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入恩克拉斯城
1257年2月19日,埃德蒙多大帝國的恩克拉斯依舊在瑟瑟寒風裏收縮着身子,這座磚砌的城市總是把它的冰冷透露給城牆兩側,從城市裏延伸出去的港口貼在海岸線上,一艘歸來的船隻準備靠港。
雖然新年已經過去兩個月,但那刺骨的海風仍不免令人裹緊衣衫,等船隻的甲板上落下一塊登陸板,幾十個士兵便縮着身上的布料,一個接一個地走下來。
這支隊伍的領導者是弗里爾堡的布利里侯爵,這是他的其中一個運兵船,另外一艘正在另一處碼頭登陸,同樣走下來一連串縮緊布料的士兵,此時港口的平台上已經站滿了人。
大概在半個月之前,布利里侯爵就集結了近八百個步兵和四十個騎士,但是這群隨意組織起來的部隊似乎並沒有什麼戰鬥力,他們大多是扈從,還有相當一部分是雇傭軍。
尤其是那些自己帶着長刀和皮甲的人,這些人是一天六十卡夫德的輕裝雇傭兵,看上去資質也沒那麼老練,在寒風中和其他的雜兵一樣畏畏縮縮。
“布利里侯爵不會開心的,咱們打了敗仗。”走在隊列里的其中一個年輕人說。
“也沒有那麼糟,畢竟不是在埃德蒙多打的仗。”走在他前面的士兵說。
“我同塞爾利特打了半年仗,結果一次沒贏過。”走在他後面的士兵說。
“簡直是太糟了,不過好歹咱們活下來了,幸虧侯爵大人沒讓咱們當盾牌。”年輕人補充道,臉上依然沒有笑容。
“是這樣的,”另一個士兵回答“我參軍之前他這麼做過,結果傷亡更慘了。”
“說實話他不適合統兵,也可能是咱們太差了,不管怎麼說,繼續在軍隊待着遲早被禍害死……”士兵說,又縮了縮身子。
“大家都是聽從肚子的召喚,為了活命而不斷移動的日子必須有個頭了。”年輕人兀自說起來,步伐愈加遲緩。
大家都感到無比的壓抑,因為他們明顯看到隊伍前面有個騎着黑色大馬的人,那就是布利里侯爵了,現在的他趾高氣揚,連胯下的馬都得被他按下頭去,免得搶了他的風頭,像是打了勝仗。
不過本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原則,這些潰軍也得像樣地住進酒館,那些本就狹小的房間被擺上十幾個床鋪,後院裏也緊促地鋪上幾十個裹屍布似的被子。
傍晚,大家就擠在這樣一個酒館裏休息,而另一艘船上的人就在另一個酒館裏休息,為了表示貴族的慷慨和大度,侯爵大人特地告訴了酒館老闆提前關門送客,並負責給被遣散的酒客一點小錢。
等到士兵們擠進酒館,各自落座,便有人在下面小聲嘀咕起來:“誒誒誒,卡夫德先生要來了。”
所謂卡夫德先生,其實就是這些傭兵們對負責發錢的臨時官的外號。果然,今天的卡夫德先生從門外一直走到櫃枱,他的身後還有兩個人扛着一個箱子,那是布利里侯爵的封臣,多米尼克·凱爾。
多米尼克子爵戴着一頂鑲了兩條貂皮的帽子,他宣讀手中文書的時候,那頂帽子上的銀球就四處抖動,每念到一個名字,就有一個人站起身來,他身後的兩個輔官就負責按照他所念到的為其分配傭金。
一切進行的很順利,直到他在念到第一個騎士的時候說:“哈維·查爾斯的卡德沃倫·阿皮斯,六百七十二個埃德蒙多卡夫德,你的主人為你帶來了三百個卡夫德的獎勵,我們的布利里侯爵也為你帶來了三百六十個卡夫德的獎勵。
”
隨後,人們便開始議論起來這個聽上去聲望並不怎麼高的騎士,他們似乎沒聽說過軍隊裏有這個人:“誒,不是吧,他是誰啊?你們聽說過嗎?”
