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被遺棄的試管
啪嗒~
陸劍一把拉開車門，將還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徘徊的琛辰用力拽出，還沒來得及與司機說聲感謝，翠綠色的出租車油門一轟頭也不回地疾速離去。
琛辰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張大到極致的嘴巴幾乎能塞進自己砂煲大的拳頭。
“本來還想着睡個懶覺，結果一大早就被叔叔阿姨叫起來吃早餐……”
“誰讓你昨天熬夜看球賽的，適可而止懂不懂。”
琛辰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連忙接過陸劍手上的公文包，轉身看向背後他們此行的任務目的地——一間坐落在鬧市區裏的私立醫院。
“漢盛生物實驗室，沒想到是在一間醫院裏面啊。”琛辰用手掩着嘴巴再次打了一個哈欠，無意中瞥見陸劍帶領他們訓練時的那種標誌性的“慈祥”目光，猛然抖擻了精神，立正之餘還在自己大腿處狠狠地捏了一把，一陣刺痛果然讓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放鬆點吧。”陸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你現在的能力和位置，我已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命令你去做什麼事情了。現在的你，凡事都應該有自己的考量。”
“不！你永遠都是我的隊長！”琛辰咧開嘴展露着他獨屬於陽光少年的青春笑容，那一句“永遠”總是帶着震人心魄的力量。
“哈，你可要說話算話啊。”陸劍同樣回應以露着大白牙的笑，手在他背部輕輕推了一把，“走吧，我們先進去看看。說起來我也沒想到會是這間醫院，聽說已經創辦很久了，我印象中在小時候就曾來這裏看病。”
“那算起來是挺久了。”
“不過聽說後來因為某種原因破產倒閉，幾經周折才輾轉到了天承實業旗下，過來看病的人才隨之多了起來。”
“看任務簡報里的描述，這家醫院的特色專科也是器官移植和器官衰竭治療相關的，這會不會和漢盛生物秘密開展的細胞研究有關？”
“很有可能。”
陸劍指了指他手中拿着的公文包，裏面是這次任務所配備的電腦:“文隊長昨天晚上發來的新任務信息你看了沒？”
“看了，的確很令人震驚。”琛辰左右看了看身邊抱着各種材料來來往往的人，腳步往陸劍的邊上貼了貼，壓低聲音說道，“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天能親眼看到一團小小的人體細胞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發育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肋骨造人了。”
“不僅如此。”陸劍補充道，“我們古代也有女媧造人的故事。相傳女媧用黃土捏出人的樣子，再灌注一點法力，黃土捏成的小人就活了過來，而她嫌這樣太慢，最後竟然直接用藤條沾上土漿揮舞起來，泥漿灑落在地都變成了人。”
“所以我才一直覺得我們的傳說更玄幻一些。”琛辰聳聳肩，“這種技術貌似被管控得非常嚴格，不過一旦能夠實現，肯定會拯救許多身懷絕症的人們的。”
“嗯，如果對方把這種技術應用在醫學上，的確能夠拯救很多生命啊！也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在這家醫院裏因為這項技術重獲新生。”說到這裏，陸劍腳步一頓，目光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向空中那一輪正在努力攀升的朝陽。
琛辰也停了腳步，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那輪金色的太陽，不知道陸劍正在想些什麼。
“嘿，你說——”時間彷彿過了許久，陸劍眨了眨被陽光刺得暈眩的雙眼，“奧特曼會不會也是某個神明，用比女媧更巨大的藤條，沾着一些光芒，就那麼一甩變成的呢？”
……
