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宮中菜品
塞外冷風,凜冽如刀割。
諸葛青卿杵立站着,眼中是詫異,是無措,是不解,是茫然,還是凄涼。
獨孤烈對護衛在身側的中將魯元子,說道:“這裏交給你了。”
他說話時,眼眸一記寒光閃過。
魯元子會意,拱手應承。
烏達姑姑也看出了獨孤烈的意思,上前將杵然失神的諸葛青卿扶進帳內。
獨孤烈又對魯元子交代了幾句,也準備進帳。
“大汗。”胡詰兒拉住他的衣袖,眼內難掩驚恐之色,“大汗,胡詰兒害怕。”
獨孤烈看了一眼段干桑布,平淡說道:“這兩日就隨你父親回家住。”
“不,我要和大汗在一起。”胡詰兒指着諸葛青卿所住穹廬說道:“這中原女人如此冷血毒辣,大汗為何要和她在一起?”
獨孤烈眼眸冷了幾分,他看着胡詰兒的純凈的眼眸說道:“比這更血腥可怖的場面,我也見得多了,這並不是冷血,而是血性。”
看着獨孤烈沉冷的眸子,胡詰兒不敢再多言,他的雷霆手段,她早有耳聞,即使未親眼所見,單憑他周身散着的嗜血陰冷氣息,就足以讓人畏怯。
“大汗恕罪,臣這就帶胡詰兒回家。”段干桑布連忙上前說道。
獨孤烈點了點頭,便轉身進帳。
“爹……”胡詰兒紅着一雙眼,滿是委屈不甘地看向段干桑布。
“走吧,跟爹回家。”段干桑布看着燈火通亮的穹廬,燭光從白帳內透出,輕輕嘆息,拉着胡詰兒離開。
回到賬內,諸葛青卿坐在床邊,看着仍舊昏迷的葉只圭,徹骨寒意由內而外,冷的血液幾乎滯流。
她從未覺得,冬天,竟是如此的冷。
她、葉只圭、沈長峰三人在御花園追逐嬉鬧的場面,還仿如昨日。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對她情有獨鍾,她也曾芳心暗許,若不是因為種種變故……但是變故之下,諸葛青卿對沈長峰的情誼並未減少,他未娶她,她能理解,沈家也是世家大族,他是沈家三代單傳肩負沈家興亡使命,就像她,也不肯能一意孤行嫁他一樣。
但是,為何要殺她?若不是葉只圭全力撲救,她怕是已經死在刺客劍下。
她也曾想過是否是構陷,但那招供的刺客亮出信物,確實是沈長峰的手書和他中軍副將的信印。
難道因為娶了諸葛茉丹,與韋家結了盟黨,所以要對她趕盡殺絕嗎?遠在邊塞的她尚且如此,千裡外,宮中的母后和太子,又該是怎樣艱難境遇?
“公主,該喝葯了。”霜兒端着葯碗,裝了一勺喂於諸葛青卿嘴邊,擔憂地說道:“公主身子還未痊癒,又在外面吹了許久的風,服下熱葯驅驅寒氣。”
諸葛青卿微偏了頭,湯藥苦臭難咽,何況她現在什麼也吃不下。
“公主,你的傷寒之症入體極深,若不按時服藥,怕是要落下病根的。”古西風也在一旁淡淡勸解。
病不病根的,對現在的諸葛青卿而言,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他們以為她是為了葉只圭的傷傷神,其實也只是一半兒,另一半,是曾情深意切的男人,竟然要對自己趕盡殺絕,讓她膽寒悲戚。
“只圭如何?”諸葛青卿淡淡開口,語氣中滿是疲態。
“七夜香毒性太強,我雖已封住他幾處血脈,但眼下還無法將毒逼出。”古西風掏出綢帕,仔細擦了擦雙手,繼續說道:“一會還請大汗差人,將小世子抬去我帳內,方便照料。另外,要解七夜香的毒,還需要幾味草藥,不過這幾味葯邊塞之地是沒有的,必須到中原的葯市採買。”
醫術方面獨孤烈並不精通,古西風的醫術他還算信服,便也由他,“你開藥方,我明日差人去採買。”
“明日,還是我親自去採買。”古西風淡淡說道:“這幾味葯都是稀有的品種,成色年份,都影響了藥效,況且是很難一家藥鋪就能買齊的,所以還是我親自去一趟。”
獨孤烈還是應允,諸葛青卿臉色卻微變,她仔細說道:“古大夫不在的時日,只圭該如何?”
“我乘快馬去往,順利的話,三五日便可回。我留下七日的藥方,每日兩次按時煎服即可。”
“若七日未歸。”諸葛青卿擔憂地看着古西風,她知道古西風一心向著中原,得此良機,極可能一去不返,“若七日古大夫未能回,又該如何。”
獨孤烈從諸葛青卿急切的模樣似乎看出了點什麼,而古西風手中的動作也頓了頓,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獨孤烈,平靜說道:“七日內,無論草藥是否齊全,我必返回。況且,大汗也不會讓我一人去,該是會派人隨行保護的吧?”
