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第57章 第 57 章

高壓電流通過身體后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尚有殘留,阿遙就像一塊烤盤上的肉,滋滋聲響後頭頂還冒出了一股細小的煙。他一直等到四肢恢復知覺后,才緩緩地爬起來,坐在地上。

撐了一個悠長的懶腰,看向一旁的中原中也:“晚上好。”

還伸出爪子,像招財貓一樣沖他揮了揮。

——一點都不像一個觸電而亡的人啊!

中原中也卡住了。

眼眶微紅,眼淚被硬生生憋回去了,還有微微彎曲馬上就要磕在水泥地上的膝蓋,如今也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半空。

年幼的中原中也承載了超過他這個年紀應有的滄桑,他沉默了良久,換上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又想起他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不靠譜室友聽不懂日語,頓了頓,用提瓦特通用語磕磕絆絆地說。

“晚、晚安。”

力量盈滿后連心情都好了不少,阿遙才不管小蘿蔔頭臉上的表情有多一言難盡,他眯了眯眼睛,認真地糾正:“不是晚安,是晚上好。”

一字一頓地發音:“晚、上、好,現在還沒到該睡覺的時候呢。”

中原中也怔怔地跟着他學:“……晚上好。”

阿遙打了一個響指:“對哦,就是這樣。”

夜幕將近,天空被落於地平線的晚霞染成了一半灰色一半橙色,如同在畫布上同時潑上兩種冷暖色調的顏料,落於紙面,緩緩流動奇異地交融在一起。

教會了小孩第三句提瓦特話之後,阿遙一骨碌從地面上爬起來,半點不見頹喪,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回到了集裝箱營地。

有了長長久久能恢復力量的辦法,就可以持久地與異世界抗爭,阿遙一溜煙鑽進了集裝箱裏,用木棍支起門。這個世界也有四季交替變換,初夏的涼風漸起,將他垂落在胸前的長發也捲起一縷。

在繁星閃爍的夜空之下,阿遙抬頭望去,如果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世界的話,那他的阿散會不會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望着他?

他慢慢從胸腔里呼出一口氣。

鏡子還掛在脖子上,跨越星海同阿遙一起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扯出珠鏈,整個人坐在門邊縮成一個球,把鏡子護在掌心,一筆一劃在上面寫下阿散的名字。

一遍、兩遍、三遍。

“阿散阿散,我明天是用神子教的通訊用法陣,還是去海底再試試和這裏的地脈溝通呢?”阿遙煞有其事地晃了晃鏡子,“如果你沒有回答的話,那我就都試試好了。”

意料之內的,鏡子沒有任何反應。

“那我就都試一試。”他低聲說了一句,片刻后又泄氣地把鏡子狠狠地甩了甩,賭氣一般地自言自語,“要你到底有什麼用啊!”

鏡子倒映他皺着眉頭的臉,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月光下他的T恤過於寬大,歪歪斜斜地露出了一整個肩頭,阿遙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一點,長長的睫羽落下來,都快要觸碰到鏡子光滑的表面,

良久后,阿遙伸出指尖,頓了頓,又在鏡面上慢慢地寫了兩遍阿散的名字。

這一次連等待的時間都沒有,他終於失去了興趣,沒再多看一眼,意興闌珊地把鏡子往衣領處一塞,任由冰涼的鏡面再次貼上胸口的皮膚。

中原中也慢吞吞地回到了集裝箱內,手裏還揣着兩張白餅。

他坐在屬於他的那張簡易床鋪上,看着阿遙對着鏡子喋喋不休,又失落地把整張臉埋進雙膝之間,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尾音好像也被橫濱的海風捲走了,阿遙輕聲說。

“我想阿散啦。”

中原中也並不能理解眼前紫色長發的大哥哥話中的意思是什麼,也不能理解夕陽下他無

異於自殺的舉動是為了什麼,但他能察覺到阿遙現在的心情突然又陰了下來,蔓延着無邊的傷感和失落。

他看了看手裏的餅。

抿了抿口水,軲轆爬起來,小跑着去了集裝箱門口,扯了扯阿遙的衣擺。

阿遙回過頭,就見到一張大白餅懟在臉上。

白餅之後還有小朋友躊躇又期待的臉,見他看過來,嘰里咕嚕說了好多阿遙聽不懂的話。

小孩子的思維向來天馬行空,中原中也擅自將白天阿遙摸電門的奇怪舉動和沒吃飽聯繫起來:“要不要吃東西,食物會讓人變得開心,你就不會再做出一些蠢事了。”

