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賦測試
十一月的花城還是一片奼紫嫣紅的模樣，這裏四季溫熱濕潤，常年綠樹成蔭，百花齊放，因而得名花城。
洲村一條石子道上，葉榮正用一架輪椅推着一個女人前行。
少年十五歲，身高一米六八，身材偏瘦，但骨架粗壯，一身白色衛衣搭配淺褐色的板鞋。他乾淨的稜角臉上長着一雙杏仁狀的大眼睛，雙眼皮，高鼻樑，一頭自然微卷的頭髮，劉海下剛好露出濃密而高挑的眉毛。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遠方，嘴角掛着一抹微笑，但有一瞬間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被輕易察覺的擔憂。
輪椅上的女人是葉榮的母親，她的頭髮梳得滑膩柔順，一身天藍色碎花的連衣裙，裙擺飄曳着白色花邊，這身裙子穿在一個四十歲的婦女身上顯得少女感十足。
但是葉榮母親的臉上卻籠罩着一層陰霾，她面黃肌瘦，眼皮紅腫，雙眼充滿血絲，空洞的眼睛半睜着，重重的黑眼圈顯示她有嚴重的失眠。
輪椅在坑坑窪窪的小道上緩慢行駛，車輪碾壓砂石發出“啪啪”的聲響，葉榮母親的耳朵立即豎了起來，眼睛快速地向左右瞥了瞥，等過渡到平緩的地面她才鬆弛下腰背，接着眼睛看向自己裙擺掃過地面上的小草，低着頭直愣愣地看着。
垂下的那部分裙子有看上去有些奇怪。
裏面是空蕩蕩的！
葉榮母親膝蓋以下沒有腿！
“媽，前面就是新開的藥鋪了。”葉榮溫柔地說道。
葉榮的母親還在盯着地面看，似乎沒有聽見有人喊她。
“媽，我們快到了！”葉榮提高了音量。
葉榮的母親身體抽搐了一下，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的臉向左後方稍微側了下，用佈滿血絲的眼白對着葉榮，“哦……快到了……”
母親現在的樣子讓葉榮感到心痛。
葉榮想起以前，母親張金艷是一名出色的舞蹈老師，樂觀積極，她總是鼓勵自己說“要努力嘗試才有希望，連試都不試怎麼知道自己不可以呢？永遠向前看，加油！”
一切變化來源於那場災禍。
今年夏天，葉榮剛收到花城美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高興之餘，他更堅定了要成為一名畫家的夢想。
那天母親陪葉榮一起到旁邊的小鎮寫生，哪知寫生過程中老天突然變臉，天空烏雲密佈，電閃雷鳴，頃刻間雨點橫斜着灑落大地。
葉榮寫生時觀察的花朵被大風壓彎了腰，花瓣飄零。
葉榮立馬收好畫拉着母親飛快地往回家趕。
一路上兩邊的大樹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摩擦生響。
忽然，一陣大風從葉榮身旁刮過，緊接着只聽“咔嚓”一聲，一棵大樹攔腰折斷，巨大的樹榦正加速往葉榮身上倒塌。
葉榮瞬間眼前一黑……
當葉榮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地躺在了家裏，他看到的是父親背對着他的脊背，還有母親空蕩蕩的褲腿。
葉榮含淚明白了一切——媽媽當時推了他一把，她卻來不及躲閃，雙腿被樹榦重重地砸爛了！
……
回到現實，葉榮和媽媽已經來到了新開的藥鋪門前。
葉榮回過神一看，藥鋪外是四扇勾着金色圖紋的硃紅色大門，門檐上掛着的一塊紫黑色木製的牌匾，上面用飄逸的筆鋒篆刻着五個大字：“李連山藥鋪”。
