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父走了
兩個時辰后,青崖道人收束功力,出來就在廚房找到了正站在小凳子上,在案板上揉面的小徒弟。
“辰兒,找師父有事?”走過來一瞧,呦呵,一團面在小小的一雙手下軟的能拉絲。
青崖道人又好奇,“做什麼呢辰兒?”
蘇辰心裏已經不慌了,道:“師父,我沒事兒。至於這個,是做麵包呢。麵包您知道不?”
小小的包子臉上,一副大人般的,哄小孩似的神情。
青崖道人覺得自己這個徒弟真是個寶貝,笑道:“師父還真沒吃過。對了,給你的那本醫書,看了多少了?”
看得出來徒弟是對廚藝感興趣,只是他身上沒有帶什麼廚藝相關的書籍。
蘇辰一聽垮了臉,轉移話題道:“師父,咱們還有蜂蜜呢,我給您做蜂蜜小麵包吃。”
青崖道人洗了洗手,把麵糰接過來,“你指導着,師父來做。”年紀小小的,他還是不捨得這麼使喚徒弟,萬一把手骨揉傷,還得他擔心。
蘇辰就退到一邊,跟師父說道:“已經快出手套膜了,師父您像搓衣服一般搓面便可以。”
搓衣服?
咱也沒洗過衣服啊。
最後,青崖道人還是搓出了叫小徒弟滿意的麵糰,只不過他以前練劍的時候都沒有怎麼樣的一雙手,又酸又疼像是廢掉了。
晚上師徒倆在茅草屋裏圍着桌子,吃的蜂蜜小麵包和南瓜小米粥。
青崖道人直咂嘴,這麼軟和香濃的麵食,第一次吃呢。小徒弟在廚藝這方面,還是有着不小天份的。
青崖道人從美味的食物中抬起頭,叮囑小徒弟:“辰兒,雖則你喜歡廚藝,但和醫藥並不衝突。知道葯膳嗎?就是將能預防治病的東西,做成為美味的膳食。你好好看師父給的醫書,不理解的師父能給你解答。”
蘇辰小眉毛皺起,問道:“師父,你以後會離開我嗎?”
青崖道人不想小徒弟竟這麼敏銳,點頭說道:“為師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總有一天要離開。或許是在你長大成人之後,也或許是你兒孫滿堂的時候。”
蘇辰捨不得師父,儘管他是成人的心性,和一個人相處這麼多天,突然被點明以後總要分開,就有些悶悶不樂。
青崖道人伸手拍拍小徒弟軟乎乎的發頂。
小徒弟魂力強,但是根本沒有修仙的靈根,要不然他前些天不會再提送小徒弟回去的事兒。
他和小徒弟之間,緣分很強,若是小徒弟有靈根,那麼他一定會教他入門,然後帶至修仙界。
蘇辰笑道:“那也沒關係,師父還能陪伴徒兒好久呢。”
青崖道人:---
該說小徒弟很沒有良心嗎?
但是蘇辰和青崖道人都沒有想到,僅僅是兩年後,青崖道人就一舉突破大境界,不被這個世界的天道所允許了。
康熙十五年,夏初,一場急雨帶來煊赫的雷霆,轟隆隆的雷霆在宜城上空持續了小半個時辰,雨卻下得淅淅瀝瀝不算大。
宜城的百姓們都嚇壞了,一個個縮在家裏頭,看着外面陰雲密佈的天空不敢出門。
荒僻小山上,茅草屋門前,青崖道人一襲銀灰色道袍,發須在微微的風中飄動,仙人的氣質十分明顯了。
蘇辰看着突然從白髮老頭兒,變成魅力十足中年美髯大叔的師父,小嘴兒張得合不住。
師父,師父他沒騙人。
自己的師父,真的是神仙!
蘇辰回過神來,上前一撲抱住師父的大腿。
大佬,求帶。
青崖道人摸了摸徒弟的小腦瓜,千年來沒有動搖過的心情波動不已。
早知道會不捨得小徒弟,竟然能這麼不捨得。
“辰兒,師父必須得走了,”青崖道人看向天空又劈下的一道粗雷,“沒時間送你找到你的親人,是為師最不放心的事、”
“師父,我要修仙。”
小徒弟大大的眼睛裏都是渴望。
青崖道人心疼得好笑,“那辰兒好好地生活,說不得,以後咱們師徒還有再見的時機。”
“師父,你不帶我一起走嗎?”眨巴着大眼睛,蘇辰擠出濕漉漉的小鹿眼神。
青崖道人一點兒不覺得自己徒弟貪心,就算小徒弟真是渴望長生,在他看來也是正常的。更何況,他看得清楚,這小傢伙就是覺得修仙界好玩。
“你沒有靈根,進入修仙界都會對身體造成損傷,所以,好好兒在你的世界待着。”青崖道人蹲下來,和小徒弟平視,“有機會,師父一定來接你。”
蘇辰還有些不真實感,問道:“師父,你真的是神仙嗎?”