“我覺得這位騎士老爺是個謙遜而孤僻的人,我怎麼沒聽說過。”剛才下船時的一個士兵討論着,而他們之中有一個一言不發的人。
接着多米尼克子爵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不,阿皮斯閣下,您的賬單有些多。為您扈從維克托·托比和休·皮烏斯的死補償您四百八十八個卡夫德……總計一千八百二十個卡夫德。”
逐漸累積的賞金讓在場的傭兵們都震驚起來,一位失去兩個扈從的騎士正低調地坐在他們中間,傭兵們開始互相詢問,企圖找到這個隱藏的騎士老爺。
“是我,”一句話打斷了喧囂,人們把目光投向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剛才的年輕人,他正站起身來,“我是卡德沃倫·皮烏斯。”
按照他的長相,和那些普通的自由民們一樣,甚至越看越覺得英俊一些,可免不了一臉的灰塵,陰鬱的表情更讓人懷疑起來:難道這個身上還披着破布斗篷的傭兵一樣的人就是卡德沃倫·皮烏斯老爺嗎?
果不其然,當他宣佈自己的身份時,小聲的議論在一片寂靜中蔓延開來,就好像他起身向平靜的湖泊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打破了自他開始說話時的那段安靜。
“也許你可以證明一下你的身份,如果你真的是卡德沃倫·皮烏斯先生,那麼也請提前寬恕我的不敬。”多米克克子爵說道,緩緩放下拿着文書的手,他身旁的兩個侍衛也停止了清點貨幣。
看來是他一身的打扮不太像是一名尊貴的騎士吧,或者說如果他是,那位皮烏斯老爺應該也不會這麼破敗,看上去如此狼狽,尤其是他披着的斗篷,讓他看上去如此像一隻瘸腿的狼。
也許他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褪下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嵌滿灰塵的戰袍,還有兩隻銀亮光澤的臂鎧,腰上纏着一條皮革的腰帶,隱約能看出長衫戰袍掩蓋的鎖子甲。
“或許這還不能證明,但請您看看這個。”他說著,把隱藏在寬大斗篷下的什麼東西拿了出來,頓時他周圍的人便睜大了眼睛,尤其是先前和他打過招呼的士兵。
拿出來的東西不是別的,而是一把被布料裹挾的騎士佩劍,比起那些二十四卡夫德的普通劍來說,它的價值從外觀看來就超過九百個卡夫德,這只是粗略估計,因為那把劍上還有明顯的銘文。
而當人們看向佩劍時,他們又看到了新的東西,那是一隻金戒指,正掛在他的大拇指上,這是權力和自信的象徵,這隻戒指上鑲嵌了一顆紅色的寶石,此時正反射着珠光。
但此時多米尼克子爵似乎還沒完全信任,他想要讓他展示一下騎士徽章:“也許,你應該拿出一些更多的身份證明,以至於不讓我懷疑你是戰場清道夫。”
“多米尼克大人說話真是辛辣,你怎麼斷定我沒有呢?我們有必要這麼浪費時間嗎?”年輕人臉上沒有表情,他冷淡地說,隨手張開剛才裹住佩劍的紅色布匹,原來那是一張染着騎士紋章的旗幟。
當這張同樣滿是灰塵的旗幟被張開,紅色的旗子上染着一個不算太出名的騎士紋章,那是他父輩傳下來的紋章,至少他的父親也是騎士,否則他不會被允許成為騎士,更不會有紋章。
等多米尼克子爵仰起頭去看紋章,年輕人又補充道:“宗譜紋章院能查到吧,我是皮烏斯的長子,我和我父親、我祖父的主人都是維克托·托比大人。”
