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講故事
8月1號上午9點，老廠長許國強就像百年的不老松，頂着大太陽等在威紡集團大門口。
遠遠的看着王東乘坐的出租車越來越近了，許國強那蒼老的皺的跟老松樹皮一樣的臉上才有了點兒笑模樣。
對於老廠長許國強能在門口等着自己，讓王東很是詫異，車還沒停穩，王東就把打車費遞給司機，急急忙從車上鑽了出來。
“許叔，大熱的天兒您在外面幹啥。”
王東跟許國強是樓上樓下的鄰居，三年前父母過世，而且是倒在了生產線上，許國強自覺有愧，所以平日裏也對王東也像疼兒子一樣照顧。
再加上王東打小是許國強看着長大的，所以沒人的時候許國強也喜歡讓王東稱呼他“叔”。
許國強呵呵一笑，帶着王東轉身朝家屬院的方向走去。
“下了飛機就往回趕，你一定還沒顧上吃飯吧，先回家，我給你蒸了你最喜歡吃的芹菜餡兒肉包子，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王東一愣，現在可是上班時間，昨晚在電話里不是催自己趕緊回來上任嗎？吃包子？他到底是真着急還是假着急啊。
可一聽到芹菜餡兒的肉包子，王東還真有些餓了。
連夜坐飛機回國，剛下飛機就坐城際班車往洺州趕，到了洺州汽車站又打出租車往威紡趕，八九個小時，身體上還真有些吃不消。
老廠長許國強滿懷心事，從昨天晚上就一直在思索該怎樣勸說王東繼任廠長職務，畢竟昨天自己大話可是吹出去了，要是王東不顧大局，堅決不上任，他還真沒法跟股東會交代。
王東也忐忑不安，想着如果自己上任廠長職務了，該從老廠長這兒獲取什麼支持。
反正讓他當這個光桿司令廠長他可不幹。
許國強家住在一樓，平時也喜歡養一些花花草草，乾脆就把陽台跟外面打通，搭起來一個籬笆院，把那些花花草草都搬到院裏，從樓道里也能進家門，從籬笆院兒也能回家。
還沒進門，隔着籬笆牆就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在拎着洒水壺給那些花花草草澆水。
女人名叫許優優，是許國強的獨女，也是王東的青梅竹馬。當時誰都感覺他們倆能成一對兒，可誰也沒想到許優優大學一畢業就嫁到了黃土高原上，幾年來跟家裏也是聚少離多，乍一看見許優優，王東還有些驚喜。
“呦，咱家小美女終於捨得回家啦。”
許優優白了王東一眼，放下洒水壺沒好氣的回答。
“廢話，這兒是我家，我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快洗手吃飯，老頭子起了個大早蒸的包子，非得等你回來再吃，都快餓死了。”
進了籬笆院，王東也不做假，把行李包順手放在一邊，簡單的洗了洗手臉，在籬笆院小地桌旁坐下。
“你剛還說這兒是你家，許叔不在家，你偷吃倆包子，許叔還能讓你再吐出來？”
許國強呵呵笑着從王東背後拍了他一下，轉身進屋拿了瓶酒出來。
“一見面就鬥嘴，還吃不吃啦。來，好幾個月不見，陪我喝兩盅，也嘗嘗我親手給你炒得回鍋肉，這可是咱廠子自己榨得棉籽油。”
一邊說著話，許優優端着一整筐包子出來，還端出來幾盤兒許國強親自下廚炒得菜，也不答話。
可聽到老廠長說這是自榨油，王東就有些無語。
“一個大型紡織廠，去學人家小作坊榨油，您這叫不務正業知不知道。”
許國強一聽就不幹了，
瞪着銅鈴大眼，敲着桌子說。
“怎麼就是不務正業了，咱的自榨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跟你的國際貿易部一樣，都是公司生產自救的產物。那彈洋（y?ng）子剩下的棉籽用來榨油咋啦，至少比外邊的純。再者說，如果自榨油是不務正業，那你的國際貿易部倒買倒賣算不算不務正業？”
說起國際貿易部，王東那是很驕傲和自豪的，許國強把自己的國際貿易部跟榨油相比，直接就觸動了王東的敏感神經。
別說什麼榨油作坊，就算把全公司所有能創收的部門都加起來，給廠子帶來的效益能跟國際貿易部相比嗎？
“得了吧，我們國際貿易部一年能給公司創收一千多萬，你榨油賺到錢了嗎？”
論賺錢，確實全廠加起來都比不過王東，可當面兒說出來，許國強還是覺得自己面子沒地兒擱。
許優優一回家許國強就吹噓自己榨得棉籽油多純多好，現在被王東當面拆穿，許國強不高興，卻找不到理由反駁，氣的吹鬍子瞪眼。
“所以才讓你回來接手廠子啊。”
眼見着王東要甩臉子，許優優不得不替自己老爸說句話，拿筷子敲了敲桌面，同樣不悅的道。
“吃飯呢，你們能不能不談工作，要談回你們辦公室談去。”
有了許優優這個坡，兩個人才暫時結束了這個話題。
既然老廠長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受擠兌，王東也懶得做這個壞人，有些話點到即止就夠了，說得多了傷感情。
許國強給兩人每人倒了一杯酒，凝視手裏的酒瓶長吁短嘆。
“這瓶酒，還是當時你爸過世的時候喝剩下的，這酒不錯，你爸媽也不錯。如果你爸媽活着，一定不希望看到咱們廠子就此成為歷史。”
看到這情形，王東不由得多了個心眼兒，看向桌上的包子和回鍋肉。
芹菜餡兒的肉包子是自己愛吃的，回鍋肉也是自己愛吃的，現在許國強又提到了自己過世的雙親，不由得嗤笑搖頭。
“許叔，您這又是故人酒又是故人情，您是準備給我講故事啊。告訴您啊，我是因為尊敬您，所以才回來述個職，述完職我哪兒來的還回哪兒去，別指望我接您的班啊，我可沒您說的那麼大的本事。”
許國強就不愛聽這種破罐子破摔的話，李林如此，現在王東也如此。
不過，王東是什麼性格，許國強清楚的很。
雖然王東嘴上說不接，但許國強知道王東是在拿這個當開場白，這是擺明了要跟自己談條件呢。
可即便許國強知道王東準備跟自己談條件，也得裝糊塗順着王東的口風往下說。
不然真釘對釘茆對茆，還真容易談崩嘍。
“少廢話，你小子沾上毛比猴都精。你要說沒能力救咱們廠子，那可真就沒人救得了咱們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