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散兵怔愣地看着兩隻被紅繩綁在一起的十指相連。
繩子綁得死緊,一看就是下了力氣的,阿遙纏繩子的時候還手腳並用上了牙,犬齒舌尖一繞,紅繩就纏成了一個死結。
嘴唇翕動,散兵的嘴巴張了又閉,他正打算說點什麼,阿遙就警惕地戳戳他:“你是不是想說我幼稚?不行,這可不行,我是不會解開的。”
“……我不是說這個。”散兵停頓了一下。
“那你要說什麼?讓我猜猜你的心思,其實你是很喜歡我這麼對你的嘛,”阿遙晃了晃兩隻手,“我一說喜歡你,你就害羞加高興,斯卡拉姆齊呀斯卡拉姆齊,也就是龍寵着你啦。”
“誰跟你說這個了。”
世界上沒什麼比散兵的嘴更硬的東西了,他的臉和此前往次一樣染上了粉紅,胸膛起起伏伏,自以為平靜地咳嗽了一聲:“我在跟你說正事,別打岔。”
阿遙比了一個把嘴巴縫上的手勢。
高高舉起的手沒有放下,放在眼前的紅繩怎麼看怎麼明晃晃地吸引視線,散兵索性別過頭,眼睛看向黑霧的深處。
可是綁在一起的手是兩個人的手,阿遙覺得散兵這副吃軟不吃硬的樣子十分有趣,牽起他的手又放在散兵眼前,紅繩艷麗在漆黑中矚目得亮眼。
散兵:“……”
於是阿遙滿意地看着散兵的眼睛由躲閃轉為羞怒,一個爆栗敲在阿遙腦袋上,哎呦一聲后散兵又捂住給他揉了揉。
“別自顧自地浪費時間啊,”散兵硬梆梆地說,“稻妻不歡迎我,我也不想長久呆在稻妻,而且之後還有的忙。”
“啊?”阿遙頗為失望,如果有尾巴和獸耳此時都要垂下來,“你要走了啊。”
龍可是很有契約精神的龍,他在終末番雖然不是簽的終身制合同,但距離當前契約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總得幹完這段時間順帶再幫神里綾人找一找繼任者才不負他堂堂一條龍的威望和名聲。
其實阿遙對稻妻也沒有特彆強烈的歸屬感,他在稻妻的朋友很多,但也不至於長久束縛住腳步。以前一直留在稻妻是覺得這裏有尋回記憶的線索,現在嘛——
只要跟着斯卡拉姆齊就好了。
想和他在一起,又不想和愚人眾的他在一起。
他忍不住撓撓散兵的掌心,一切不滿和留戀都化在小動作里,阿遙問:“你要回愚人眾嗎?”
提到愚人眾的時候都反感得帶上了鼻音,厭惡哼哼唧唧一點都沒掩飾,散兵怎麼會看不出來:“我本來就沒想再在愚人眾呆下去。”
阿遙的眼睛瞬間被點亮。
“冰之女皇將十一名執行官聚集在一起,然而這十一個人沒幾個真正忠心於她,人人都為利益而來,人人都為利益而散。”散兵擺擺手,“而現在愚人眾於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可言了。”
“你脫離愚人眾那我是不是就有一個完整的男朋友了?”
嘲諷的話本來都到了嘴邊,對好意和美好散兵總會習慣性地顧左右而言他,然而此時望着那雙亮如璀璨星辰的眼睛,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只僵硬地回了兩聲:“啊。嗯。”
緊接着,對方一陣歡呼:“好耶!”
阿遙自己都沒想到剛跟淵上聊過這個話題,散兵就急速從一個實習男朋友轉正了,至於愚人眾究竟是有沒有離職這個概念,還是將一切離開愚人眾的人員都視為叛徒追殺都不重要。
龍會陪伴他,龍會庇佑他,龍會成為溫暖他的港灣。
兩個人接着一前一後地前行,黑暗中唯獨一雙手是緊緊相連的,淵上在他們離開宮殿的的時候為他們指明了前往地上世界的路。這隻能勉強說是一條成團霧氣之間交叉的小道,深淵
未曾改變,無數的怪物在他們周圍生,又在他們周圍死。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阿遙一邊為散兵準備脫離愚人眾而喜悅,一邊又為他將離開而感傷,數種色彩在臉上交織。
跨過無數獸境獵犬的屍骨,阿遙終於忍不住問:“你什麼時候走?”
“快了。”等拿到神之心就走。
“啊?”阿遙有點懨懨的,“我不想跟你分開,我還想和你一起找回我的記憶呢,總不能只有你一個人記得吧……等我這次任期一滿就跟神里綾人提辭職。”
“好。”散兵道。
“你這麼著急走,都不會想我的嗎?”
散兵挑了挑眉:“如果你期待的話,也不是不行。”
他好像已經在阿遙的直白話語中一點一點熟悉了正確的應對方式,只要別太激烈,散兵都能試圖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粉如櫻花的膚色出現的難度都變高。他在阿遙“定期來稻妻看我”的要求聲中輕微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散兵自己都不知道將要去哪裏,什麼時候去,能不能順利活着回來。計劃里唯一的目標就是拿到雷神之心。
他要想辦法成神。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阿遙疑惑地扯了扯他的手指,秀氣精緻的眉頭都緊湊了幾分。
“沒什麼。”
見散兵回神,眼底有了自己的身影,阿遙有一點緊張又有一點扭捏,說出來的話也斷斷續續的:“你夢裏那個,多托雷……是我的敵人吧?”
