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埃琳諾·嘉德娜
細雨灑遍聖若瑟全城,猶如天空的淚水。
維爾河西岸,滿街紅葉,濕潤如血,帝國國教的教堂屹立在前。
圓頂上的十字架,面容模糊的雕像,以及靠近頂部的彩色玻璃窗,為它增添些許神聖的氣息。
高聳的牆體,滯重的鐵門,以及牆垛上的射擊孔,顯示着它作為軍事要塞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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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無常,埃琳諾·嘉德娜在一夜間成了孤兒。她的父親死在了黎明的盡頭。
父親的同僚,雷克斯警長,將她帶到了這座教堂。
最後的聖武士,嘉芙蓮站在石階頂端,守護着緊閉的大門。
她身穿厚重的鐵甲,腰佩利劍,一條綉着金線的披風被洗得發白。
她不只是一個人,還是一道行走的風景;她不只是一道風景,更是對逝去時代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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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頭盔的面甲掩蓋了嘉芙蓮的表情,只傳出沙啞的聲音,“如果殺人鬼再敢來,我會處理她的”
雷克斯用拳頭敲了敲胸口,挺直身體,向她行禮,
“不用勞煩您出手,一切都交給我吧……這也是為了他啊”
“我明白了。那你來這裏做什麼,想學上幾招?”
聖武士抽出半截劍刃,鑲銀的直劍寒光閃閃。
“不,不”,雷克斯慌忙否定,“這是約翰的女兒,需要有人照顧她”
“約翰……那個偵探啊,我明白了”
嘉芙蓮收劍入鞘,解下臂甲,露出精壯的手臂和骨節分明的手掌,
“來吧,不用害怕……真是的,我這裏成孤兒院了呀”
雖然看不見表情,她的聲音里卻多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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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與埃琳諾穿過大門。
鐘聲回蕩,與兩人擦肩而過。
彩窗上描繪着古老的傳奇,線條凌厲,有如斧斬刀刻。
瑰麗的陽光照亮了面前的聖徽,除此之外再無裝飾。
聖徽的形象是一面箏形盾,背負交叉的權杖和大劍,被組成環形的鐮刀圍繞。
埃琳諾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嘉芙蓮撫摸着劍柄。許久無言。
武士似乎不太擅長應付孩子,她敲了敲面甲,終於擠出一句話,
“跟我來,見見你未來的夥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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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廳,埃琳諾見到了兩名同伴。
柯林斯·德·赫連·維多利亞,乃維薩琉斯公爵之子是也。一個金髮紅眼的男孩,皮膚蒼白如紙,一對黑色蝠翼披在身後,展開后寬約兩米。大約十五歲,和艾莉諾差不多大。
雖然自稱吸血鬼,但不怕陽光,也不吸血。是上個朝代的遺民,嘉芙蓮到這座教堂的時候,他已經在此生活了很久。
安娜·羅絲,一個身上縫滿紅線的女孩,有着一頭炭火般的長發,主要關節都被切斷,並用紅線縫合。其身姿與人類相去甚遠。
據說是嘉芙蓮在戰場上救下的祭品,被聖武士所收養。
同伴們眼神微動,但在嘉芙蓮的注視下什麼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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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冗長曲折的樓梯,揭開磚石與陰影的帷幕,映入眼帘的是——
滿天飄舞的紅葉,沉默的石像鬼,以及坐在屋檐邊的少女。
她身形高挑,茶色短髮,深褐色眼睛,身着枯葉似的襯衫短裙,一雙佈滿划痕的皮鞋,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灰色斗篷。
這裏的高度足以使人頭暈目眩,她卻毫無懼色,把玩着一枚火紅的落葉。
“奶奶,您來了”
她並沒有回頭
“她是……等等,她是誰來着?”
武士年紀已高,忘記了很多事。
埃琳諾抬起眼睛,小聲補充道,“埃琳諾·嘉德娜”
“唉,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對吧”
少女搖搖頭,把紅葉送入風中,猶如放飛一隻嬌小的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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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芙蓮把埃琳諾託付給少女,便匆匆離去。
少女微微偏頭,看見埃琳諾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那警察不該送你來這裏。奶奶總是無法拒絕這種請求”
聞言,埃琳諾的眼睛沁滿了水汽,猶如陰沉的天空。
“你看到了吧,他們可不是普通人。柯林斯,有着強烈的表現慾望,維護着吸血鬼的威嚴……安娜,她很乖的,只是喜歡開些惡劣的玩笑。”
少女站了起來,半隻腳掌懸在空中,
“至於我,溫蒂·納斯蘭,你會明白的,你遲早會明白。以大騎士嘉芙蓮之命,從現在起,就由我來照顧你”
“好的”,埃琳諾聲音很輕,“我明白”
溫蒂振開斗篷,像要把高空的風攬入懷中,
“看那東岸的大片廢墟,在那裏掙扎的人像螞蟻一樣渺小;一條焦黑的大道與維爾河相交,熔融的石頭和屍體結成玻璃,映照着變形的天空。
“在這裏,你可以遠離外界的危險……可別忽略爐火旁的威脅”
埃琳諾眼神愈發凜冽,把手搭在了石像鬼額頂,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啊啦,不要緊張嘛”,溫蒂粲然一笑,抓住一枚紅葉,縴手一翻,將其變成藍色,“它和你的眼睛很配。”
少女緩步上前,把葉子別在埃琳諾的黑色禮服上,牽着她走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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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環形通道,溫蒂將房門推開一條縫,然後伸入一隻手,拆下幾根細線、一個裝滿凝膠的玻璃瓶、一架十字弓,把它們全部掛在了身上。
“嗯……教會有很多空房間,但整理打掃需要時間。在此之前,就住在我這裏吧”
埃琳諾徘徊在門前,絞着手指,似乎不太想進去。正常人應該不會在家門口裝滿陷阱,大概?
“吶,已經安全了啦”
溫蒂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走了進去,像在自己家一樣。不過話說回來,這本來就是她的家吧。
突然,溫蒂身體一顫
“這……我稍微有點私事。進去吧,真的安全了,我保證”
溫蒂避開埃琳諾的視線,捂住胸口,轉頭便走,把她留在原地。
外面陽光和煦,卻始終無法照到這裏。幽暗的房間內,瑩綠的眼瞳一閃而過。
埃琳諾鼓起勇氣,踏入黑暗。無事發生,耳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
她摸索着拉開窗帘,眼前豁然開朗。
一排排房屋整齊有序,維爾河橋下停泊着各色船隻,橋上人頭攢動。而河的另一邊,一切都蕩然無存。
她還看見了自己在窗戶上的倒影,帶着一絲神秘的微笑。
埃琳諾摸摸嘴角,滿心疑惑。難道,剛剛有誰講了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