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過年
周老二藉著酒勁兒當著眾人的面兒一通吹噓,吹着吹着就有些忘乎所以了。說到兆盛順利把他帶回來以後,話音一轉道:“各位兄弟,我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呢,可是你們猜怎麼著?差不多過了半年時間吧,忽然有一天兆盛叫我陪他去下喜帖……”
兆盛一聽壞了,周老二嘴上沒把門兒的了。連忙打斷他說道:“行了行了,二哥,哪有你說的那麼玄乎,事兒都過去了,你就別逮誰跟誰吹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說完還衝着周老二使了個眼色。
大傢伙一齊舉杯乾了一個,由兆盛話鋒一轉問道:“幾位大哥,你們去關外闖蕩這幾年,這關外到底是個啥樣啊?你們給我講講唄,讓我也長長見識。”
接下來的話題就說到這些人闖關東的見聞和經歷了,其實在坐的這幾個人闖關東的經歷都差不多,不同的只是個人的境遇。
在那個年代,農民的思想觀念中有一種根深蒂固的東西叫守家待業,五間正房、三畝薄田、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正路。讓他們離家出去闖蕩,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不會有人走這一步的。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過去的時候信息閉塞,想出去打工都不知道去哪裏。哪像現在,什麼智聯招聘、前程無憂、51job、58同城、趕集網、獵聘網等等,你想找個工作,上網一發簡歷就有人找你去面試了。自身條件比較過硬的,甚至還有獵頭公司上趕着幫你聯繫工作。
那時候的人們不敢貿然出去打工,即使是出去了也是經熟人介紹和擔保,所以一般來說都是和介紹人做同一行當的工作。久而久之,職業便出現了地域性,比如昌邑織綢的多、章丘打鐵的多、寶坻剃頭的多、揚州搓澡的多。
而端肆的老家掖縣出去的人,大多都是纊絲的。看過電視連續劇《闖關東》的朋友可能還記得裏面提到的“掖縣幫”,說的就是端肆老家出去的纊絲工人。
就拿周家老大來說吧,周家老大有個遠房的表舅在煙台給一位姓孫的老闆打雜兒。後來孫老闆去關外一個叫海城的地方開絲廠,就把他表舅也帶到海城去了。後來他表舅回老家探親,說起來在海城如何如之何,周家老大一活動心眼兒也跟着去了,在絲廠里做了一名纊絲工人。
周家老大外出做工賺了錢,回家探親的時候風風光光,於是別人也活動心眼兒了,陸陸續續的就有那麼幾個投奔周家老大去了。在周家老大的擔保下,這些人都在周家老大所在的絲廠或是其它的絲廠做了纊絲工人。
“春蠶到死絲方盡”,我們都知道蠶是一種昆蟲,當它生長到一定的階段,就會圍繞着自身吐出一根絲來做成蠶繭,把自己包裹在裏面。
所謂纊絲,就是把蠶繭變成絲線的過程。這中間經過了剝繭、煮繭、篩繭、抽絲、並股、上勁兒等幾個工序,最終才能成為可以紡織絲綢的原材料。
我們華夏民族的祖先是全世界是最早開始放蠶取絲的,其淵源可以追朔到沒有文字的時代。
蠶的種類有很多,根據它們的生活環境分為桑蠶、柞蠶、天蠶、蓖麻蠶、木薯蠶、樟蠶等等,是哪種蠶吐出來的絲就叫哪種蠶絲,比如桑蠶吐出來的絲就叫做桑蠶絲。
比較常見的蠶絲大致分有三種,桑蠶絲、柞蠶絲和天蠶絲。桑蠶就是家蠶,家蠶的飼養大多在南方,通體呈白色,主要以桑葉為食物。桑蠶的絲色澤潔白光亮、絲質柔軟纖細,是蠶絲中的精品。
柞蠶屬於野蠶,大多生活在柞樹上,身體是綠顏色的。柞蠶絲的色澤發黃,絲質也比較粗糙。但是柞蠶耐寒,可以更好的適應北方的氣候。
還有一種就是天蠶絲,這種蠶絲可了不得,用它織出來的絲綢做成衣服,不但冬暖夏涼而且刀槍不入,還能避水火,更是用來煉器的上好材料。
呃……說正經的,天蠶絲確有其物,非但不是小說里杜撰出來的東西,而且還是蠶絲中的極品。
在當今時代,還有一種經過改良和培育的彩蠶,彩蠶五顏六色,什麼顏色的蠶就可以吐出什麼顏色的絲,真是比盤絲洞都絢麗。
蠶的一身都是寶,蠶繭可以取絲、蠶蛻可以入葯、蠶沙可以做枕頭。東北還有一種特殊的食材叫做繭蛹,其實就是柞蠶繭裏面的蛹。繭蛹富含高蛋白,一顆可以抵上好幾個雞蛋,營養價值很高。繭蛹可以炒着吃、可以炸着吃、還可以烤着吃。
端肆最喜歡的吃法,是把繭蛹一開為二,先是過油炸酥了,然後用蔥蒜爆香,再把炸好的繭蛹下鍋快速煸炒,調味出鍋裝盤就可以上桌兒了。哎呀那個滋味,美滴恨!
