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斷槍
“少爺,今天讀書嗎?”一大早梅桑就對着屋裏的梅燁說道,話語中頗有點揶揄的意味,梅燁知道在這個僕人眼中原主是最沒用的。
不過昨天梅燁竟然破天荒的讓他上桌吃飯,這對於尊卑觀念嚴格的梅燁來說,真是對他人生的莫大肯定,怎麼著今早也得好好伺候少爺讀書。
從前梅燁對他愛答不理,他也不怎麼鳥梅燁,昨晚梅燁把他當人看,他也就決定忠於梅燁一個早上那麼久。
想到這裏,忽然感覺少爺這兩天哪哪都不對勁,轉頭看向那個頗有點羸弱的少年,發現後者正獨自站在院子裏呆然的看向天際。
不一樣了,
真的不一樣了……
梅燁站在院子,
仔細傾聽耳朵里傳來四周的呼嘯,有狗叫聲,有人聲,有馬車聲。
唯獨沒有汽車輪胎刮過路面的聲音,也沒有音響的歌聲。
穿越過來之後他一度有點兒幻聽,不過現在則是真真切切的感到這是一個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
“不讀,把我那些書全當柴火燒了吧。”梅燁淡淡吩咐道。
這妖怪橫行,虎狼遍地的世界,壞鬼書生是最沒用的。
梅燁已經決定了,他要習武。
他的表現,將身邊的老僕人驚了一臉,一時竟然難以置信。
“不是我老桑罵了你兩句你就患了失心瘋吧?老爺要是知道了,他還不得從墳地里爬上來一槍戳死我!”梅桑驚聲道。
“雖然您的聖賢寶典擦屁股都嫌硬。”他又補充了一句。
梅桑原本不姓梅,他本是隔壁的千陵郡的農夫之子,在梅燁很小的時候因為失去土地成為乞丐,變成供梅如海使喚的僕人,本身也習得梅家槍。
不過他似乎並不大認可自己的姓氏被改變這一回事,因此每每自稱老桑。
“讓你燒就燒了,廢什麼話?”梅燁皺眉道,這傢伙話有點密,以後指揮他盡量用手勢算了。
梅桑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梅燁,最後轉身走向梅燁的書房。
“唉,咱們做僕人的有什麼辦法,主人叫咱們幹嘛就得幹嘛。”他一邊走一邊咕噥。
旋即從書房裏抱着一大堆書走了出來。
“慢着。”梅燁忽然阻止了他。
“少爺是讀過書的人,應該知道主人說話不能一刻鐘改兩遍的道理……”梅桑說道。
“閉嘴。”梅燁無語的止住他的話頭,這傢伙看起來是個木訥的莊稼漢,結果話匣子一開跟垃圾車開了口子一樣掉個不停。
盧野挑了幾本類似於【八垠圖志】這樣的工具書和一些歷史類的書籍,以便於自己接下來了解自己所處的世界。
“好了,滾吧。”
“好。”
“慢着。”梅燁出聲阻止了他。
“少爺又有什麼事了?”