葉榮縮了縮脖子，這藥鋪名字也太直白了，跟莊重的裝潢擺在一起顯得很違和，
這不會是什麼江湖騙子郎中吧？
但葉榮忽然記起一個摔斷過腿的鄰居曾經對他說，他請了很多法師來家裏作法都不管用。正當他絕望時，他找到了這裏來，結果他的腿很快就痊癒了，現在他走路跟往常一樣，李師傅肯定也有辦法能幫你母親的雙腿恢復！
這也是葉榮帶母親來這裏的原因。
葉榮眼神恢復了堅定的光芒，推動輪椅大步往藥鋪大堂走去。
可就在進大門的時候，葉榮沒有留意地面有一塊凸出來的門檻，快速旋轉的輪子磕到了門檻上。
只聽“哐當”一聲，輪椅向前傾倒，母親失去平衡從輪椅上飛出，“啪”的一聲巨響，母親重重地摔倒在地面的磚石上。
空氣霎時間凝固了，葉榮神色驚慌，藥鋪里的病人都因巨響齊刷刷地望向葉榮這邊。
葉榮母親靜靜地趴在地板上，幾秒鐘過後，她忽然驚恐地尖叫起來，用手臂瘋狂地在地上亂抓、翻滾身體。
葉榮急忙上去想將母親扶起，但是母親因為驚嚇過度，盤曲起枯柴般的手臂在地面匍匐，身體左右大幅度地擺動。因為沒有小腿，她只能靠胸腹收縮的力量向前推進，她那天藍色碎花裙瞬間在與地面摩擦的過程被染成了土黃色，裙擺攤開在地面，在不停的搖擺翻轉中能清楚地看到裏面空蕩蕩的，只剩兩根截面粗糙的大腿。
她一邊哭喊一邊重複着說：“救命，救命，快逃，嗚嗚……”她薄薄的皮膚已被擦破流淌着鮮血，但她仍然發了瘋似地向藥鋪櫃枱的陰暗角落鑽去。
她就像一條巨型蚯蚓，被砍斷掉了一截身體，在求生的本能下拚命掙扎，扭曲、蠕動着身體往地底安全的黑暗裏鑽。
藥鋪里原來坐着的病人看到這個情景，紛紛站起往後退，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開始議論。
只留下葉榮和母親孤零零地在大堂另一邊。
忽然一個聲音傳出，“是誰在我這裏大喊大叫？”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師傅手裏拎着一個葫蘆神態自若地踱步到大堂中央。
他望了望在櫃枱角落裏的葉榮母子，又看了看大堂另一邊的人群，隨後走到葉榮跟前。
他問葉榮：“那個女子是你什麼人？”
“這是我的母親。”
人群里發出一個急切的聲音：“李師傅，那個瘋女人……”
不等他開口說完，李師傅已經抬手示意不要再說，那人立刻乖乖地閉上了嘴。
葉榮再次打量起眼前這位老人，這就是李師傅——身材挺拔精瘦，一身白色大褂，留着山羊鬍，頭髮倒梳，在後腦勺處紮起一縷短辮子，雖然頭髮已經花白，但是神采奕奕，一雙不大的三角眼射出不怒自威的光芒。
“李師傅，求您救救我媽媽，我剛剛還摔倒了我媽，都是我的錯嗚嗚……”葉榮說著說著悔恨地哭了起來。
李師傅有點難為情，咂了咂嘴說：“來我這裏看病的人我都會儘力醫治，你不用那麼激動。”
葉榮擦乾眼淚坐下，說明了來這裏的意圖。
哪知李師傅聽后，沉默了幾秒，脫口而出：“治不了。”
葉榮瞪大雙眼。
李師傅搖了搖頭，再次說道：“你母親這種情況，我治不了，你另尋良醫吧。”
“李師傅，他們都說您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求您了，您肯定能治好我媽媽！”
李師傅眉頭緊鎖：“嘿，我都說了我治不了，你母親雙腿截肢，是不可能再長出來的，就像人死不可以復生，你懂嗎？”
葉榮五雷轟頂般癱坐在椅子上，淚珠不禁奪眶而出。
“倒是有一種可能能治好，不過……”李師傅捻了捻鬍鬚，喃喃自語道。
