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凌晨兩點,油麻地果欄。
最深的一個檔口。
有四個打扮鬼五馬六的年輕人,正在方桌前玩緊鋤大地。
而在旁邊的木色躺椅上,一個留着光頭,脖子帶着佛牌的中年男子。正大口大口地啃食着榴槤。
現在是初春時分,雖然香江地處南方。但入夜了還是有些陰寒。
然而中年男子只穿了一件無袖馬甲。露出雙臂的大段紋身。
於其他江湖人士,喜歡紋上豺狼虎豹,蛇蟲鼠蟻不同。男子的雙臂,各紋了一座大山。
他便是慶吉的紅棍,泰山!
跛聰如今已經年過半百,大半生風風雨雨,如今早已退居幕後。慶吉的四仔生意,大部分都是由他的頭馬泰山接手。
相比起旁邊幾位小弟一直在呼呼喝喝。泰山顯得安靜。
他最近心情不好,頭先才去了馬欄出過火。
空無一人的巷道中,忽然響起了陣陣腳步聲。
撈這味嘢的(撈粉的)都極其警惕。幾名馬仔聽到聲響,直接丟下紙牌。
人人都從桌子底下抽出短刀,站到了泰山跟前。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馬仔提刀指着想道中的人影。“想怎樣?老友。”
身影慢慢走近,接着生果鋪門口的燈光。總算看清來人的面孔。
正是甘國亮!
“唔使咁緊張!(不用這麼緊張!)。”甘國亮抬手輕輕推開旁邊的馬仔,笑道。
“泰山,這麼大陣仗來歡迎我啊?”
泰山自顧自地吃着手中的榴槤,等了一段時間。才抬起頭說話。
“你們倪家和我慶吉。向來河水不犯井水。這段時間,你們倪家的人頻頻來搞我的場。”
“還敢搗亂我慶吉和東星的交易。”
“約你們老頂倪坤出來講數又不回。”
“這算是什麼意思?”
搗亂慶吉和東星的交易?聽到這話,甘國亮心中也是一促。這是哪個撲街仔乾的。
以倪家現在的實力,跟慶吉較量一下還成。惹東星,真當駱駝是吃素的?
雖然心裏一團亂麻,但這個時候,甘國亮也沒時間細想。他只能將這事暫且放到一旁。
“倪家也看準了這檔子生意。之前跟號碼幫拿貨當拆家賺的太少了。跟你們慶吉拿貨又沒份額。”
甘國亮攤了攤手,繼續說道。
“無他的,不跟你們打一架。你們怎麼肯鬆手讓我們賺一點。”
慶吉的四仔貨源,從來都是供不應求。
光是香江三大字頭,還有新四大。以及幾個較有實力的二流社團,都不夠分。
到了倪家這種三流社團,就只能從幾個社團拿過來一手的貨。價格當然飆升。賺頭少得可憐。
“倪家學其他字頭搞四仔哦?你們有沒有聽過?”泰山顯然相信了甘國亮的說法,隨即嘲諷道。
“哈哈,沒有哦。”
“學人家賣粉?他們賣的是洗衣粉吧?”
“估計是魚蛋粉!搓啊搓啊,放水裏一煮。一碗十五塊,多好賺。”
泰山手下的馬仔也附和着落井下石。
“搞粉搞到冇聲冇氣,食屎啦。居然敢搞我們慶吉,當我死啦?”
泰山越說越氣,直接把手中吃剩一半的榴槤肉摔到甘國亮腳下。
甘國亮笑了笑,任由對方發作。過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我不老實同你講,我完全沒有興趣跟他們玩泥沙。我想自己起只旗(另起爐灶),
你有冇貨給我?”
泰山瞥了甘國亮一眼,冷笑着說道。“出面大把社團求着跟我拿貨。你甘地算什麼料?要我給貨你?”
“談一談嘛。”甘國亮笑容不改。“你到底怎麼樣才肯賣貨給我?”
“嘿嘿,最近你們倪家。就搞到我雞毛鴨血,冇啖好食。如今我有機會,一定要玩鋪盡的(盡情玩你一把),我條氣才順。”
“別說我不給你機會。”
“我榴槤就大把,一手劈開一個,就給你一公斤。劈開一百個,就是一百公斤!”
泰山大手一揮,他手下的馬仔直接跑到檔口內,抱出一箱榴槤。
“點啊?玩不起,還是沒膽子?”泰山側坐着身子,繼續嘲諷道。
甘國亮沒有接過話頭,他笑容依舊。“你都是想順番條氣而已,不用玩這些有的沒的。”
“我用市價的雙倍,同你拿貨!你不會同鈔票賭氣吧?”
