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手殺人,何來兩全
掌印自然是王修故意留下的,嫡脈異人,除非犯下大錯,不然不會削去身份。
莫說他現在刻意暴露了異人的跡象,就算不是異人,王家嫡脈今天教訓幾個家奴,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的少爺,俗話說得好,寧上金鑾殿,莫去御膳房,廚子不能得罪啊。”
屋中燭光將盡,坐立不安的老忠迎了上來。
王修不以為意,在床榻上坐下。
撫過洗得發白的被褥,裏面的棉花早已擰巴成一團團。
“老忠,忍字頭上一把刀,以後你要習慣我的行事風格。”
老忠嘆了口氣:“兩個月後名分一去,還要在大院留一段時間,這些腌漬人,到時候如果給您穿小鞋……”
王修心中一暖,柔聲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你回過頭看看。”
屋中那將盡的燭光已變得微弱。
隨着他話音落下,卻陡然噴發。
躍動的火苗足有三尺來高,將屋中照得如同白晝。
老忠呆若木雞,看着火苗從大變小,直至熄滅,這才如夢初醒。
他滿臉潮紅,匪夷所思的盯着王修,發出變調的聲音:“難道說……少爺!?”
王修似笑非笑,微微頷首。
老忠身軀一震,潸然淚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少爺成了,我……我真是高興。”
王修輕拍那瘦削乾枯的肩膀:“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我,而以往欺負過我的人,必將付出代價!”
老忠哽咽失聲,渾濁的淚水滾滾而下。
……
次日,用了一頓豐富的早飯,靈火肉眼可見的壯大,離二轉也不遠了。
瞥了眼不怎麼暖和的被褥,再瞧瞧身上洗得發白的衣服,王修沉吟着離開了屋子。
王老八這個伙夫不是唯一。
這些年,他身為嫡脈的吃穿用度,被不少無恥之徒瓜分的一乾二淨。
圖謀王家家主之位不是一朝一夕,首先是要把身為王家嫡脈失去的東西通通拿回來!
將之轉化為修行的資糧,譬如說效果更好的葯膳。
“呼!”“哈!”熟悉的聲音傳來。
王家大院練武場,每天都有早課,主要是保證支脈子弟的教育。
不少人發現了王修,眼裏閃爍着莫名的光彩,但他沒有在意,徑直走過。
“錦衣坊、聚寶樓、靈芝閣……”
作為一個異人大家族的總部,王家大院一點也不小,日常供應都有專門人員管理。
而身為王家嫡脈,天然就有各種支旁遠可望不可即的權利。
他先是來到錦衣坊。
接待的支脈子弟瞥了眼他身上的灰白衣服,輕浮道:“嚯喲,修少爺,不知道您來錦衣坊有什麼事?”
王修奇怪,他已留下異人的痕迹,這些蟲豸還敢這麼囂張?
“錦衣坊主事呢?還不快快給我出來。”
支脈子弟只是笑,渾然不顧王修面沉如水,指指點點道:“我看你身上的衣服,還能穿個七八年。”
“你沒聽到我的話?”
支脈子弟掏了掏耳朵:“什麼?”
王修掃了他一眼,那支脈子弟微感心悸,再放目去,他已經走了。
‘情況不對啊,一個晚上的時間,難道太短了?’
他心裏有點納悶。
身為王家嫡脈,錦衣坊哪裏敢這麼怠慢,主事早該屁顛屁顛跑出來。
那支脈子弟顯然是固有印象,覺得過兩個月他就不再是嫡脈,所以才敢這麼有恃無恐。
可他昨天晚上那一巴掌拍下去,王老八又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難道消息還沒有傳開?
殊不知王老八昨晚知道他嫡脈的地位已然高枕無憂,被嚇得不輕。
想到這些年偷雞摸狗,生怕他報復,一個晚上都沒睡覺,哪裏有功夫到處宣傳,只能說世事難料了。
又去了幾個地方,都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裏。
來到最後一站。
聚寶樓是給大院內的子弟發放月例的地方,也就是零花錢。
作為王家嫡脈,每個月的月例不少。
十餘年累積下來,絕對是一筆巨款!