阿遙沉默片刻。

聽不懂話不代表他看不出這個小朋友是在用看傻子的目光憐憫地看着他啊。

更何況那張白餅就差懟到他的嘴巴里了。

龍才不需要吃飯呢!而且龍也不是傻子!

頓時縈繞在周身淡淡的憂傷就被瞬間破壞殆盡,阿遙高傲地哼了一聲,活了不知多少歲月也依舊保持着一份屬於少年的天真和肆意,心情來得快也去得快。

他戳了戳中原中也的眉心,雙手在胸前大大比了一個叉:“才不要!龍從來都不在小孩子嘴裏搶吃的!”

在中原中也反應過來之前,他就抄起雜物堆里的洗漱工具,仗着自己腿長,一溜煙就跑掉了。

留下中原中也在原地獃獃地張了張嘴。

“啊?”

那個人,是想把自己餓死嗎?

阿遙是會遠距離的通訊法陣的。

這還是當初在鳴神大社的時候,鳴神大社內幾乎對他沒有設下任何限制,任由他來去自如。阿遙某一天閑來無事在神社的書庫內晃悠的時候,找到了八重神子還是一隻小狐妖時的學習筆記。

那時候八重神子還沒有接過神社宮司的重任,還是一隻隨便在稻妻內旅行的妖怪,她的性格註定了她會有很多和她一樣奇怪的妖怪朋友。這本筆記里大多數都是八重神子從她的妖怪朋友里偷來的術法。

其中也包括通訊法陣的施術方式。

當時八重神子見他來問這個法陣的時候,她是怎麼回答得來着。

“用富含元素力的材料,在重靈之地畫下陣法的圖案,再在陰陽交替的時候於陣中呼喚通訊對象的名字。”

雖然不知道這個遠距離到底有多遠,但試試總沒有壞處,反正阿遙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第二天一早,中原中也小朋友又要跑出門為一天的生計而奔波,在橫濱的灰色地帶里也有小孩子能做的工作。這座城市裏孤兒那麼多、無家可歸的人那麼多,發傳單也好扮玩偶也好,就算是小孩也有能活下去的辦法。

他一走,阿遙就跑出了門,跑到臨時居所隔壁的廢棄集裝箱裏。

龍的記憶很好,還記得筆記上法陣的畫法。富含元素力的材料也有,現在沒有比他自己的血更濃郁的材料了。陰陽交替值得是清晨或者傍晚,就是不知道哪裏有重靈地,姑且先用隔壁房間湊合一下吧。

手腕劃上一道傷口,落在從垃圾堆里翻出來的鐵桶里,滿滿續了大半桶鮮紅的血。

正常人要是這樣放血早就死了,但阿遙還有餘力從雜物堆里翻出一隻老舊的毛筆,悠悠閑閑地沾了點鐵鏽色,認真地按照記憶里的圖形,一筆一劃在地上勾勒出法陣的雛形。

一直努力到日落西沉。

傍晚時分,道路盡頭出現了一抹赭色的髮絲,中原中也臉上有一抹灰,也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什麼才獲得如此豐厚的報酬,手裏抱着滿滿一袋麵包,最長的法棍抱起來都比他高了半個頭。

他把麵包放在床邊,環視一周,發現屋內寂靜,除了他一個人都沒有。

那個人呢?