“其實不用你告訴我,我自己也能猜出來,所以你的夢裏……”
四百年前多托雷是一系列悲劇的起源,他是阿遙死亡的罪魁禍首,而散兵遺憾地在關鍵時刻被支開,在夢裏才會不斷地試圖保護他,直至終結。
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不記得自己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要挖開別人血淋淋的傷疤里獲取一個殘忍的事實。
散兵沒有說話,拉着他悶頭向前,唯獨在問話過程中手不易察覺地一頓。
以前是猜測,現在是百分百確定,這個反應已經足夠說明事實了。阿遙若有所察地點了點頭,心想等回鳴神島的時候就想辦法徹底搜查關於多托雷的信息。
“這事你不用管,都說了我會想辦法解決一切的,你只要乖乖一個人待着就好了。”
“嗯嗯,你會解決一切的,斯卡拉姆齊。”阿遙不滿地嘟嘴,順勢舉起他們兩個人被紅繩纏繞的手,“我也想解決你的一切麻煩啊,你看,我們兩個可是一體的。”
夢裏是阿散只能看着,現實里阿遙可不想重蹈覆轍,眼睜睜地看着散兵出現什麼意外。
可散兵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都說了,我一個人就可以殺了多托雷。”
數百年前的舊夢重演,阿遙會一不留神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去。他如此執着於一個人,一想到四百年前發生的事情就發瘋。
多托雷的實力超越神明,想要殺了他,實力至少也得是神明級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
阿遙湊上去,踮起腳親吻散兵的嘴角。人偶天生體溫恆定微涼,親上去如同親吻一塊寶石。
散兵還在生氣,本來想咬緊牙關閉緊嘴巴不讓親,但被舌尖一勾,頓時沒了脾氣繳械投降。
唇齒之間猶如磁鐵,觸之即分,又難捨難分。
一下又一下。
數次之後散兵臉色終於好了不少,鐵青逐漸被緋紅取代,最後懲罰似地咬了一口阿遙的上唇。
——這種程度的親昵就超過執行官大人的閾值了。
“嘶,你是小狗嗎?”阿遙嘶了一聲,微微喘氣,“每次都是我主動親你,下次你主動一回怎麼樣?”
散兵惱羞成怒:“閉嘴!”
好嘛,閉嘴就閉嘴。
龍還有一點委屈,他就是問問多托雷的名字,就要被斯卡拉姆齊凶,斯卡拉姆齊也就仗着自己喜歡他——
阿遙的眼神太好懂了,又被散兵狠狠地瞪了一眼。
他無辜地看回去,嘴上還有一片亮晶晶的水光,不自覺地舔了舔方才被咬過的地方。散兵咬得挺用力,在唇上還留下一個牙印。
散兵:“……”好不容易下去的臉色又紅透了。
他頓了頓:“定期寫信給我。”
阿遙點點頭:“好。”
“好好在稻妻生活,不要惹事,等我回來接你。”
阿遙答應:“知道知道。”
“至於八重神子和雷電影那兩個女人……算了,諒她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直呼雷電將軍的大名,斯卡拉姆齊真是一點都不喜歡稻妻啊。
“你不要生氣啦。”阿遙保證,就差賭咒對天發誓,“我不會主動出現在敵人面前的,如果得知多托雷的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散兵的聲音有一絲喑啞:“這不夠,呵,我可不信你能保護好自己,我不在的時候,只要你遇到困難都得立馬聯繫我。”
“那得廢多少紙筆啊,而且等信送到了說不定我的麻煩都解決了。”
“用這個。”
散兵停頓片刻,從懷裏掏出一面做工精緻的小鏡子,鏡邊花紋複雜華麗,一看就知道這鏡子出自在踏鞴砂四百年前就學過一心傳,且心靈手巧的某人之手。
如今被這麼隨意地丟進了阿遙懷裏,散兵咳嗽一聲,漫不經心地說:“在鏡面寫下我的名字,我就能感知到你。”
“哦哦。”
阿遙拿起鏡子擺弄,不足巴掌大,重量也輕,掛在懷裏都察覺不到重量。
“寫什麼名字啊?散兵還是斯卡拉姆齊?”
“……你說呢?”
“知道啦知道啦,寫阿散的名字。”
阿遙吐了吐舌頭,旋即一筆一劃在鏡子上寫下阿散兩個字,一陣白光散過,再抬頭時,發現散兵胸前手臂上所有的紋路都亮了起來。整個人好像燈泡一樣一閃一閃,變成了一個大號人形星星。
“哇!”龍喜歡亮晶晶的癮又犯了。
亮光漸漸熄滅,他又準備在鏡面上一筆一劃寫下阿散的名字,企圖讓散兵這個人形燈泡再亮一次,然而字還沒寫完,就被散兵氣惱地敲上腦袋。
“笨蛋!這東西是給你這麼玩的嗎?!給我收好了!”
誒,不是嗎?
阿遙呆了呆,任憑斯卡拉姆齊用力地把他轉過去,再不知從哪變出一條珠鏈給他拴在脖子上,藏進衣服里。
鏡身冰涼,和他的心臟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