青崖道人笑起來,點頭,又搖頭呢:“師父只是一個修仙者,還稱不上是神仙。”
話落下,青崖道人翻起手掌,一道銀灰色的靈光閃過,最後沒入蘇辰靈台。
蘇辰抬手,在微微涼了一下的額頭上摸了摸,大大的眼睛裏都是疑惑:“師父,那是什麼?”
“師父煉製的一個小空間,裏面有一眼泉水,常食能強身健體。”青崖道人語重心長的囑咐,“另有靈田數畝,只師父以前疏於打理,上面長得都是雜草。你接手了,可以種些東西,靈田裏長出來的東西,也對身體有益。另外,師父教你的那套拳法,時常打着,讓你活一二百歲是沒問題的。”
雖然算着還和小徒弟有再見的機會,但這一別就是兩個世界兩種大道的相隔,幾百年都是彈指一瞬,更別說人類只有區區百年的壽命了。
青崖道人越想越不放心,若不是強帶小徒弟回去修仙界會傷到徒兒,他是不吝惜耗費自己的靈力的。
天邊又一道巨粗的雷霆閃過。
此時已經確定師父並非哄着自己玩兒,蘇辰對上師父擔心的目光,反而不像剛才那樣纏磨了,拍着胸脯道:“師父你放心吧,我一定能活很久很久。咱們能再見面的。”
青崖道人再說:“你一個人在這世上,我不放心。撿到你的當日,為師便看出來你身上的龍氣,所以辰兒,師父離開后,你收拾收拾也下山去。咱們在的這個地方,距離京城不算遠,一路上你注意選人搭便車,去京城找你的親人去。”
蘇辰點頭,“師父,你知道我很聰明的,您老儘管放心,趕緊走吧。”
天上的雷都能打到地面了,蘇辰看過小說,猜測師父這情況是被這個世界的天道排斥了。
青崖道人釋放了一道靈力,靈力繞着蘇辰轉了一圈后消失,青崖道人也隨着化作一道流星飛向天際。
還想問這是什麼的蘇辰,抬起手朝着天空揮了揮,扯着嗓子喊道:“師父,再見!”
又過了一刻鐘的光景,天空中雲消雷頓,一道美麗的彩虹出現在天空的北方,將夏日傍晚的天空裝點得一片瑰麗。
蘇辰轉身,看着三間茅草屋,茅草屋還和昨天一樣,但在蘇辰眼裏就是透着幾分孤單感。
“我身上有龍氣?”蘇辰摸着小下巴:已知現在是清朝康熙年間,沒有普通人造反成功的記載,那麼有龍氣,還真是能和皇家掛上鉤的。
雖然奇怪皇家的孩子怎麼可能流落到外面,蘇辰還是決定出去。
先到京城看看,找不到親人的話,就自己開個小麵店,在皇城根兒下討生活總比外面要安穩。
畢竟自己是後世來的,別的沒有,新鮮點子要多少有多少。只一個麵包,應就足夠他安安穩穩生活了。
越想越是個辦法。
蘇辰跑到房間裏,
將他屋裏的東西還有師父屋裏的東西都收到空間裏,也沒有打理就隨便那麼堆在一片荒草地上。
隨後,蘇辰換上一件最破舊的衣服,然後將小臉兒塗黑,只留兩隻大大的眼睛,拿出來銅鏡瞧瞧跟個熊出沒似的,他才放心地點點頭,趁夜色下山而去。
蘇辰是個大人,自然很清楚一個小孩子在外面行走的風險,出來的幾天裏,他白天從不趕路,都是窩在路邊隨便找的柴堆里歇着。
到晚上才出門。
因為有師父給的莊園空間,蘇辰在生活上沒有受什麼罪。
而且出門好幾天,也挺順利的,沒有碰到什麼人。
後來蘇辰膽子大了些,就不再日伏夜出,傍晚早早得找窩兒歇,凌晨就起來趕路,這樣偶爾也會遇到一些路人。
蘇辰運氣還挺好的,碰見的都是小有善心的普通人。
就這麼著,出了湖北界,眼看着過了順天府的界碑,前面就是京師了,路上的人卻多起來。
不管什麼時候,蘇辰趕路都能碰見人了。
這些人還特別慘,男人老人女人孩子,皆穿着破衣爛衫,蘇辰仔細觀察了,這些人的衣服都像是在水裏泡過似的。
應該是,不,肯定是古代的災民。
蘇辰再次偽裝了下自己,在道邊等着,然後挑了一群比較順眼的災民在後面跟着,然後他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災民中的一員。
這群人一直在趕路,直到傍晚才停在一個村子的外面歇息。
有的災民升起一堆火,架上幾個破舊的陶罐開始燒水,米面是沒有的,只有從野地里挖的野菜。
蘇辰揣着小手手,蹲坐在最外面,正想着怎麼跟這些人搭上話呢,一個老者將兒子給他的一碗熱湯分了半碗出來,起身給送到蘇辰面前。
“給我的?”