葉榮愣住了，苦笑道:“李師傅您在安慰嗎？”
“我突然想起來有一種辦法能幫你母親的雙腿恢復如初，但是這個辦法卻很難實現，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
葉榮臉頰瞬間漲紅，“真的嗎李師傅？”
李師傅堅定地看着葉榮回答道：“是的。”
“李師傅，求您了，什麼方法都可以，只要能幫我媽媽恢復雙腿，我想見到媽媽再次跳舞，我想見到她笑一笑……”
葉師傅語重心長地跟葉榮說：“方法是有一個，那就是去全世界找一些特效的靈藥。靈藥通常隱蔽在大自然中的某些角落，那些靈藥或許能幫到你的母親。不過這種艱難的任務當今世上只有採藥師才能做到。”
“採藥師？”
“是的，採藥師是以採摘各種草藥、靈藥為業的人，珍稀的靈藥確實有普通草藥遠遠達不到的療效。你想母親的腿治好，只有一種可能——你能夠採摘到這些靈藥回來！”
葉榮聽后，眸子泛着光芒，“李師傅，您以前也是採藥師吧？”
李師傅驚訝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只有親身採摘過靈藥的人才會在說起靈藥時滿臉驕傲啊！”
李師傅欣然地點點頭。
“李師傅，我想當一名採藥師，請您收我為徒吧！”
李師傅聽后大吃一驚，旋即笑着說：“小孩子，採藥師不是隨便說就能當的，這其中要吃的苦常人無法理解。”
葉榮沒有絲毫猶豫：“我真的想試試，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李師傅漠然地回答道：“哦，但是我不想收你為徒。”
“為什麼？”
“你太愛哭了，我還沒見過哪個男的像你這麼愛哭，像你性格這麼軟弱的人是不適合當採藥師的。”李師傅長嘆一口氣，接著說：“你要知道採藥師不僅需要精湛的技術，而且需要強大的內心。”
葉榮立即抹乾淚痕，抬起倔強的下巴說：“我哭並不代表我不堅強，我能感受到母親的絕望，母親不顧生命救我，我也能為母親上刀山下火海！”
李師傅看到葉榮如此執着，捋了捋山羊鬍，眼珠一轉，心生一計，“你在這等我片刻。”說罷便轉身走向問診台。
過了一會，李師傅突然朝葉榮喊道：“你幫我去抽屜抓藥。”
葉榮看向葯櫃是一整牆密密麻麻的小格子，內心震撼不已。
“從上至下，從左到右，第三行第十五列，一兩，快！”
葉榮“噢”的一聲答應，手忙腳亂地開始抓藥、稱量。
“第八行第三十二列，三兩。”……
就這樣李師傅負責看病，葉榮負責抓藥，從上午一直忙到了晌午。
葉榮累癱趴在櫃枱上。
母親注視著兒子和李師傅配合得有條不紊，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
李師傅拍了拍葉榮的肩膀說；“剛才讓你抓藥是第一關測試，你表現得還算機靈，來房間進行下一個關於採藥師的天賦測試！”。
葉榮聽到剛剛那是測試並且自己通過，立馬精神了起來，一溜煙地跟着李師傅進了房間。
房間裏面很寬敞，除了左右和前方的牆下擺着放草藥的櫃枱，其他陳設很簡單。
“接下來的測試是，你能把對面牆中間玻璃櫃裏的草藥取過來就算通過了。”
葉榮一臉狐疑。
李師傅壞笑着說：“你是不是覺得很簡單？不要急，讓你看看真正的試煉場！”
說罷，李師傅按了一下手上的控制器按鍵，只聽“轟”的一聲悶響，地板上出現一道長長的縫隙，地下的全貌才漸漸展現出來——一根約六米長的圓柱獨木橋從葉榮腳下橫跨至對面櫃枱前，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坑，黑漆漆的還不時射出點點寒光。