然而實際上,他一年到頭才幾百塊,可謂是感人至深。
衣服日用這些都還好說,王修也沒有花功夫多做糾纏。
但這些年的月例,將是自己修行的初始資金!
萬里長征第一步!
重要性不言而喻!
必定要拿回來!
聚寶樓門口,幾個王家支脈旁系小聲罵咧。
“王有財太過分了,覺得自己當了主事,傍上嫡脈,越來越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
“可不是,以往還立個名目,什麼環境捐款金,優秀子弟獎勵金之類的,現在直接扣,連個理由都不給。”
王有財是聚寶樓主事,出身支脈,負責家族子弟月例事宜。
“王合,你們在聊什麼?”
支脈子弟王合回首,笑嘻嘻道:“咦?稀罕!這不是修少爺嗎?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子弟們瞬間看了過來,也不吐槽王有財了,嘻嘻哈哈的笑着:“修少爺昨天可威風了。”
王合調笑道:“修少爺,我該不該說士別三日,該刮目相看吶?”
王修皺眉,拂袖入了樓中。
王合樂道:“你們瞧,修少爺今天好大的煞氣。”
“我還從沒見他來過聚寶樓呢。”
“瞧你說的,還記不記得幾年前,修少爺省吃儉用存了八百塊,說是環境捐款。”
“噗嗤!這種事也就他信,很……很天真捏。”
“且叫且珍惜,再有兩個月,咱們的修少爺,就不是少爺啰。”
王合咧嘴:“那可不行,不管以後怎麼著,見了王修,我還是得叫一聲,修少爺~”
三言兩語間,樓前一片快活的氣息。
子弟們聊着王修的趣事,被王有財盤剝的不快似乎都煙消雲散。
眾人的調笑王修聽在耳里,心裏倒是沒有什麼波瀾。
就是普通人,看到了軟弱可欺的人,也難免要去踩一腳,能忍住不踩的,已經算是高風亮節、溫文君子。
而王修原本的問題。
不僅在於軟弱好欺負,還是高貴的嫡脈!
這些支脈旁系,對高高在上的嫡系,既敬畏又嫉妒。
碰上王修這樣的異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活脫脫一隻大軟腳蝦,謙謙君子都得來踐踏一下。
一方面同情弱者,一方面欺凌弱者,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而且矛盾。
正反兩面,誰也說不清楚。
如果不想要同情,也不被誰欺凌,那就別那麼軟弱!
聚寶樓的接待子弟發現他進來,明顯吃了一驚,眼裏閃爍着異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修大大方方一坐,也懶得和這些說不上話的傢伙虛與委蛇。
“王有財呢?把他給我叫出來!”
“修少爺有什麼吩咐?”
“我這些年的月例,都沒有認真取過,馬上給我算算,我很快就要用。”
接待子弟驚上加驚,心裏暗道:‘好大的口氣!’
“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王修一聲呵斥,那子弟莫名一顫,本想三兩句話打發掉,驀地想起聽來的關於昨天的事迹。
猶豫片刻,倒也乖乖進了後堂。
王修環顧樓內驚異的族人們,不以為意。
耐心等了一會兒。
堂堂王家嫡脈,偌大家族,萬人之上的存在,親自來了聚寶樓,竟然坐在這裏乾等,連個倒茶的人都沒有。
何其怠慢!
過了沒多久,子弟笑眯眯的出來:“修少爺,可真不巧,今天咱們王主事恰好不在,真是難辦吶。”
“是嗎?”
“是啊,不如這樣,我先記下來,等到主事回來了告訴他,有消息了我跟老忠說。”
“那要多久。”
“這,我怎麼知道,主事日理萬機,平時忙得很,不過是修少爺的要求,肯定是儘快給你辦好。”
“儘快是多久?”
“儘快就是儘快,總而言之就是很快,言而總之就是特別快嘛!”
