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知人知面不知心》
離懿自大遭暗算,升貴救主失右眼;譚紹陰險小算盤,離秋怒把結界開。
風山漸在朦朧的月光下,用碎布條簡單地將傷口稍適做了包紮,剛逃脫野豬猛虎的險境,現在仍心有餘悸,也不知何時再遇上什麼猛獸,故不敢多做停留。
心裏盤算着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跑是跑不動了,斗也鬥不過,方才消耗太大,現在平靜下來已是飢腸轆轆,精疲力竭,倒不如來個以靜制動。
何為以靜制動?
只見山漸好容易找到了棵挺拔的大榕樹,沒有一點彎曲,枝葉茂密、厚實,尖尖的樹頂插入白亮的夜空。
在粗枝樹杈上正正夠容納一個人,就是爬上去對於有傷的山漸也是個不小的挑戰。
月黑風高,深山密林,山漸心裏還是不怎麼踏實,若是碰上那些會爬樹的主,豈不是肉在砧板?!
於是乎他在附近先後找來了些堅硬的樹枝,將其一一折斷,刨了若干個坑,折騰了半天,原來是在大榕樹周圍各做了兩個簡易的陰陽陷阱,用落葉這麼一遮擋,嘿!還真是那麼回事!
啥叫陰陽陷阱,後文會有交代。
看着自己的作品,倒很是滿意,可沒把他聰明死,哎喲喂!最後終於這一圈的陷阱,也沒給自個兒留出一條出去的道。
但此時的風山漸已是精疲力盡,再也沒有半絲氣力再去倒騰,更別說爬上樹去。
這大聰明真是……
這時也不知道是哪個方向傳來的馬匹嘶鳴聲,聲音彌散在幽靜的山林中聽起來格外悲涼,不禁讓風山漸心提了一下。
不一會兒不遠處天空衝出兩道紅光,還帶着兩響尖銳的呼嘯聲。
嘿!這可把山漸高興壞了,猶如黑夜中出現的兩道曙光。這人要是到了絕境,看到丁丁點兒希望都會使其瘋狂。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精神頭兒,蹭蹭蹭幾下就串到了樹丫子上,兩隻手臂被帶着疙瘩的樹皮給蹭破了也沒太在意。
真是活見鬼了,沒等他高興了幾下,整個密林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黑壓壓一片,啥鬼影也沒有一個。
風山漸本想着拉開了嗓子喊一喊有人沒人,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別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要是把其他老虎給招來了那便是自掘墳墓。
方才那隻猛虎出來吃個晚飯的功夫便丟了性命,指不定家裏人正到處尋它,好嘛,我這一主動,小身板正好給它們打個牙祭。
行,老老實實、安安穩穩就此躺着,等到天亮了看看環境再計劃計劃。
風山漸想着倒是挺美,能睡得踏實么?各路的英雄好漢那是為他折騰得不可開交,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這出重頭戲即將上演!
先說張叔禮,自看到了“長鳴嘯”后,天字部的將士們那是飛天走地、躥樹越林,好傢夥!柳葉鏢霹靂吧啦的一頓飛,這鏢雖不傷人性命,若是碰上了像風山漸這等不懂武藝的主,怕是要被打成篩子。
地字部已發現了風山漸留在樹枝上的布條頭,於是沿着這些個“路標”的方向走,那正是野豬林。
關於樹枝上的這些布絮,張叔禮和白有功也摸不着頭腦。
“白司馬,依你所見,這是不是離大少爺特意給咱們留下的?”
“回校尉,這……不好說,平日末將也有耳聞,這離家大少爺乃痴愚之人,才智不足三四歲,掛絮傳信這樣的活兒,恐怕他……”
“也是,離大少爺嘛……難!但可以斷定,岸邊所生之火與系布條乃同一人所為。這到底是敵是友?”
“校尉所言極是,但末將擔心這所有的線索是不是太……?”
“太容易給找到!若是陷阱,這要是引我們到哪呢?”
“末將也如是擔憂。”
“有功,快響‘燕哨‘,讓將士們切勿冒進,放慢腳步,步步為營,前方野豬林也已不遠,等與先鋒軍的兄弟們會合,便知其中實情。”
“是!”