周圍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有人面露疑惑,有人滿臉驚訝,有些人則對他的戰損感到悲哀,直到多米尼克子爵說:“看來是我的疏忽,先生。希望您能原諒我的出言不遜,請來領取您的傭金吧。”
等他說完這句話,四面的傭兵便放下了之前的疑惑,而是一臉羨慕地看着皮烏斯走出人堆,看到他拿走兩袋沉甸甸的亞麻口袋,裏面明顯裝滿了卡夫德,也許有面值一百的貨幣在其中,它們正被滿噹噹的貨幣壓得下垂。
雖然出現了一點小插曲,但並不影響整場愉悅而歡欣的活動,在那之後的分錢就變得流暢而快速,馬上就結束了。
而皮烏斯坐回座位時,他周圍的人卻用一種疑惑又害怕的眼神看着他,不過皮烏斯似乎不太願意去搭理他們,他正低着頭擺弄口袋裏的傭金,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但其實,他的心裏卻是:“他媽的皮烏斯,你說這麼多話幹嘛,你在想讓別人懷疑你嗎?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父親說的一點不錯。”
皮烏斯心跳得劇烈,就好像是自己可惜了這個名字,對自己感到無比的懷疑,和他剛才那般自信完全不同,大概也是逼了自己一把,不過至少沒流汗。
分錢活動結束后,大家開始聚在一起享用餐食,按照這個傭兵團的不成文規定,所有參與聚餐的人都需要承擔一部分消費,他們採用傳帽子的方式籌錢,投入金錢的多少並不影響一個人的聲望,也不會被指責。
但是比較特殊的規定是,凡是傭兵團里的騎士,那些二十分之一的人,他們需要投入更多的金錢,畢竟付出代價來成全大多數人利益的行為是符合騎士美德的,而且這些騎士都較為富裕,可以讓聚餐變得更加豪華。
像平常一樣,一隻滿載貨幣的鋼盔傳到了皮烏斯手中,周圍的人們都扭過頭來看向他,似乎是在期待這個獲得最多晌錢的騎士能給出更多的錢幣。
事實上皮烏斯沒辜負他們的希望,當他依舊面無表情地投入四個硬幣,傳給下一個人時,收到鋼盔的人立馬發現了躺在錢幣頂端的四個硬幣,他小聲地驚呼道:“四百個卡夫德。”
所以皮烏斯投入了相當於一個輕裝傭兵一周的晌錢,他的慷慨舉動使得在他之後的騎士們感到無比的恐懼,他們不得不投入與之相當甚至更多的錢幣以表示不亞於皮烏斯的慷慨。
這樣的變化顯着地讓正常聚餐變得無比豐盛,酒館老闆果斷讓下人扛來一個裝滿葡萄酒的豪格海桶,最大號的豪格海桶,足有一百幾十加侖,這一消費來自皮烏斯一個人。
緊接着就是各種鹿肉、鴨肉、麵包和熏魚,傭兵們開始享用這些酒和食物,甚至是大量的水果奶酪,以至於整個酒館立刻變得如城主請客,而剩下的錢用以支出在三層酒館裏休息的費用。
不過當然是不算特別貴,他們可以讓十個甚至二十個人睡在四個卡夫德一晚的集體宿舍,讓四五個騎士住在一晚二十四個卡夫德的經典客房。
可就在聚餐進入到後半段,人們開始喧鬧起來之後,一個人從大家看不到的角落溜出了酒館,那就是卡德沃倫·皮烏斯,他正一個人行走在恩克拉斯外城的街道上,看着月亮下的雲彩肆意飄蕩。
不過還有一個人一直尾隨他離開了酒館,是一個英俊且明顯比皮烏斯要陽光的青年騎士,他意識到皮烏斯一個人離開宴席,自己也快步追了上去,直到他的靴子在磚路上發出急促的聲響,皮烏斯意識到了他在靠近自己。