“嗯,邊塞地勢複雜,我明天便從親衛中挑選兩人,一路隨行護送古大夫。”獨孤烈語氣溫淡,拿過霜兒手中藥碗,親自舀了一勺遞於她蒼白的失色的薄唇邊,“來,先喝葯。”
諸葛青卿怔了怔,看着獨孤烈剛毅的面容下,眼底深處竟是溫柔,薄唇輕啟。
湯藥極苦,卻由吼暖入胃,冰封的血液也開始暖化流動。
古西風淡淡看着,施了一禮,隨着來抬葉只圭的一行人一起退下了。
烏達姑姑給霜兒使了眼色,霜兒和烏達姑姑一起將凌亂的帳內整理齊整,清空了紅木方桌上的雜物,將一燃着五隻紅燭的燭台放置正中。
諸葛青卿一碗湯碗下肚,帳外便飄進了飯菜的香味。
烏達姑姑引着宮人將飯菜擺放好,便示意霜兒一道退出帳內。
寬敞的穹廬之內,燭光通亮,炭火升的旺,比起帳外呼嘯寒冬冷風,要溫暖許多。
夜漸深,萬物歸於寧靜,諸葛青卿頓時覺得疲累不堪。
“來,先吃飯。”獨孤烈拉起諸葛青卿做到了紅木方桌旁。
滿滿一桌冒着白霧熱氣的美味佳肴,諸葛青卿卻毫無食慾。
“今日之事,是我大意了。”見諸葛青卿仍是一臉疲態愁容,獨孤烈放下筷子,認真說道:“我已更換了這一區的守衛,加派親兵守衛,斷不會再發生此類事件。你不必太過擔憂。”
“不,此事不怪大汗。”諸葛青卿漂亮的眼眸哀愁低垂,“是我,招帶來的禍端,給大汗添麻煩了。”
獨孤烈輕笑,“是有些麻煩。”
諸葛青卿抬眼看他,他的臉上並無怒意。
“孤趕整日路回來,到了亥末夜深,連口熱食都未能用上。”獨孤烈捻着鬍鬚,佯裝生氣端起大汗架子。
諸葛青卿恍然,晚上的事情太過突然,讓她亂了心神,獨孤烈今日大勝歸來,原本就約好共進晚膳,結果延誤到了現在,他一定疲憊極了也餓壞了。
“對,對不起,是我疏忽了。”諸葛青卿連忙拿起筷子,一手挑着衣袖,隨意夾了個菜食就放入獨孤烈的碗中,“大汗快用膳吧。”
看着她雅緻又帶着些許慌亂的模樣,獨孤烈不怒反笑:“你先吃,看看飯菜可合胃口?”
一直心神不寧的諸葛青卿雖入座許久,卻還未認真看過桌上的菜品,現下抬起筷子仔細一看,不由驚訝。
金陵丸子、四喜餃子、糖醋河藕、雞絲豆苗、金菇掐菜、醬燜鵪鶉、荷葉膳粥、一品官燕還有一壺熬乳茶和一碟黑紫的葡萄串……
考慮諸葛青卿大病初癒,獨孤烈備下的都是清淡菜品,不過每倒都鮮香別緻,看的人垂涎欲滴。
諸葛青卿瞪大了眼睛,“這些,都是宮內的菜品,怎麼會……”
獨孤烈臉上頗有得意之色,像等待表揚的孩子一般,“嘗嘗?”
諸葛青卿還是一臉的驚詫,盛了一勺稀粥,抬起衣袖半掩着面嘗了一口,不由驚嘆:“甚是鮮美。”
獨孤烈很是滿意,不枉費他的費心安排。也許這幾道小菜,在中原宮中信手拈來,但是在摩斯卻實屬不易。他憑着兩年前,在萬炎宮宴上的記憶,在俘虜中尋了手藝最佳的伙夫,又差人翻越天門山到燕都採買食材,才做成了這麼幾道別緻吃食。
一番苦心,差點還讓幾個毛賊毀了。
諸葛青卿夾了一小塊鵪鶉肉,細嚼咽下,眼裏又是一陣哀傷:“鵪鶉肉質鮮嫩,葉只圭平日最愛吃這個了,他跟着我一路,也是粗茶淡飯,許久未吃過此等上品佳肴了。”
“你若喜歡,可讓內廚每日都做。”獨孤烈說道。
諸葛青卿搖頭,原是宮中吃膩了的食物,只是比上這一路的清湯寡水,確實讓人垂涎,“這些菜品,食材難取,燒制繁瑣,偶爾淺嘗便可,不可日日進食。”
獨孤烈淺笑,她雖貴為萬炎嫡公主,卻毫無驕橫跋扈之氣,反倒溫雅達理。
“那些刺客是中原來的,你既是中原公主,又身負和親使命,他們為何要刺殺你?”吃到半飽,見諸葛青卿神色也鬆緩許多,獨孤烈才將心中困惑問出。
諸葛青卿頓了頓,眼眸冷了幾分,輕嘆了口氣道:“他們原本,就沒有想讓我活下。原想借大汗的手殺我,大汗未動手,他們便按耐不住了。”
關外的的月光碩大清冷,高高的照着這片逐漸寂靜的土地,千頂帳篷綿延,放眼無際。
跟着父親一起駕馬回到自家院帳,胡詰兒心緒低靡,馬兒駕的極慢,段干桑布也不催促,悠悠駕馬在前,父女倆,一路無言。
進了帳內,胡詰兒的母親胡桑格格見到胡詰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吃驚問道:“你怎麼回來了,大汗不是今日回王庭了嗎?”
胡詰兒陰沉着臉,撅着嘴,並不答話。
段干桑布也給胡桑格格使眼色,但性子潑辣的胡桑格格並不理會,見胡詰兒不答話,更是惱怒,叉着手大聲責罵道:“你說你,三更夜不在大汗牙帳,跑回家裏做甚?嫁給大汗兩年多了,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傳出去律邪族人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胡詰兒紅着一雙眼想要反駁,但母親的話雖難聽,卻也都是事實,賭氣跑出帳內。
段干桑布看着跑出去的胡詰兒,皺了皺眉,對着胡桑格格小聲埋冤道:“我知你嫁我委屈了,但現是在摩斯,何必在女兒跟前提律邪?”
聞言,胡桑格格更是氣不打一出來:“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怯弱無能,女兒能受這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