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蔡京的初衷是什麼
“陛下，太師來了。”
福寧殿寢室外，內侍王懷吉在門上輕輕扣了三下，然後輕聲彙報。
這是陛下前兩天剛定下來的新規矩，名字喚作科學作息時間表。
辰時到酉時是工作時間，只需要敲門三聲，就可以直接彙報工作。戌時到卯時是休息時間，只有紅色等級以上的事情才可以緊急彙報。
為此，邵成章大總管還特意給全東宮的內侍開了培訓會，並且納入到月度考核之中，不守規矩是要扣不少銀子的。
“嗯，宣進來吧。”
王懷吉領命而去，蔡京還在殿門口候着呢，這天寒地凍的，可別給凍出個好歹來。
寢室內，趙桓小啜了一口熱茶，然後對站在一旁的年輕人說道：“你口中的大奸臣蔡京就要過來了，你還是先到裏屋裡迴避一下吧。”
不多時，王懷吉領着蔡京到了。
“臣蔡京見過陛下！”
蔡京一看到趙桓，顫顫巍巍的就要行禮。
“蔡公無須多禮，天寒地凍的還要你過來一趟，朕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啊。”
趙桓伸手攙扶着蔡京坐到椅子上，然後才對王懷吉說道：“傻愣着做啥，還不快去斟杯熱茶來。”
趙桓坐在書桌后，笑呵呵地說道：“蔡公，說起來，咱們還是親家呢。我的四妹福金嫁給了你家的小公子蔡鞗（tiao)，小日子很滋潤啊。”
“蔡鞗確實是有福氣啊，能娶到京師第一美人，我蔡家祖墳冒青煙了啊！”蔡京捋着鬍子說道，老臉上都是喜悅之色。
和天底下所有的老父親一樣，蔡京平時最喜歡的就是自己家的老么。
幾句閑聊之後，房間內的氣氛明顯緩和了許多，沒了那麼多的猜疑和戒備。
“蔡公，您還記得您為官的初衷么？”
“初衷？”
蔡公愣了一下，而後眼神里突然泛出了光彩。
“我小時候最崇拜的人就是王安石，入仕以來，從錢塘尉到開封牧，一直積極投身在變法中，以富國強兵和發展生產為初衷。”
蔡京的臉上流露着回憶和自豪的神色，隨即又變幻成了無奈和絕望。
“元豐八年，宋神宗去世，侵犯了大地主階級利益的變法很快被叫停，保守派得勢，新法皆廢，王安石郁然病逝於南京。受此牽連，我也一路被貶謫到揚州做轉運使。”
“王安石有什麼錯呢？我又有什麼錯呢？保守派一朝得勢，熙寧變法的內容被全盤取消。農田水利法，市易法，方田均稅法可都是對國家、對貧苦百姓十分有力的舉措啊，緩和了階級矛盾，增強了國家實力。然而有什麼用呢？大地主階級就只在乎他們自己的利益，眼中根本沒有國家。”
蔡京的神色從絕望逐漸變得堅定，像是做了什麼重要決定。
“為普通百姓發聲的人太少了，既然如此，想要為老百姓發聲，就要走足夠高的地位和足夠多的擁護者才行。”
“我遭受黨爭的迫害，也將黨爭用做過鋒利的刀。揚州任轉運使期間，我通過幫童貫搜刮藝術品獲得了重返京師的機會。”
“我先是加入了司馬光保守派的陣營，卧薪嘗膽，獲得了他們的信任還有把柄。終於在崇寧元年年擔任宰相以後，藉助元佑黨碑將當時阻止變法的官員500多人全部貶謫。”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我得罪了太多的大地主，我不能失去現有的身份地位，因此只能全心全意的為太上皇服務。
我也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可是我已經沒辦法停下來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站不到足夠的高度，不打垮競爭對手，是沒法全心為普通百姓辦點事情的。”
“世人都說我蔡京是大奸臣，生活奢侈，極盡享受。
諸如一頓飯要吃三百隻麻雀胃腌制的鹽胗，聽來就很荒唐，麻雀胃就算只有黃豆大小，300個也有一小碗了，還是用鹽腌制的，我要是每頓吃這麼多咸鹽，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誰又知道我蔡府上下從不欺壓百姓。家僕的例錢是全汴梁最高的，採購普通百姓手中的余貨，哪怕是質量差一些的，也都是按照最高的價格來採買。
我蔡家的錢都是自貪官污吏、大地主階級手中而來，通過所謂的的奢侈享受，將錢財交易給普通老百姓。
我蔡家的屠刀從不對着普通百姓。”
“如果說初衷的話，臣的初衷就是，有朝一日，大宋朝能夠做到：老有所養，幼有所教，貧有所依，難有所助，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一個很好的初衷，太師執政期間推行的社會救助制度，安濟院、居養院和漏澤園開了歷史先河；擴建太學，在州縣建學、行辦專科學校、廢除科舉等措施，也是興文教的典範，後面被廢除，着實是可惜了。”
蔡京從座位上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跪在地上哐哐哐叩了三個頭。
“陛下能體諒老臣的用心，臣死而無憾。”
一臉激動的神色，像是高山流水遇到了知音。
蔡京從沒想到過有人能透過奸臣的外表看到他一心為民的本質，而且還是當今聖上。
趙桓只好再次將蔡京攙扶到座位上。
“蔡公，你看看這個，都是我瞎琢磨的。”
趙桓從書桌上拿出一張白紙遞給蔡京，上面寫的是王安石變法失敗的一些原因分析。
“妙啊！陛下大才，臣豬油蒙了心，以前竟不知陛下才華，白白蹉跎了時間。”
趙桓會心一笑，內心的想法不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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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公不必懊悔，眼下金軍入侵。不日就要抵達汴梁，逃亡到汴梁的難民已經越來越多了。朕希望蔡公能把這攤子事接過來。朝中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這個差事了。-”
趙桓話語剛落下，蔡京就一口應承了下來。
“臣謝過陛下，承蒙陛下信任，臣願意再拿出一百萬兩銀子來做好此事。”
“如此甚好！”
“蔡公，做成了此事，你在汴梁城的威望必然大漲，子孫未來只要不造反，可以無憂矣。”
投桃報李，趙桓給出了蔡京想要的承諾。
“臣叩謝天恩！”
趙桓茶蓋輕輕碰了碰茶碗，蔡京心滿意足的離開了福寧殿。
變法的超前性與社會現實的落後性差距過大，變法沒有適應的土壤。
蔡京琢磨着白紙上的變法失敗原因分析。
自己臨到死才想明白的事情，陛下年紀輕輕就已經就完全看透了，陛下的政治才能，真是深不可測啊。
寢室裏屋，忍了許久的年輕人一臉憤憤的走到趙桓面前，含恨開口道：“蔡老賊說的話我是一個字兒都不信。”
“別說字，我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那你還對他委以重任，給他做好事洗白自己的機會。”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朝堂上的事豈是殺個人就能解決的。”
趙桓朝年輕人攤了攤手，說道：
“想要把壞人一網打盡，不可能也不現實，朝堂上總要有人幹活才行。
現在，金兵入侵，汴梁人心惶惶，安撫人心需要花那麼多錢，一百萬兩銀子，你有錢？你有錢我立馬罷了蔡京的官，貶謫到天涯海角去。”
“我……我也沒錢！”
沒錢你說個鎚子，你也滾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