一把明晃晃的劍唰地一聲拔出,它發出的金屬摩擦聲在反射的月光之後散開,讓加速奔近的某人猛地一驚,彈跳似的向後撤出一步,對對準自己的劍刃嚇得瞪大了眼,同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鷹嘯。
而這把劍的主人仍面對着一片漆黑的前路,他便搖着手主動說:“不不不,卡德沃倫·皮烏斯先生,我不是刺客,是你的同僚,請回頭看看。”
皮烏斯果真扭過頭來,快速打量了來者,看到他的佩劍和傭兵團統一的灰色斗篷,放下了戒心和手中的劍,一面放回佩劍一面說:“非常抱歉,先生。我並不以為是刺客,只是條件反射。”
“啊……皮烏斯先生,應該我給你道歉。那,非常高興能和你說話,不過……”來者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趕緊退後幾步,吹了一聲口哨,結果卻讓皮烏斯也後退兩步,警戒起來。
不過並沒有什麼別的,是一直深灰毛髮的獵鷹尖嘯着沖了過來,它聽到口哨聲,減緩了飛行速度,盤旋着落在來者抬起的左肩上。
“抱歉……他可能是來保護我的,嗯嗯,他叫菲尼克斯,是我的馴鷹。”他解釋道,用手正撫摸着那隻黑白分明的獵鷹。
皮烏斯聽完嗯了一聲,放下了戒心,他說:“很好,能問問閣下名姓嗎?初次相見,是我有失禮儀了,抱歉。”
“啊!我是德肖恩·德魯吉之子,所羅門·理查森的溫斯洛·德魯吉!從剛才就想和你見見了,皮烏斯先生。”溫斯洛說著,臉上充滿了看見偶像一樣的激動,反而讓皮烏斯有點難堪。
皮烏斯心想:“哇,這個人是誰……以前認識他嗎?好像還很陽光,這麼討喜的性格是怎麼回事啊。完全和我不一樣啊,一看就不搭吧。”
但是他自己不能表現出來,只是保持着稍微緩和一點的表情,冷靜地說:“啊,德魯吉先生,您是所羅門公爵的封臣嗎?有幸相聚,問問您的封地是……”
“直接叫我溫斯洛吧!我還沒有自己的封地,我的父親德肖恩·德魯吉伯爵讓我出來歷練,他只給我封了騎士的頭銜,如此。”溫斯洛搶先說。
而這一連串自我介紹又讓皮烏斯為難了,他心想:“啊?怎麼……這麼自信的嗎?怎麼不按傳統聊天接應。我該怎麼說,這是否……”
皮烏斯倒是很怕溫斯洛再讓他做自我介紹,於是主動說:“是這樣啊,如你之前聽到的那樣,我也許不需要做什麼自我介紹了。”
“是的,我已經大概了解你了皮烏斯先生。哈維子爵也是效忠於布利里侯爵的,你一定是被徵召的吧。”溫斯洛繼續說。
“我的話,的確。家父是哈維子爵的封臣,你可以叫他彭頓男爵,我們家雖然沒有貴族繼承,但一直服侍哈維子爵,以至於得以延續稱謂。”皮烏斯說著,抬起頭看看月亮。
聽罷,溫斯洛不加思索地說:“原來是這樣,皮烏斯先生,咱們是一路人,都是還沒有爵位的騎士。嗯……怎麼,你是來散步的嗎?可不可以允許我隨同。”
“可以,如果你原意的話。其實我是來物色一匹戰馬的,如你所見,我在上一次戰鬥中損失慘重,我的戰馬和扈從都死在了戰場上。”皮烏斯一邊說,一邊闊步走開。
其實戰場上被損毀武器和防具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戰馬死掉的話,對於騎士和騎兵來說就要支出相當大一筆錢購置新的馬匹和馬具,看來皮烏斯要破費了。
兩個人並排走在街上,此時由於已經入夜,街道上冷清地如墳地,偶爾聽到鳥雀和老鼠的聲音,兩個人聊起天來。
“皮烏斯先生,”溫斯洛起了頭,等皮烏斯回應一聲後繼續說,“您戰死的扈從中,名為休·皮烏斯的人,是您的親屬吧?”