五六歲大的小男娃都是人厭狗嫌的時候,眼前這小娃卻看着挺討人喜歡,老者笑了笑,只猶如一張枯樹皮貼在骨頭上的面容很是慈祥。
“吃吧”,老者再次把碗往前遞了遞。
蘇辰道謝,接了卻沒喝。
他是個接受過各種防騙知識的現代人,警惕心足足的,況且自己又不缺吃的,沒必要冒風險。
一會兒將熱湯倒進空間裏,蘇辰起身去那老者身邊還了碗。
老者一家不是壞人,看蘇辰一個小孩兒,擔心他害怕,什麼多餘的都沒打聽。
那老者接過碗,還對蘇辰說:“娃兒,晚上你就睡在我家這邊上,明兒個我兒他們煮了熱湯,再給你一碗。”
蘇辰抬眼望去,這一片倒着的都是穿着比較完整的災民,他一個孩子在邊緣活動,的確是挺危險的。
老者一家也很不同,他們在中間,家裏還有三五個大男人,在災民中算是人多勢眾。
蘇辰考慮過,點頭拱拳:“謝謝老人家。”
老者四周圍着的幾個身高體壯的男人都叫他爹,還有他們各自的兒媳婦,一家人最少的也有兩個孩子。
是個大家族。
這家人似乎很有逃難的經驗,喝過熱湯,被老者喚作老大的男人就去點了一個煙堆,剛還嗡嗡亂叫的蚊蠅很快就消散了。
蘇辰跟着一個女人的安排,睡在這家人的孩子邊上。
那是個比他大了兩三歲的男孩兒,看會兒天上的星星,他轉頭看了看這個被爺爺照顧的小豆丁,用氣聲問道:“你是哪兒的難民?”
蘇辰前面碰見的災民,說他們是淮揚那邊縣城的,好像是今年黃河大決,淹了淮揚的七個縣,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蘇辰隨便扯了個在路上聽到災民嘴裏提過的縣,問道:“你們呢?”
這少年感嘆一聲,想着這小娃只有一個,肯定是家人都
死於水災了,“我們是福建那邊過來的,那邊是兵亂。”
到處都挺難的。
少年看小娃兒一眼,道:“睡吧。以後你可以跟着我們一起走。”
話說完沒有得到回答,仔細一看,小娃兒已經睡著了。
黃義笑了笑,把自己身上蓋的衣服給小娃兒蓋上。
睡在外面醒的早,天空中朦朧起微光的時候,蘇辰就醒了。
一坐起身才發現身上的衣服,蘇辰拿着手裏的衣服,看看一身距離處還側身睡着的少年,驚覺自己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
遇見的都是好人。
師父離開前繞着自己身體轉了一圈的那道銀光,難道是給自己增運用的。
“鄉親們,”前方響起一道聲音,蘇辰起身望去,只見是一個騎在馬上的中年男人,他喊醒了一些還沒起來的人,等眾人將目光都放在他身上的時候,拱拳道,“在下陳挺,字伯遠。雖是鄉下一老農,但蒙先祖庇佑,家中有一好薯種,能裹人腹,不擇地生長。今日在下出門經商,身邊所帶有限,願分於大家度過此次劫難。”
這番話還沒落下,已經有好些人跪下來,連連作揖拜首。
他們不知道什麼薯種,只明白這個人要給他們施捨。於是在他們眼裏,此人就是善心的大老爺。
陳挺翻身下馬,叫身邊的兩個僕從一起,將甘薯分給這些災民。
當然,是有人想搶的,但沒動手,就被各小群體的領頭人壓制住了。
陳挺扛着大半袋甘薯分到黃家人跟前,每個人給的不多,大人一人五個,小孩兒一人兩個。
“一點心意,老人家別嫌寒薄”。看老者身上有一股不同普通百姓的氣度,陳挺多說了兩句,而後才交代對每個人都說過的話,“此物在我們長樂縣名為金薯,是家祖歷經千辛萬苦從呂宋島帶回來的。春季把小小一塊埋到地里,來年就能得許多秧苗。這金薯生熟皆可食,上不得大檯面,卻是咱們庄稼人裹腹的好東西。”
老者伸出雙手捧過紅薯,聽說過聽說過,福州府的陳振龍。前明萬曆年間,閩中大旱,福建巡撫金學曾就推廣過此物。
只是一些大戶人家根本沒將此物放在眼中,普通百姓又沒有得到種子的渠道,是以才不算普遍。
老者鄭重地道了謝。
將這些都看在眼裏的蘇辰都呆了,這免費給大家發紅薯的不會是將紅薯從外國引進中國的,陳振龍的後代吧。
怎麼看他推薦紅薯的樣子,有點像後世的銷售人員呢。
好苦逼啊。
陳挺看着還沒到他膝蓋的小娃兒,心裏也一陣酸,掏出兩塊個頭上很大的甘薯,叫小娃兒伸出手捧着。
“揣好,餓了就啃一口。”
蘇辰點頭:“謝謝。”
陳挺嘆口氣,也不知道清王朝能不能挺過去,若叫三藩卷上來,怕是得有十幾年的苦日子。這樣大的小娃兒---
陳挺搖着頭,一路發著甘薯,給這一波人發完了,便繼續往前走。
以後哪個地方有災荒,他都要去傳播自家先祖帶來的甘薯,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自家甘薯的好。
或許有一天,大家說甘薯的時候,也能稱一句“陳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