……不會是獨自離開了吧。

他有些慌亂,從集裝箱裏跑出來,在周圍找了一圈。廢棄區域內的路燈早就壞了,此刻中原中也完全是抹黑在尋找。

張嘴想叫那個人的名字,才想起來到現在為止他們都沒有互相報過姓名,中原中也皺了皺眉頭,認命地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檢查,偶爾還會喊一聲“有沒有人啊”妄圖得到回應。

很快,他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少了爆炸那晚的焦味,多了一份新鮮,血氣在鼻尖縈繞,中原中也慌慌張張地跑向鮮血源頭的鐵皮箱。

嘭——

是鐵門被踹開,撞上同樣是鐵做的箱皮,發出足以劃破寂靜夜空的一聲巨響。隨即中原中也震驚地發現,在這個集裝箱內,滿面的四壁和地面都被鮮血畫上了不知名的花紋,血腥味弄得快化為實質。

整個房間,就如同鬼片里造成一切源頭的詛咒,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所有的血色花紋都有規律,最終彙集到房間最中心的地面上,在陣眼處倒下的少年,雙目緊閉,赫然是阿遙!

嘭!

又一聲巨響,是中原中也一拳砸上了鐵門,也不知道年幼的身體裏究竟蘊含了多大的力氣,這一拳竟然把鐵門砸出了一個凹進去的淺坑,然而中原中也目光灼灼,根本沒有發現這點。

在他視線正前方,是長發少年悠悠轉醒,迷濛地睜開了雙眼。

阿遙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

龍就知道神子教的法陣果然沒有用!

按照神子說的使用方法,他畫好了法陣,躺在陣中央在黃昏降臨的時候一聲一聲呼喚阿散的名字,最後喊到聲音沙啞,他躺在法陣中央不知怎麼就睡著了,也沒等來任何回應。

“唉……”

阿遙淺淺地長長嘆息,他像沒事人似地站起來,一抬頭,就見到中原中也一雙比大海還要波濤洶湧的眼睛。

……生氣了?

小朋友為什麼會生氣?

算了,總不能跟他有關係吧。阿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發現胸口上的狂字邊緣沾了點血,厭惡地呲了呲牙。

計劃失敗,阿遙也沒有多餘的挫敗感,抿了抿嘴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在往出口走去,與中原中也錯身而過的時候,

他被小朋友一把抱住,那張尚且帶有嬰兒肥的臉惡狠狠地一字一頓沖他大吼:“不、准、死!”

身體停在原地。

阿遙頓了頓:“都說了我聽不懂啊。”

“你不要死!”

“你不會是把我當成了想要自殺的人吧,不可能啦,龍一點都不想步入輪迴。”

“活下去!”

正常人不會摸高壓電箱,正常人不會一天到晚什麼都不吃,正常人不會在沒有人的角落悄悄地一個人放血。接二連三的怪異舉動被中原中也解讀成阿遙早就不想活了,他想離開這個世界。

在某種程度上他想的也沒錯,阿遙煩惱地撓了撓頭髮,一把抓住中原中也抱在他腰上的手。

那隻手剛才還一拳錘凹了厚厚的鐵門,如今卻被阿遙輕易地從腰上撕了下來,龍蹲下來,溫柔地同一雙暗藍的眼瞳對視。

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天真的殘忍:“放棄吧,我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每一個字都聽不懂,然而抑揚頓挫的音節連在一起,莫名讓中原中也感受到了一絲抗拒和無情,他怔怔地放鬆了手裏的力道,看向阿遙的視線也逐漸變得沒有焦距。

阿遙說了一長串的句子:“人,本來就是靠羈絆相互連結的關係,我不想和人類扯上關係,不想學習你們的語言,也不想和你交換彼此的姓名,這都是因為我不想留在你們的世界裏。

他再一次亮出左手無名指處的金色戒指。

“沒有羈絆,就不會在分離的時候感到難過。”他緊緊地盯着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阿散在另一個世界等着我,我絕對絕對要回到他身邊,與其在漫長時光締結深厚的羈絆,卻在永別的那一刻感受徹骨鑽心的痛,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建立羈絆。”

最後,阿遙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睛已經垂了下來,他的聲音放緩了,異常地輕。

“我已經知道這有多痛了,你就別再經歷一次了吧。”

拋下中原中也后,阿遙往海邊走去。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潑墨的穹頂之中飄過一朵一朵灰色的雲,泠泠月光隨海面上下起伏,今夜橫濱海依舊風平浪靜。

這下小朋友應該就不會追過來了吧。阿遙嘆了口氣,反思龍是不是對他有點太凶了。

可是可是,他說的是事實嘛。

與其在龍身上白費功夫,還不如早點和本地人打好關係,因為他總有一天要回歸提瓦特的啊。

小朋友應該明白了他的拒絕吧?