那子弟一個勁的打馬虎眼,樓內不少族人都翻了白眼,這套路他們可熟得不行。
王修點點頭起身,那子弟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色。
暗道:‘剛剛真是豬油蒙了心,差點被他懾住,跑進茶室里,平白無故挨了主事一句罵。’
卻見王修不是離開,反而朝着他走來。
那子弟愣了愣:“修少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
“爸爸,剛剛小王進來有什麼事啊?”
“沒什麼,有些不緊要的東西在叫喚,打發走就行了。”
後堂茶室,王有財靠着紅木椅子。
他生得肥頭大耳,十七八歲的女兒倒是漂亮,修長的手有條不紊沏茶。
幾個眨眼的功夫,淡雅的茶香溢滿茶室。
王有財笑道:“這雲霧茶精貴着,等會勻二兩,給你松叔叔送去,他那族規堂里枯燥,要茶香潤一潤。”
王玫兒甜甜應着:“誒。”
王有財樂呵呵道:“怎麼樣?”
王玫兒耳朵一紅,眼睛飄忽:“什麼怎麼樣?啊,你說軒昂哥哥?他閉關練功呢。”
轟!
一聲巨響,茶室大門被人踢開。
兩人目光投去,但見小王抓耳撓腮,比劃着不知名的手勢,又無奈攤攤手。
王修神色一厲,果然是一點都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他還沒說話,王玫兒氣鼓鼓的瞪着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王修,誰讓你進來的?”
王修理都不理:“好興緻!”
王有財心中大為不悅,但沒有表現出來:“修少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請坐,玫兒,給少爺倒一杯。”
王玫兒好像聽到什麼笑話:“什麼,讓我給他倒茶!”
“聽話。”
再怎麼樣,這位也是嫡脈,表面功夫不能不做。
王玫兒似乎受到了侮辱,勉強給他倒了一杯,濺下幾滴茶液。
王修拿起茶杯,輕嗅霧氣:“好茶。”
王有財還沒開口,王玫兒哼哼道:“當然是好茶,你喝都沒喝過!而且是本小姐倒的,你長臉了!”
“聒噪。”
王玫兒臉垮了下來。
王修道:“怎麼樣?我說的事,要不要我現在親自開口請你辦?”
王有財大為驚奇,不敢相信這是王修說出來的話。
昨天的事情,他說實話還有點不信,現在看來,多半是真的了。
不過他不怎麼虛。
他並不是王倫那種無關緊要的旁系,他是支脈,並且是掌握權力的支脈,人際廣泛。
又瞥了王玫兒一眼。
別說王修兩個月後要削名分,就是家主那一系的嫡脈,也要給他一點面子。
定下心來:“修少爺不用這麼大火氣,什麼事啊?不妨說出來聽聽,在我能力範圍之內,肯定是可以處理的。”
王修耐着性子又說了一遍。
被他嗆了一句的王玫兒冷笑道:“什麼月例?你的月例早就領過了!沒有!”
王有財心中一喜,暗中給王玫兒豎起大拇指。
好女兒,好助攻!
至於王修所說的月例,十幾年存下來確實不少,但那個錢還在不在裏面可就不好說了。
也不去打聽打聽他王有財是誰!
吃進去的肉,怎麼可能有吐出來的道理!
雲淡風輕的笑道:“修少爺也聽到玫兒說的了,有的話肯定有,沒有的話,總不能憑空變出來吧?”
王修怒極反笑,如何不知道自己多年的月例,被眼前這張豬臉吞了個乾淨。
也沒有心情再和他廢話!
“好!”
“修少爺!”
茶水當頭潑來,王有財悠然的面色頓時凝固。
他嘴巴微張,像是傻了,呆了,彷彿做夢都不會發生的事情出現在眼前。
由於一切變故來得太快,竟然沒有人反應過來。
王修目光一掃,提起紫砂壺,淡黃的茶水劈頭蓋臉潑去。
剛剛茶杯里的茶已經涼得差不多,但這壺裏可是滾燙,王有財如遭雷擊,痛叫一聲:“哎喲我的媽!”