“那邊是廁所。”
“廁所沒紙了。”
“……”
不知道便宜老爹怎麼教的這麼僕人,這家教不能說是效果顯著,只能說是失敗透頂吧。
不理這個不聽話的僕人,梅燁走向父親的房間,想看看他留下了什麼遺物。
梅如海的房間很大,裏面放着許多木人樁和練功的器具,都磨損得十分嚴重,可見他人生的最後階段是怎樣的刻苦勤練。
所有書籍都被之前的梅燁整整齊齊的收拾在書櫥里,翻開最上面的一本,上面寫着:
【黃庭築基拳】
這門拳法據說是當年梅家老祖偶得的一本極其古老的經書演化而來的拳法,
這是養生為主,實戰為次要的拳法,卻被梅家老祖將其跟梅家槍聯繫起來,成一整套體系。
這門拳法梅燁也被逼着練了,當然練得一塌糊塗,完全不得其法。
第二本書冊封面上寫着:【梅氏槍訣】
這書極厚,梅燁翻開一看,裏面密密麻麻的是圖和筆記,的確是梅如海遊走四方,與四方槍師交流和自我覺悟的精髓。
第三本書冊上寫着:
【鍛體根本法】
梅燁對此書最為重視,翻看良久,始知這裏面藏着一整套的鍛體功法,包含皮肉筋骨和內臟。
看了一會兒開頭,大致明白這就是鍛體境界的修鍊法。
修鍊界也將這個境界稱為元鼎境界。
世上的功夫,無論道家,佛家還是武者,都是一個煉己的過程,這鍛體就是鍛造一個煉己的元鼎,在以自身精氣度熬練驚天大葯,走上強者之路。
再往下翻,梅燁才知道梅如海這些年經歷了什麼。
【玄龜氣血根本法】
【金剛血肉根本解】
【鯨濤氣血根本法】
……
全部都是氣血修鍊的方法,看到這裏,梅燁才知道梅如海是怎麼死的,別的不說,這麼多的氣血修鍊方法,層次有高有低,各門功法門派各異,雜起來修鍊走火入魔的風險不可謂不大啊。
“真箇兒是魔怔了。”梅燁搖頭唏噓,是什麼樣的仇恨烈焰讓一個快花甲之年的老人如此渴望變強?
再往下翻,連煉丹煉藥的書籍都有,驚了梅燁一臉,這便宜老爹真的太拼了吧??
很難想像他從哪淘來這麼多的玩意兒,他不信邪的發現屋裏甚至還有一些煉藥的器材。
虎狼當道,強者為尊的年頭,只有變強才是真的硬道理。
“全都是寶貝!”
梅燁講這些書籍當做寶藏一樣的供起來,旋即走向隔壁的庫房。
梅桑將庫房打掃得乾乾淨淨,裏面的所有器械全都擦拭得一塵不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斷槍,被精細的擦拭,像寶貝一樣掛在最高的架子上。
那是梅如海生前征戰四方的忠實戰友,作為繼承了原主記憶的穿越客,現在的梅燁仍完整的記着它斷裂時候的場景。
那正是幾年前一個靜謐的早晨,道場內的眾多師兄弟像往常還在賣力的練習戳槍,革槍,連環等等。
名震秋陽縣的如海槍館仍像往常一般運行着。
忽然間,一個喝得酩酊大醉,裝扮像野人一樣的男人扛着一桿不長的花槍踏進道場,話不多說。
“煩請通知一下令師,本人要挑戰他。”
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着酒嗝。
眾多師兄弟聞言只愣了一小會兒,旋即又是震怒又是詫異,因為踢館對於任何道場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挑釁,說什麼以和為貴,止戈為武只是場面話,所有道場對於踢館者都是切齒痛恨的。
更何況這個醉貓一臉鬧事的模樣,讓這幫陽剛的漢子多少有點不爽。
有着蠻槍之稱的道場小徒弟朱強首先提槍迎戰,但是來人只坐在地上,隨手一記攔打就讓朱強掌中的長槍脫手而飛,緊接着一槍扎穿了他的胸膛。
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當時在場的梅燁,以至於現在穿越過來的梅燁也能感到一種恐怖的戰慄。
“哎喲,不好意思,沒收住手。”男人笑道,像是踩死了一隻螞蟻。
緊接着是三師兄,大師兄,皆命喪此人槍下,那隨意卻異常兇狠的槍術,直接將梅家槍肢解了。
彼時的梅如海仍在縣城的另一側吃早餐,被趕來的弟子驚醒時才連忙來到現場。
梅燁記得很清楚,梅如海展現出了一代槍道高手的底色,強壓住了所有憤怒和驚惶,與眼前這個陌生的人展開了既分高下也決生死的槍道決鬥。
但,他輸了,輸得很慘。
最後時刻,他掌中的長槍,長達九尺六寸的‘梅君’被當場挑斷,
一敗塗地,用來形容那時的梅如海再好不過,
此後道場終於門可羅雀,數年間徹底敗落。
這個擊敗了梅如海的人後來有了響亮的名號:‘妖槍’陳道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