只見白有功吹響“燕哨”,隨後長短不一,節奏起伏不定的哨聲在林中來迴響起,像是百鳥林中吟唱般相互傳詞達意。
話說先鋒軍離懿不聽屬下龔升貴的規勸,中了暗器,吃了啞巴虧,怒火中燒悲憤不已,但常人言“吃一塹,長一智”,看着龔升貴傷得如此慘重,心裏不免對繼續前行追擊卻有所顧忌。
正在離懿進退兩難之時,一個士卒來到了離懿面前,對他說:
“小人斗膽,心中有一言想與將軍道來。”
離懿正坐於戰馬上正躊躇不決,聽見馬下有士兵進言,低頭望去,原來是一扛旗的大兵。
軍事緊急,一區區的扛旗士卒竟有如此膽量敢在本將軍面前放言,這是要……?
這人姓劉,名大梗,是何中郎府管家劉頤的大兒子。
劉大梗算不上先鋒軍,只是一名小士卒,劉頤也是期望兒子能有些出息,曾託了家主何筮的關係走了個後門,於是劉大梗這邊進了離懿的先鋒軍。
這劉大梗個頭不算高,人顯瘦黃,跟他老爹一樣還有些駝背,顯然並非將帥之才,若非是裙帶關係,估計連扛大旗的都被嫌棄。
但劉大梗這張嘴卻深得劉頤的真傳,在營里是出了名的能說會道,混得左右逢源。
如今居然在這個節骨眼請言,也不知能憋出個什麼好屁。
“原來是劉家的大兄弟,你這是有何高見?醜話走前,若是扯閑話耽誤了軍機,莫怪軍杖不講情面!”
“恕卑職直言,將軍若是再往前行,怕是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膽嘍啰兵,竟敢口出狂言,擾亂軍心!可知本將軍現在就可以把你就地杖斃!”
“將軍息怒,待卑職說完這兩句話,再把我法辦也不遲。”
“長話短說,有屁就放!”
“啟稟將軍,卑職以為,今夜我軍受何中郎將之命在亥時前於魚嘴峰露旱亭設伏,一則以居高臨下之勢與血飛燕形成上下合圍之勢,再則在西側防範外來之敵有所侵犯;張校尉在東側向密林中心縮小搜索範圍,又是一合圍之勢。這麼一來,東牽西扯,上下包夾,乃捕獸之弶網也。”
劉大梗見離懿聽后不時點點頭,便又繼續說道:
“現在距亥時還有不到一刻,應來得及按計劃再從長計議,若是這天羅地網漏了一道口子,我軍很有可能中了那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血飛燕那頭是黑燈瞎火,若未得到我們的策應,豈不是成了瓮中之鱉?如此被賊人分而殲之,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大少爺找不到是小,七商到時候危難是大啊,將軍!請將軍三思!”
劉大梗一番肺腑之言頓時讓離懿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不由感嘆:
“大梗兄弟字字在點,句句在理,臨危不亂,有如此之格局,屈才了啊!委屈了劉兄只做一名旗卒,兄之將才乃一名校尉仍勝之有餘。”
離懿心裏很是高興,嘿!這個劉大梗不一般,平時以為他只會油嘴滑舌,但今日看來這小子肚子裏還真點有料。
其實那劉大梗哪來的狗屁將帥之才,全是仰仗他爹劉頤,在大梗臨行之前告知於他。劉頤深知離懿一遇戰事就很可能頭腦發熱,不管不顧,果不其然,鬧成這般境地。
雖然離懿已決定西行趕往魚嘴峰,但龔升貴重傷這口氣哪有那麼容易咽得下去。
劉大梗一眼就看出離懿心裏那根刺,便向他主動請纓:
“稟將軍,卑職有一事請求,望將軍應允!”
“劉兄弟請直言。”
“平日龔校尉待我如胞弟,今日哥哥慘遭賊人陷害,我願孤身東行繼續追擊,已待時機為龔兄報仇雪恨!”
“萬不可行,我先鋒軍都如此驍勇且遭暗算,你旗卒出身,又孤身一人,即使去了也是羊入虎口,必死無疑。”
“將軍此言差矣,大軍追擊不可,但卑職一人可為之。”
“哦?此話怎講?”
“先鋒軍雖人多勢眾,但在明處,正面殺敵自然不在話下,但如今天時地利均不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一人獨行,動靜小,進退方便。‘長鳴嘯‘后,那賊人定認為我軍且不敢再貿然追擊,他既然來了個請君入甕,我們何必不將計就計?待卑職也給他來個瞞天過海,看看到底是何許人膽敢在七商為非作歹!”
“好!劉家大兄弟果然有勇有謀,膽識過人!你這一言,解了我心頭之結,有你繼續伏擊那賊子,我在魚嘴峰那頭便可敞開去殺他個片甲不留!但此行必凶多吉少,劉兄切勿莽撞。這樣,我再令一員虎將與你同行,相互好有個照應。”
“多謝將軍抬愛,我一人便可,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好!沒想到劉頤居然有這麼一個大智大勇的兒子,大梗,待此戰過後,我定升你為三品屯騎都尉!軍急如風火,事不宜遲,你我分頭行事,一路小心為宜!”