說罷,甘國亮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紙袋。解開封線后,袋口朝下。
三大捆,捆成圓柱體的大金牛應聲落地。就這麼攤在眾人面前。
一捆一萬,這裏面足足有三十萬。
現場的幾名小弟紛紛睜大了眼睛,盯着地面上的鈔票。雖然它們是撈粉的。但大額的數目,都是經由老頂跛聰交收。
平日裏當散貨仔,幾百塊的也賣過。甚至幾十塊的也賣過。
足足三十萬現金,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
倒是泰山顯得冷靜許多。
不過他的臉色明顯好了一些。只見他接過小弟幫他撿起的三大捆鈔票。對着甘國亮說道。
“我很like鈔票,目前也很like你。”
雖然他眼神一瞥。
“你們兩個,去拿貨給甘地哥。”
“收到,大佬。”聽到泰山的吩咐,其中兩個年齡稍大的馬仔走出了巷道。往巷子口一輛車身印着吉祥生果行的貨車走去。
如果如同自己意料的一樣,這個生果檔口這是掩飾。泰山是不會把貨藏在這裏面的。
甘國亮眼角掃了一眼坐上貨車的兩名馬仔,心中暗自慶幸。
……
這輛殘舊的貨車七拐八彎之後,來到了生果街市後面一處偏僻的貨倉。
開車的馬仔打開車頭燈,閃了三次之後。貨倉的捲簾門也緩緩拉升。
而就在這時,有道人影從車底緩緩貼到地面。隨後順勢一個滾動,離開了貨車,來到了雜物堆旁躲藏起來。
捲簾門打開之後,從中走出一名披着外套的男子。
泰山的馬仔走上前去,耳語了幾句之後。男子便扭過頭,抱着兩箱鳳梨走了出來。
等兩位馬仔將兩箱鳳梨搬上車后,貨倉的捲簾門又落了下來。
不到兩分鐘的時候,又恢復了深夜的平靜。彷彿沒有人來過一般。
確定貨車已經離開之後,駱天虹從雜物堆后鑽了出來。
他先是確認了這裏的地址,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大哥大,又看了看手錶。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而在甘國亮這邊,兩個馬仔很快就一人抱着一箱鳳梨走了過來。
泰山接過箱子,打開之後將表面的鳳梨仍掉。從底部的泡沫紙中抽出一包粉末。
他用小刀劃開了裝有粉末的袋子,遞到了甘國亮面前。
“我慶吉的貨純度最高了。來,試試?”
甘國亮將手中抽到一半的煙捲丟掉,踩滅之後笑道。“不必了,我信得過你。我通知小弟過來拿貨。”
甘國亮掏出大哥大,撥通了電話。“搞定了,開車過來接我。”
電話那頭,駱天虹也沒答話。就在甘國亮掛斷電話后,他又重新撥打了電話。
“喂,999報案中心嗎……”
……
掛斷電話,甘國亮假裝看了看手錶。隨後便要往生果鋪里走去。
哪知還沒走兩步,就被泰山的馬仔攔住了。
“先去個廁所而已。錢你們已經收了,難道我會不要貨嗎?”
甘國亮笑呵呵地說道。
泰山使了個眼神,後者這才放行。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甘國亮一遍捂着肚子,慢悠悠地走出了廁所。
“唔好意思,唔好意思。攪腸沙!”
坐在門口的泰山似乎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甘地,你條靚什麼時候來接你。我們要收檔了!”
“你不會是想玩嘢吧?”
“人有三急啊,泰山哥。”甘國亮倚在廁所門口,面容有些扭曲,看來是真的肚子不舒服。
突然間,生果檔的各個路口都有人沖了進來。
“大佬,有皇氣!”站在巷子口的馬仔剛一開口,就直接被撲倒。
不到十幾秒的功夫,這班身着便衣的差佬就衝到了生果鋪門口。拿槍指着泰山和剩餘三個馬仔。
“別動,警察!”
其中一個便衣舉着槍就衝進了生果鋪內。
店鋪內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後門,迎着風不斷開合。“向SIR,有個疑犯從後面跑了!”
那名用槍指着泰山的警察聞言。“先把這幾個拉回差館先。”
“阿風,阿樂。你們兩個跟我去貨場那邊。其餘的人壓犯人回差館,收隊!”
泰山本來還頗為鎮定,直到從那位差佬口中聽到貨倉二字!頓時臉上冷汗直冒。
自己被抓沒什麼大不了的,讓現場隨便一個馬仔頂了,再找個律師辯護就成。
可是如果貨倉出問題了,別說他了,整個慶吉都麻煩了。
“甘地?”泰山惡狠狠地說道。
……
半個小時后,甘國亮已經坐着駱天虹的車,兩人回到了觀塘友愛邨。
“甘地哥?接下來怎麼辦?”駱天虹小心翼翼地打着方向盤,-問道。
這輛車是甘國亮前幾天租回來的,他開着還不太習慣。
“什麼都別辦。回家睡個好覺。我估計明天就有差佬上門刮我了。你先好好待在家裏,等我消息。”
甘國亮雙手枕在腦後,笑吟吟地說道。
“聽你的,甘地哥。”駱天虹點了點頭,專心地看路。他向來不善於動腦子,反正有甘地哥在就行。
回到家后,甘國亮洗了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他給黑超文的那份屋契,是在新界的爺爺留下來的老屋。而這間居屋,是甘國亮和他娘的住所。
甘國亮沉思片刻,又拿起床頭的大哥大電話。組織好語言之後,輸入了號碼。
“喂,坤叔。是我,甘地。”
一陣響動后,電話那頭,傳來了回復。
“甘地仔,這麼晚打給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甘國亮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坤叔,是這樣的……”
十五分鐘后。
“那我們明日見面再聊,坤叔早點休息。”
放下了手中的大哥大,甘國亮這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他揉了揉太陽穴,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
“叮咚……叮咚……”
隔天早上,還不到八點。門鈴聲就已經響起。
甘國亮打開房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張警察證件。
為首的女警直接說道。
“甘國亮先生,我們是油麻地NB,有一單毒品交易案,想請你回去協助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