這似乎讓皮烏斯想起來一些不好的回憶,連溫斯洛問完之後也說了聲抱歉的話,不過皮烏斯沒聽見,他整理一下語言說:“是,是我的親弟弟。比我小四歲,作為家裏的次子隨同我。”
“啊,我以為冒犯了……我對您兩個扈從的死感到無比悲哀,尤其是您的弟弟。當時是什麼情況?”溫斯洛趕緊說。
“我記得很清楚,”皮烏斯說,臉上掛着一層悲哀,在月光下也看不清了,“軍隊衝鋒的時候,我的騎槍在擊倒一個騎兵時斷了,由於那匹馬的衝撞,我只好危險地扭過身子去拔劍,可形勢太危險,前面有一個敵人的長矛兵,一下子把長矛劈向我,雖然沒能命中,但還是在第二下刺穿了馬的前胸,使得它痛苦地嘶鳴起來,以至於將我摔下馬背,重重地落在地上。”
“隨後呢?是你的扈從救了你,讓你脫離危險?”溫斯洛小聲地問道,生怕引起皮烏斯的悲傷。
皮烏斯點了點頭,繼續說:“在那之後我墜下馬,立刻拿着拔出的劍和眼前的敵人砍殺,一連砍倒幾個敵人後,我的弟弟騎馬擋住敵人。他身上中了幾箭,希望可以把自己的馬匹讓給我,但敵人來勢兇猛,我們很快被衝散,當我看到弟弟的身體從高處消失,驚慌地用劍掃開一片區域,發瘋似的接近他,以至於被箭射中了幾次,當我看到休的屍體躺在地上,皮甲上刺開幾處血跡時,我崩潰了,堅持着等到敵軍後撤,迷茫地走在騎兵衝鋒過去的戰場,又發現了另一個扈從的屍體……”
說到這裏,皮烏斯吸了一口氣,雖然臉上並無變化,但心裏很是痛苦,可是無可奈何,他繼續說:“等軍隊再潰敗的時候,我就混入步兵,坐着他們的船到了恩克拉斯。”
可能溫斯洛想安慰一下吧,但是又害怕自己弄巧成拙,嘆了一口氣說:“我很抱歉問出這種問題……請您原諒我,皮烏斯先生。”
“你沒必要這樣,我早就看清了。溫斯特,戰爭是這樣的,與其現在為我悲傷,不如幫我挑一匹好馬,你看馬具商那裏還展着燈。”皮烏斯依舊用他平淡且冷靜的語氣回復道,此時的他顯得異常可靠。
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皮烏斯成熟的溫斯洛更是賠笑似的皺了皺眉,說:“咱們最好跳過這個話題是吧,皮烏斯先生,是我大意了,您別在意。嗯……我去敲門吧。”
接着,他果然跑開,到不遠處的門市前敲了敲門:“嗯……布利里侯爵手下軍人,來買一匹戰馬。”
隨後,門那邊傳來走在木板上的聲音,一個人從二樓走下來,打開房門,手裏正握着一個燭台:“快進來吧,剛好還沒有睡。”
照料騾馬的人扭過頭去邀請溫斯洛進來,而等到皮烏斯走進,他才邁入門,映入眼帘的就是四面石磚中的小馬廄,看來這家馬商是把自家的一樓當做畜圈了、
“怎麼樣,皮烏斯先生。你覺得你應該買哪一匹?”溫斯洛問。“嗯……”皮烏斯想想,他看着各式各樣的馬匹,心想如何挑選更好的馬。
不過馬商明顯很看重這次交易,欣喜地介紹着眼前一匹馬,皮烏斯知道,這匹白色的馬從他進門開始就緊緊地用他那雙明媚的烏黑眼眸凝視着他,看上去優雅且穩重。
“班佳羅溫血馬,是匹退役的軍馬,它看上去英俊颯爽,只不過沒有好買主,沒人需要它,後來被變賣到這裏,若是你買的話三千個卡夫德就能把它牽走。”馬商說。
可能是一聽到自己要被賣給眼前騎士裝扮的皮烏斯,這位高雅紳士立刻仰起頭來,抖動起它潔凈的鬃毛,作為班佳羅馬,它當然以平衡著稱,而一匹好的溫血馬,自然是勇敢而溫馴。
皮烏斯當然也對這匹馬很感興趣,以至於溫斯洛說:“這匹馬很好,看上去活潑有力。”時,他立刻做了買它的打算,他心想:“這實在是一匹好馬,如果三千個卡夫德買到這樣的馬,一定是值得的。”
“很好,我覺得也是。它看上去是個老貴族,可是我是去上戰場的,請問它的機能如何?”皮烏斯說,心動是肯定的,但他畢竟要考慮用途,既是對他來說,三千個卡夫德依舊是筆不小的開支。
“是的大人,絕對是一匹合格的戰馬,除了適應能力強,它骨骼強勁有力,基本不會瘸拐,當它休息的時候,是一副垂頭昏睡的樣子,而當你靠近它,那必然會立刻打起精神。相信我,你若是尊敬它,它也會尊敬你。”
看來馬商說的沒錯,當皮烏斯靠近這匹馬並低下頭執意時,馬兒果然也用前蹄撣了撣地面,深深地彎下高傲的脖子,為皮烏斯鞠了一躬。
這倒是讓皮烏斯很是欣喜,暗自想道:“這樣一匹好馬沒被人買走,一定是覺得價格太貴,實在是一匹好馬,實在是。”
為此,皮烏斯又問:“沒人商量過這匹馬嗎?這實在是一匹好馬,為什麼沒人挑選它?”