有人說，醫院是最能看清人間疾苦的地方。
他們肩並肩走進了醫院的大門，初升的朝陽將它那熱切的希望化作陽光灑滿大地，金色的光芒催動了晨風，讓道路兩旁高聳的喬木徐徐地舞動着嫩綠的枝丫，和煦的陽光透過稠密的枝葉緩緩落下，在地面搖曳出一朵朵金色的光斑。
然而地上行走的人們無暇欣賞這番自然與人類造物交融的美景，只是看好了手中的資料，匆匆的腳步踩過路面那點點金色的光斑，眉眼之間的憂愁似是積聚了數年，而偶爾有幾位步態蹣跚的老者的雙眼也是隨着彎下的腰俯看着腳尖，光禿禿的拐杖顫巍地支撐着瘦骨嶙峋的身體，彷彿一陣微風便要把他吹跑。
這裏聚集了這個人世間最多的痛苦和喜悅，也滋生着更多的焦慮和抱怨。人們為了自己所珍視的生命而拚命奔走。它的存在總在告訴人們:在短暫的生命面前，人的情緒是多麼微不足道的存在。
琛辰和陸劍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在醫院的深處找到了那塊沾着塵土和斑駁銹跡的實驗室招牌。
這裏不似住院大樓門前那般嘈雜，幾顆兩人環抱粗的高大木棉挺着筆直的腰身承接了來自天空中的陽光，一汪清澈的流水順着人工河道嘩啦啦地注入不遠處遊動着鯉魚的小池，小池的正中是一個約莫三米高、真人大小的黃銅雕像。
“啊哈，兩位就是江雨晴博士介紹過來參觀學習的嗎？”
就在他們欣賞着眼前的美景時，旁邊一棟灰白色小樓一層的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一個身穿白色研究服的中年眼鏡男小步地跑出，琛辰在他黑框眼鏡中央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興奮。
眼鏡男跑到兩人身前站定，一臉喜悅地朝他們伸出手:“鄙人名叫陳漢明，是這家漢盛生物的實驗室主任和主要技術負責人。噢，我們實驗室名字的來源就是我的兄長陳漢盛。”
“久仰久仰，陳漢盛教授可是醫學界有名的血液病治療專家啊。”陸劍禮貌一笑，隨之伸手與他握到一起，眼鏡男眼中飛閃而過的傷感被他敏感地捕捉在眼裏。
“江博士因為手頭上的工作無法前來，但她是十分重視你的這項技術的。這次讓我們過來，主要就是想和陳教授你了解一下你所說的新體細胞克隆技術的突破方法。如果可以，她表示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那太好了！”聽到陸劍說明來意，陳漢明激動的另一隻手也緊緊握上了陸劍的手背，“有江博士的幫助，我相信這項技術一定會更快地為人類帶來新生的希望！”
陸劍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陳漢明激動的雙手:“這是我們共同的願望！”
“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要確定一下:那個神秘包裹真的是你發的嗎？”
“是的。這項技術牽涉甚大，我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懷疑只能採取神秘包裹的方式，只有江博士能通過培養皿里特殊的信息找到我的位置。”
“那就沒錯了，看來江博士的破譯是正確的。”
“是啊！兄長陳漢盛也曾跟我提過，江博士可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陳漢明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與旁邊的琛辰同樣鄭重地握了握手，然後禮貌地詢問道:“兩位遠道而來，我可不能怠慢了。要不我們進來實驗室里聊吧？正好我也能為你們詳細地講解一下具體的技術內容。”
他側過身來，伸出手在兩人前面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手指的方向正是他剛才出來的灰白色小樓。
陸劍暗暗地朝琛辰看了一眼，在收到後者確定的眼神答覆后，對陳漢明微笑地點了點頭，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琛辰則是拿着公文包跟在身後。
陳漢明並不知道，眼前那個年輕小伙手中的公文包里，安裝着這個國家情報部門最新型的錄像設備。