繭蛹食用之前是活的,身體還在緩緩的扭動,看上去就像是翅膀和腿都被揪掉以後還在頑強掙扎的蜚蠊,可見這東西長的着實恐怖。
端肆走南闖北,見過有的人什麼都敢吃,天上飛的不吃飛機、地上跑的不吃坦克、水裏游的不吃潛艇,四條腿的不吃板凳,更別說是蠍子、螞蚱、菜青蟲、季鳥猴什麼的,就連不睜眼的小耗子都能沾着生抽咯吱咯吱嚼了。可是讓他吃繭蛹的時候,他居然慫了,可能是因為見的少、不了解的緣故吧。那麼端肆呢?端肆正相反,他倒是敢吃繭蛹,別的都不敢吃。
現在錦州燒烤火了,幾乎家家都有烤繭蛹,所以知道繭蛹的人也多了。但是端肆小的時候,從東北帶回來的繭蛹真的是送人都送不出去,多數人對這種蠕動的大蟲子都是心存畏懼的。即使是有識貨的,烹飪的時候也是不得其法,大多都白白浪費了。
十九世紀初期的東北地區,開絲廠在當時是很時髦的企業,而且絲廠算是朝陽產業,纊好的絲線大多用來織綢賣到國外或者直接就出口創匯了。
東北地區的蠶都是柞蠶,可以分為春蠶和秋蠶兩茬兒,柞蠶由繭農將幼蟲放養在柞樹上,任其自由生長,結繭之後再從柞樹上摘下來,再出售給絲廠。
絲廠將繭收回來之後,先要將蠶繭外的一層絮狀的繭衣剝掉,剝好的繭放在大鍋里煮,煮的時候還要加入火鹼,使絲膠熱溶,便於分離。
煮好之後就是篩繭,篩出完好的繭,抖摟出絲頭,再放在纊絲機上繞圈,纊絲機就像紡車輪一樣。蠶絲很長,一般都在幾百上千米,一根蠶絲就是一跟線,幾根蠶絲合在一起才是一根絲線,最後再擰上麻花勁兒,就是成品了。
篩剩下的壞繭俗稱“油亂繭”,指的是有孔洞的或者不能離解成絲的繭,這類繭通常是因為蟲蛀或已經快要蛻變成蛾的。快要蛻變的蠶可以分泌一種鹼性的液體,把蠶繭腐蝕掉才方便他破繭而出。“油亂繭”繭因為中間斷掉了,所以不能紡絲線,挑出來後用手工撕成一尺見方的絲絨,而這個工作就叫撕方。“油亂繭”和纊絲的下腳料統稱為挽手,只能用來做絲綿。一般來說,絲廠就是這些工作。
在絲廠里做工辛苦歸辛苦,但是收入還是不錯的。不但自己能吃飽,還能存點兒積蓄養家。
由兆盛聽了他們的講述,對外出打工也很嚮往,因為在家種地僅僅能保證溫飽,生活條件永遠也無法改善。於是兆盛就問周家老大說:“周大哥,聽你們說的這麼好,那我這樣的能不能去呢?”
周家老大聽太爺爺這麼問,說道:“怎麼著兄弟,難不成你也想去關外闖蕩闖蕩?”
兆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我除了種地啥也不會,去了能幹啥呀!”
“那怕啥,你看咱們這些人,出去之前不都是莊稼漢,哪個是有手藝的?不會沒關係,工廠也招學徒工,去了先學徒,管吃管住,還能給幾個零花兒錢。學徒也就幾個月,出徒了就能掙勞金。我當初剛到海城的時候,也是先從學徒干起的。”
由兆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哦,這樣啊,那還好。”
周家老大看兆盛這幅摸樣,“啪”的一拍桌子,人也站起來了,鄭重其事的對兆盛說道:“小盛子,你要是想去關外做工,你就跟哥哥我說句話。別的地方我不敢說,要是到了海城,哥哥給你作保,我包你能進絲廠。”
兆盛一見周家老大當真了,連忙擺着手說道:“不不不,周大哥,我可去不了,我這兒剛娶了媳婦兒,我爹還跟我一起過呢,家裏離不開人。”
旁邊有個人一聽這話,怪叫了一聲:“嘿呦!我說小盛子,聽你這話說的,不像是捨不得你爹,怎沒聽都是新媳婦兒沒摟夠吶,是吧?”
一句話,把滿桌子人逗得哄堂大笑,也把這件事給岔過去了。
吃飽喝足,眾人各自回家。
過年的這段時間天下太平,沒什麼可說的。過了正月十五,這年就算過的差不多了,外出打工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自從端肆的太爺爺由兆盛成親的那天起,‘萬人敵’喝多了讓手下人給架回去之後,由兆盛就一直沒有見過他了。誰知道這年剛過去沒幾天,‘萬人敵’又派寶山找到了由兆盛,而且還跟由兆盛說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才改變了端肆太爺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