他捂着那張肥胖的臉,不住的吸氣,肥嘟嘟的手指碰到頭皮,帶下來幾塊頭髮。
王有財又驚又怒又痛,差點昏厥過去。
還在比劃的小王驚呆了:“這,這……”
“你潑我爸爸!”
王玫兒一個激靈,俏臉接近扭曲,張牙舞爪沖了過來。
“賤貨,別以為是女人就不會打你,嘰嘰歪歪個不停,我忍你很久了!”
王修哪裏會慣着他,飛起就是一腳!
這一刻,時間似乎慢了許多,王玫兒匪夷所思的盯着王修。
她因為色相出眾,從小就是眾星捧月,王軒昂都另眼相看,不敢相信有人捨得打她。
砰!
王玫兒飛出七八尺!
粉背砸在茶室的牆上,白皙的俏臉更添蒼白。
又被劇烈的痛楚所歪曲,哪裏還有半分姿色。
王修抓起王有財,薅下幾塊黏糊糊的頭皮,將他往茶室外拉去,和小王擦肩而過,他趴在地上渾身發抖。
出了聚寶樓,丟在樓外。
樓外還沒有散去的子弟們瞠目結舌。
太瘋狂了!
王修太瘋狂了!
他一個即將被削的嫡脈,怎麼敢做出這種事!
王修的大腳踩住王有財的臉,將那張大臉踩到變形:“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別以為你的醜事瞞得過誰,也別以為我奈何不了你,我最喜歡向自命不凡的人出手!三日之內,我要見到這些年的月例,一分錢都不能少!”
王有財面紅如血,頭皮如同火繚,茶水的燙傷更是加劇了這種痛疼。
“你!我!”
王有財掙扎着要起身,王修心中一軟,畢竟還是善良,踢了他一腳,友好的幫他翻了個面。
王有財慘叫一聲,終於撐不住昏厥過去。
周圍子弟猛然驚醒:“活該,王有財也有今天!”
“痛快!解氣!我早就想狠狠揍他了!”
那迎面走來的男兒,自有一番懾人的氣魄,王合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和記憶中的王修聯繫在一起。
他下意識的讓開,震驚的盯着王修,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修少爺!”
那聲音里,不僅多了敬畏,倒也添了幾分真情實意。
“嗯。”王修點點頭,自顧自離去。
……
一個白天,風平浪靜,記恨王有財的人不少,多是拍手稱快。
什麼人吶,八字還沒一撇,女兒都快要賣出去。
現在可好,遭報應了吧!
而堂堂王家嫡脈,教訓王家支脈,理解裏面的緣由之後,完全就是王有財活該。
王修本人,更不當回事。
夜裏,吃過豐盛的晚飯,煉化精氣消耗的心力無法掩蓋他臉上的欣喜。
丹田靈火已有兩指大,順理成章晉陞二轉。
等繼續煉精化氣,讓丹田靈火經過九轉,有一劫的修為,那個時候才算真正的站穩腳跟。
而涅槃經第一重沒有修成之前,真正的神妙完全無法彰顯。
但即便如此,在這個位面,也足夠笑傲天下!
老忠進來。
“少爺,我都聽說了。”
王修微微一笑:“難為你現在才問。”
老忠也不知說什麼好,如今王修再無被削之憂,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只是多年來的慣性,總覺得太過。
按捺下那些不合時宜的話:“我知道,少爺這些年是憋了太久。”
“錯!”
王修失笑:“我不是憋太久,也不覺得有什麼過分,只是要告訴別人,那些屬於我的東西我一定能夠拿回來!”
他的眼仁倒映出飄搖的燭光,也散發出烈烈的光芒。
王家嫡脈他並不放在心裏,縱然坐到了家主的位置也不過如此。
作為此世唯一的修仙者。
哪裏容得蟎蜱肆意叫囂!
老忠心中感慨:‘少爺真是變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