葉榮走近一看不禁打了一個趔趄，深坑下豎起了無數根桌腳粗細的鋼針。
李師傅厲色地對葉榮說：“你就把對面的那棵葯當作是能救你母親的葯，自己想辦法拿到它，把它帶回我這裏才算測試通過。”
葉榮咽了口唾沫。
李師傅冷哼一聲：“如果你連這關都過不了，我勸你趁早放棄成為採藥師的念頭，採藥師在現實中要面臨的比這驚險百倍！”
葉榮顯然自尊心被刺痛了。
他深呼一口氣，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徑直往刀海上走去。
只見他輕輕一躍，雙腳已站在木樁上。
李師傅從懷裏掏出一塊表，淡然地說：“忘了告訴你，這次測試是計時的，十分鐘之內完成才算及格。”
葉榮倒吸一口涼氣，心裏暗罵：“這老頭耍我呢，跳下來才說！”
不過他轉念一想：下都下來了，不能被糟老頭看輕。
葉榮側轉身體，抬起手臂找到平衡點，戰戰兢兢地向前挪動。
木樁直徑二十厘米左右，在懸空中能在上面站穩已經不易，更別說要在十分鐘內拿到葯來回走十二米。
這對葉榮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走了大概一米，葉榮已經開始喘粗氣，他下意識瞥到了底下的鋼針，密密麻麻、透出寒光，萬一掉下去一定會被紮成碎肉。
葉榮突然停了下來，他感覺雙腿抖動得不能繼續前行，心砰砰地跳，有種想吐的感覺。
葉榮心裏對自己說，難道就這樣放棄嗎？
忽然有個聲音在內心響起：“要努力嘗試才有希望，連試都不試怎麼知道自己不可以呢？”
這是母親經常鼓勵自己的話，想到這，葉榮彷彿全身又恢復了能量。
只見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勇敢地邁出腳步，一邊走一邊提醒自己——不要往下看，就當是在平地上走，我可以的。
果然葉榮的步伐越來越穩健，已經走過了一大半，離目標還有不到兩米的距離！
此時葉榮的頭髮已經全濕了，晶瑩的汗珠不停從他的臉頰划落。
葉榮屏住呼吸，努力剋制自己不要想多，穩住走完剩下的路程。
終於，葉榮來到了對岸，他轉過身高興地向李師傅舉起右手大拇指。
李師傅打了個哈欠說：“還剩兩分鐘。”
“我去。”葉榮脫口而出。
他旋即來到目標草藥前，但沒有鑰匙他怎麼也打不開玻璃門。
“李師傅，鑰匙放在哪？”葉榮一邊拍打着玻璃櫃枱一邊問。
李師傅只是沒有感情地報着時：“還剩一分半鐘。”
葉榮心想：完了完了，要超時了，該怎麼辦！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葉榮看到了桌底下躺着一個鐵盆。
他二話不說抄起鐵盆用力往玻璃上砸。
一道淺淺的裂痕顯現，葉榮掄圓臂膀快速使勁地往玻璃上不斷捶打。
“還剩三十秒！”
“哈！”只聽葉榮一聲大喊，終於從櫃枱砸出的洞裏掏出了草藥。
但是他知道時間已經不及讓他慢慢踱回去了！
葉榮心裏一橫，只能博一下了！
只見他加速躍起，雙腿像風火輪一樣快速踏過獨木橋。
腎上腺素飆升的葉榮竟然已經飛速來到離對岸兩步的距離！
“十秒倒計時！”
這時候——李師傅背在身後的手偷偷按下控制器的按鍵。
獨木橋竟然轉動了起來！
葉榮一腳沒有站穩，身體失去平衡，轉眼間從高空往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