雙手叉腰,阿遙望着海面久久無語。想了半天,他最後把腳上的鞋脫下來,整齊地擺在岸邊,迎着海浪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在海水沒過胸口的時候,一頭扎進了深海里。

通訊法陣被證實無效,樹林、山脈與地脈的溝通都失敗,接下來只能試試去海底最深處的地方再次嘗試連接地脈。

阿遙緩緩地下沉,一直沉到了海底,腳踩上泡在海水裏輕飄飄的沙石。他估摸着自己下潛了已有數百米,月光無法深入海面,底部已經黑得快連同五感一同失去。

但龍尚且覺得還有餘力,他換了一個姿勢,將手貼近海底,紫色的細小閃光從他手裏不斷地出現,再透過砂石鑽進更深的地方去。

力量充盈,阿遙緊閉雙眼,這一次堅持的時間格外得長。

不知灌輸了多少雷元素,元素力達到了史無前例的最深處,突然阿遙察覺到一抹異樣,一股力量纏上了他釋放的力量。

——是地脈!

地脈回應了他!

好耶!

好消息是隔着世界壁壘,天理無法修改這裏的地脈,因此異世界的地脈對他毫無惡意。

壞消息是這個世界的地脈似乎格外孱弱,連維持自己的存在都岌岌可危,根本無法為他提供更多信息。

地脈幽幽地流動,如同涓涓細流匯入了遠處城市的底部。

不過嘗試了這麼多天,總算不是全無收穫,阿遙收回了不斷輸出元素力的手,他站在海底最深處,在黑暗中思索未來的打算。

……要不去橫濱市裡看看吧。

正在這時,一陣氣泡炸開的聲響在耳畔響起。

聞聲抬起頭,阿遙震驚地瞪大了眼睛,那個已經被他拒絕過的赭發小朋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追上來了,大概是見到他放在海邊的鞋,想都沒想就跳進了海里。

是笨蛋嗎?

他是笨蛋嗎?!!

都說了不要再管他了啊!

龍可以在海里暢遊不代表人類也可以,水壓飆升,毛細血管崩壞,血液從皮膚毛孔里滲出來,在身體周圍形成了一道血色的屏障。

中原中也根本不會游泳,毫無章法地在海里撲騰,他越掙扎越深,越掙扎越難受,眼睛卻依舊在尋找阿遙的身影,即使在黑暗裏他其實什麼都看不見。

身體已經到了極限,體內的荒霸吐怪物此刻終於得到了爆發的機會,一陣足以讓海水倒灌的沸騰從中原中也身上猛然炸開,令整片水域都在一瞬間激蕩!

意識在哀鳴,身體在痙攣,肉眼可見的紅色能量從他身上溢出來,即使在冰冷的海水裏,都

在灼燒他的皮膚。

他會死的。

即使到了這一刻,中原中也的手和眼睛都維持着搜尋阿遙身影的姿勢,他是唯一在鐳缽街爆炸里找到的活人,他看上去那麼年輕,有很多故事,會把牛奶分給他。

他不能死。

……

…………

他不能死啊!!

龍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孩子死在自己眼前啊。

阿遙肺都要氣爆炸,都說了不要和他建立羈絆啊!怎麼這麼不聽龍的話呢?!

“吼——”

在無人可見的深海里,一聲足以使天地變色的龍吟響起,下一刻一條紫色的巨龍突兀出現,鱗片上遊走細小的電光,尾巴一甩就攪起海面的巨浪。

阿遙飛速上升,沖向已經被紅色能量完全包裹的中原中也。

小孩此刻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開啟了重力異能的第二形態【污濁】,變成了只知道破壞和毀滅的怪物,見到一條龍也敢衝上去給與包裹重力因子的一擊。

“[給我散!]”

黑紅色的重力球在一身吼叫后便突兀散去,在世界上最頂級最強大的生物面前,區區一隻會拋球的怪物——

“吼!”

給龍變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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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隻人偶[綜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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