“我這裏可能沒有江博士的實驗室那般氣派，地方狹小，兩位注意一下腳下。”陳漢明貼心地提醒他們注意腳下，隨即吩咐實驗室的一個小姑娘前去倒茶。
“很整齊乾淨，想來江博士也會十分喜歡的。”陸劍想起了第一次進入江雨晴實驗室里那凌亂的擺設，心中不禁一樂。
“嘻嘻，都是這些小年輕幫忙收拾的。”陳漢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引着他們來到一台大型的電腦面前。
“兩位作為江博士身邊的助手，相比對現在的體細胞克隆技術也是十分了解的。”
“作為動物細胞工程的常用手段之一，一般是採用核移植的方法，利用細胞重組技術構建重組胚胎，讓新胚胎重新啟動胚胎髮育過程，從而克隆出相應的動物。”
“之前新聞里所謂的豬心變人心所屬的異種器官移植，其實也是運用了體細胞克隆技術。”
“是的，這項技術的成功為許多急需器官移植的病人帶來了希望。”琛辰努力回顧着高中生物老師課堂上的知識，故作高深地回了一句。
“此前只有希望，但是卻遲遲無法解決器官短缺和免疫排斥的難關。”陳漢明點點頭認可了琛辰的話，手中的鼠標在屏幕上點開一個實驗視頻。
視頻一開始同樣是顯微鏡下的視覺，一團混沌的細胞正在慢慢地生長、分裂，陳漢明點擊加速了視頻，這團細胞便在時間飛快的流逝中漸漸壯大，成長中的細胞團於某一時刻開啟了細胞的分化，大量形態不同的細胞開始形成機體組織。接着鏡頭一轉，他們看到了一個那個在孵化器中蠢蠢欲動的新的胚胎生命，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發育成了一頭粉嫩可愛的小豬。
琛辰注意到，儘管陳漢明對視頻進行了加速，但視頻的總時長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個小時。如果這個視頻記錄的是一個完整的胚胎髮育過程，那麼這個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些。
“很驚訝對嗎？”陳漢明低着頭輕輕撫摸着這台巨大但明顯已有些年頭的電腦，“當初我兄長向我介紹時，我也是你們如今的表情。”
“我的兄長，陳漢盛教授，無意中在一個病人的細胞樣本中提取到了一種未知的物質。他發現將該物質加入細胞培養皿后，培養皿中的細胞會逆分化回到最初的胚胎幹細胞狀態，然後重啟新一輪的胚胎髮育過程。他將這種未知的物質用那個病人的名字命名為迪恩茲素，使用迪恩茲素處理后的細胞則被稱為迪恩茲細胞。”
“迪恩茲細胞在充足的營養下，能以普通細胞數百倍的分裂速度按已有的基因增殖自己。這樣一來，進行體細胞克隆的時間大大地縮短，就像你們在視頻中看到的那樣。”
“真是厲害啊！如果應用在臨床上，那些急需器官移植的病人將會馬上獲得自己所需的器官，猖獗的器官買賣將會得到遏制！”琛辰不由得感嘆了一聲，隨即問出了心底的那個問題，“可是這樣處理過的細胞不會有任何異常嗎？”
“一開始我也有你的疑惑，但多次實驗下來都沒有異常，剛才視頻里的那隻小豬一直活到了現在呢！”陳漢明笑着點開了另一個文件夾里的視頻。
琛辰站起身來想要湊近到電腦跟前仔細觀看一遍，卻沒想到差點碰到了從旁邊經過的一個小夥子。
“嘿，小心點，這些可是珍貴的迪恩茲素！”小夥子的身體晃了晃，急忙用手護住胸前的一排裝着綠色液體的試管，語氣里滿滿的責備。
“不好意思，地方太狹窄了，兩位多見諒。”陳漢明連忙起身解圍，接着還替他向琛辰道了個歉。
“我們到下一個區域看吧。”或許是意識到他們在這裏影響到了其他人工作，他主動邀請兩人到別的區域參觀。
“沒事沒事，也怪我沒有留意周圍。”琛辰擺擺手笑着道。
陳漢明一臉笑意地與琛辰交談着，邁開步子領着兩人往下一個實驗區域走去。
而陸劍則是悄悄地落在他們身後，一雙眼睛飛快地掃視着實驗室里的陳設，將目標鎖定在走道邊的一個特殊的垃圾桶上。
在他的視線中，一根蓋着藍色帽兒的試管不偏不倚地被夾在垃圾桶的邊沿，試管底部的綠色液滴在白色的燈光下折射出幾道如樹葉般青翠的光芒，彷彿那液滴中蘊含著一整個生命的能量。
他快速地環顧了一次四周，在實驗室中眾人都沒有注意他的時候，靜悄悄地蹲下身來做出了系鞋帶的動作。
當他起身追上前面談笑風生的兩人，那支被遺棄的試管卻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