也許是出於生意,或許是單純的惜才,馬商感慨道:“啊呀!老爺,你實在是一個好人。以前看過它的人都被它的古怪脾氣勸走了,他們只知道把馬當工具,以至於它根本不聽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被操控,之後你懂得。”
“原來是這樣,它是一匹絕好的馬,一個老紳士,是貴族的朋友……啊不,他看上去就是一名貴族。”阿皮斯對這匹班佳羅馬讚譽有加,而當他伸出手時,它也在配合著低下頭,讓皮烏斯的手落在它的後頸。“溫斯洛,你怎麼看。”
“是是,絕好的。說實話,皮烏斯先生,我還真沒見過一匹班佳羅馬出現在這樣的馬廄里……它們一般是給貴族當坐騎的,我想我在父親的馬廄里看到過不止一隻。我十分建議你買下來。”
馬商當然也欣喜無比,他迅速解開馬的栓繩,打開柵欄門,又移步到馬廄大門說:“我想老爺您是贊同這門生意的,”
“我當然是贊同的,我很樂意與你做這樣的交易,付現金好嗎?給我備一套馬具。”皮烏斯一邊說,一邊去解開腰帶上的口袋,裏面裝滿了卡夫德,讓馬商也歡欣不已。
馬商說:“毯子四十八個卡夫德,馬勒四十八每個,挽具一百每個,戰爭馬鞍四百八十每個,我算一下……三千六百七十六個埃德蒙多卡夫德,三千六百個好嗎?”
“很好,”溫斯洛先說,隨手扔去一個口袋,“裏面是兩千個卡夫德。”
雖然皮烏斯很震驚,但馬商卻表現的十分開心,他趕緊抓住口袋,甚至險些摔倒,而皮烏斯則數了數散錢,投給他另一隻口袋:“一千七百個,如何?”
“太好了!交易愉快!兩位老爺,我們去拿馬具。”馬商立馬把燭台放在桌子上,三個人不一會兒就完成了打包好了馬具,暫時先穿戴起來,說了兩句客套話就牽走了。
當皮烏斯牽着這位紳士走在街上,月亮已經高出雲層好多,那些月光蔓延在街道,好像給這座城市撒上了鹽,他說:“溫斯洛,你沒必要為我付款,真是太客氣了。”
“你實在是太客氣了,皮烏斯先生。我可是伯爵的兒子,我認為給您支出一部分是應當的,犧牲是騎士的美德,作為見面禮收下吧。”溫斯洛雙手抱在後頸,他那隻獵鷹此時正盤旋在城市上空,警惕着周圍的環境。
“也好,我們可能還要相處相當長一段時間,溫斯洛先生,”皮烏斯低下頭說,臉上泛起一點微不足道的笑容,“該給這匹馬取個名字了,和你的鷹一樣。”
“你認為它該叫什麼呢?”溫斯洛問,那雙茶色的眼睛此時正燁燁發光。
“埃爾文?”皮烏斯說,低頭看看他的新朋友,它正低着頭走路,看上去不太感興趣,“那好,看來你不喜歡。”
“我想到一個好名字,帕特里斯如何?”皮烏斯又說,這一次這位紳士果然起了興趣,抬起頭用它深邃的眼睛看着皮烏斯,“確實是個好名字,對吧。那你以後就叫帕特里斯吧。”
“好名字,你怎麼想到的?”溫斯洛笑了笑,“聽起來的確像個紳士,一個高貴的人。”
皮烏斯卻沒有回答,他依舊保持着那個微不足道的微笑,也像溫斯洛一樣,抬起頭來看向流淌着月光的街道,兩個人一直把帕特里斯牽回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