“得令!”
劉大梗這算盤打得,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那是一套一套的胡謅,什麼將計就計,什麼瞞天過海,全他媽扯淡!
大部隊西行,他一個人東行,倘若有這能耐,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能只是一個扛大旗的么,他就倆字——怕死。
就尼瑪一個人繼續追擊,誰看見?難怪離懿一說到派個幫手,當即就被他一口回絕了。
劉大梗這人嘛啥計謀也沒有,但這步棋他倒是走得相當漂亮,一石二鳥,坐享其成,打個盹回來便是三品屯騎都尉,說不定還真讓他瞎貓碰上個死耗子。
於是乎離懿安排了人護送龔升貴回都城療傷,自己帶着先鋒軍去了露旱亭。
而劉大梗那是相當悠哉,還刻意繞開了譚紹他們的路線,走走停停,逍遙自在。
劉大梗大才半丁兒沒有,倒是滿腦子的小聰明,之所以會花些篇幅敘述這主,就是因為他,日後卻成為了改變七商所有人命運的一個重要轉折。後面會有跟大家細細道來。
話又回到了離秋這邊。
話說離秋領着譚紹二十餘人已離開了長鰭林,又繞過了幾段小路。
這時離秋停下了腳步對譚紹說:
“譚掌柜稍等。”
只見他暗運一口氣,氣沉丹田,又將氣流倒運至右手雙指,口中念念有詞。
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內力在偌大的指間愈發膨脹,渾厚而強勢的內力下,周遭的石子與淤泥漸漸漂浮起至一尺高。
除了譚紹,其餘人等均已顫顫巍巍,搖擺不定。
不一會兒,離秋並指朝天大喊道:
“破!”
與此同時,天形穹窿,其色赤焱,又瞬間消失殆盡。
隨後離秋長嘆了一口氣,一切又恢復至先前的一片黑沉與安靜。
方才在上澗密林中的所有人都已察覺到此異象,眾人皆知“火雲結界”已被打開,只有風山漸還在好奇“廣生殿”的種種詭異現象。
一旁的譚紹看得目瞪口呆,心生讚歎。對並“火雲結界”並不驚訝,而是被離秋這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高深的內力所折服。
難怪在這亂世中只有七商能獨善其身也不無道理,況且七商里還有眾多英雄猛將,再加之這“火雲結界”,更是如虎添翼,可謂銅牆鐵壁。
“離將軍果然武藝超群,乃英雄也!”
“譚掌柜謬讚。我就送你們至此,繞過前面的金鞭溪,向西北走出幾里路便是通往‘萬靈冢’的路。但切勿另走他道,以免再生事端。”
“有勞離將軍一路護送,那玄鐵、雞寶之事……?”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在萬靈冢等我便是,過了今夜,我自然與譚掌柜再聯繫。”
“這……”
“譚掌柜是信不過本將軍?”
“小人不敢,將軍誤會,我與離將軍多年交情,深知將軍素來坦蕩豪邁,赤膽仁義,絕不是信不過將軍。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七商也不太平,吾等先前還險些送命,這買賣嘛,待價而沽,水漲船高那是自然不過之事,將軍您說呢?”
“哈哈哈!果然是‘見錢眼開的譚老三’,不問江湖事,認錢不認人啊!都刀架脖子的時候了,心裏那把算盤還在打。”
“讓將軍見笑了。”
“好!我就喜歡與譚掌柜這樣坦蕩的人做買賣,有一說一,既然譚掌柜都說我們是老交情,好!我就多送三車‘崑崙黃‘給譚掌柜壓壓驚如何?”
“離將軍果然是爽快之人,恢廓大度、襟懷灑落。小人佩服佩服!那小人這就領着家僕們先行告退,我在萬靈冢聽信。請!”
“請!”
兩人說畢,譚紹震袖抖篷,行拱手之禮告辭,離秋抱拳還禮也就此別過。
秋風起,一絲絲秋風已略帶寒意,深山中的風忽地迎面吹來讓腦袋有些迷糊。
譚紹混跡江湖這麼多年,豈能是做吃虧買賣的主,火雲結界已打開,更不可能就這麼輕易走掉。他心裏到底打的什麼算盤,估計只有肚子裏的蟲知道。
而離秋這邊倒是出了些狀況,譚紹一等離開不久,離秋卻自感頭暈如裹,渾身使不出勁,於是乎便就地盤坐運功,調息理氣。
“這……難不成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