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局勢竟已崩壞如斯！
“這……多謝郎君誇讚！毐……毐喜不自勝……”
嫪毐之前只是一個混混，唯一的長處就是那裏特別長，因此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社會地位，更別說是被王沉這種身份的人誇讚了。如今他非但受到了王沉的誇讚，更是獲得了與其平等論交的資格，頓時心生感激，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拉着王沉拜把子，與他約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當然，衝動歸衝動，最基本的理智嫪毐還是有的，他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王沉相差過大，冒然提出拜把子反而可能落自己的臉皮，於是便收起了這個心思，只是一個勁地對着王沉賠笑，同時在心中暗暗決定，將來發達了一定要好好報答這位“知己好兄弟”。
“郎君！”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騎兵突然策馬來到王沉身旁，對着王沉行禮道：
“敵軍已經完全潰敗，除了七名俘虜之外，剩下的亂民已經全數被誅，接下來應當如何，還請郎君定奪！”
“哦？戰鬥已經結束了么？”
王沉轉過身去，果然發現戰鬥已經結束。除了七名俘虜被自己這邊的士兵押着之外，其他亂民已經盡數伏誅。百來具屍體躺了一地，猩紅的血液順着溝壑淌入了地下，似是要滋潤這片已經乾涸了許久的大地，為新生命的萌芽提供生機。
“這些人乃是衝著先生而來，先生不妨與沉一同前去審訊？”
王沉將目光從周圍的景象中收回，對着一旁的嫪毐建議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嫪毐對這群刺殺自己的亂民自然是恨之入骨的，只是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提出一同審訊的要求罷了。如今王沉主動邀約，他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於是欣然接受，和王沉一同來到了七名俘虜身前，對着他們大聲喝道：
“大膽刁民，竟敢聚眾襲殺於某，難道你們就不怕遭到秦法的制裁嗎！？還是說，你們以為秦法都是擺設！？”
“哈哈哈~”
另一邊，在聽到嫪毐的威脅之後，那人非但沒有任何的恐懼，反而放聲大笑道：
“我闔家上下本就已經是有死無生了，又何懼你的威脅！？”
“有死無生？”
聽到這話，一旁的王沉不由眉頭一皺，而後向前一步，對着那名領頭問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為何你的家人已是有死無生之局？”
“哼，明知故問！”
那名頭領上下打量了王沉一眼，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身份，而後繼續冷笑道：
“你們秦人只知征戰，絲毫不知與民休息。自今年開春以來，整個伊洛那是滴水未降啊！今年的飢荒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可即便如此，你們也依舊不願意停下征戰的步伐，而是抓着魏國死攻不放！我且問你，地里顆粒無收，朝廷還徵收無度。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這些平民黔首，又拿什麼撐得過今年？這不是有死無生，又是什麼！？”
說到最後，那名頭領竟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朝王沉撲來，似要於他同歸於盡。
不過也僅限於此了，王沉的下屬們也不是吃素的，在察覺到那名頭領的動作之後，立刻就又將他按了下去，令他的計劃不能得逞。
非但如此，下屬們還狠狠地打了那名頭領一頓，險些將他當場打死。
“局勢……竟已崩壞至斯了么？”
另一邊，在聽完頭領的話之後，王沉皺眉呢喃道：
“就連最底層的農民，都已經開始起義了？”
中國的農民是世界上最溫順的，若非活不下去，他們是絕對不可能鋌而走險，起來反叛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在聽完這個頭領的說辭之後，王沉的心中非但沒有任何的憤怒，反而有着無限的同情和憐憫。
“秦國……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體恤民力啊……”
王沉忍不住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他們都不知道如何與民休息……”
自從商鞅變法之後，秦國就毅然決然地走上了耕戰的道路，一切經濟活動都是為軍事服務，絲毫不曾考慮過底層平民的感受。
畢竟，在法家看來，底層的平民壓根就不是人，只是一個個能夠為國家提供勞動力的牲口罷了。牲口有草吃就行了，根本沒必要追求所謂的幸福。
這麼做倒也不能說錯，畢竟在這套模式下，秦國確實成長為了天下間最強的諸侯。但是荀子曾經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人民才是國家存在的基石，若是沒有人民的支持的話，國家是變成空中樓閣，風一吹就倒的。
後世很多人認為秦國有軍功授爵制，底層有晉陞通道，因此天下間的平民都會主動朝秦國涌去，爭相成為秦國的國民……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
與電視劇《大秦賦》中楚國人爭相逃亡秦國的劇情不同，真實歷史上的情況是大量的秦國人主動出逃去楚國。睡虎地秦簡中大量記載秦人逃亡他國之事，並且將這些人的處罰明確地記載了下來。如果秦國真的有後世人想像的那麼好的話，秦國人又何必逃亡他國呢？逃出天堂跳往地獄，這不是純純的有病嗎？
“若天下無事，秦人受了苦難之後還能逃去他國，可是如今天災降臨，人禍又不休，這些斷了生路的秦人除了起來反叛之外，就真的是再無他路可走了。”
王沉嘆了一口氣，事到如今，他總算是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了。
簡單說，這就是一起官逼.民反的典型案例！
開春至今滴雨未落，眼看今年的飢荒就要逃不過去了。結果從年初十月份開始（秦國以十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秦國與魏國的戰事就不曾停過。
打仗打的就是國力，在這個全民皆兵的年代，國家是有權徵召平民入伍的。或是提供糧食物資，或是幫忙運送糧食物資，不一而足。
本來今年的年景就困難，秦國非但不體恤民力，休養生息，反而加大壓榨的力度，讓平民們更加難以生活。在這種情況下，平民們不起來反抗那才怪呢！
更別說，這些人還都是新近征服之人了，本來就不認同秦國的制度，再加上生計所迫，鋌而走險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