似是有些無奈,但季無塵卻只是付之一笑。
“明知不可而為之,方是劍修本色。”
“是小女子多言了,既然事關道途,此事我便不再插手。”她輕嘆一聲,逕自消失在夜色之中。
季無塵轉過身,影子在燈光的映照下拉的老長。
“我知道,無論何時,生靈的慾望都是不會停止的,七情六慾,合乎天道。”
“但我要管,只要我的劍能斬到的地方,我便斬。”
很快,季無塵的身影消失在這夜色之中,燈火下,惟有一女子撐着一把油紙傘,立於花滿樓之上,默默注視着他的背影。
空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水落在傘上,淅淅瀝瀝。
女子收傘,邁入樓中,空中只留下低低一聲呢喃。
“明知不可而為之嗎?倒是一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