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天中午 還未日常的閑言 以及即將消失的碎語
眼前的人群摩肩接踵,熱輻射導致食堂內充滿了有味道的悶熱空氣。雖然這是日常的人山人海,但對於曾經的我來說,基本沒有見過如此盛狀。
“每次和你一起走都來得很慢。”
“怪我了嘛!誰叫你腿這麼長,走路像風一樣。”
“我腿不長,只是相對於你長而已。”
“啊!……你就欺負我腿短!”
“我沒有欺負,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
“煩死了你!快去排隊。”
被矮半頭的小個子半推半攘的擠進了隊伍,眼前只是高低起伏的後腦勺。
“目測得要十五分鐘以上。“
“那也不算久嘛。“
“平常十五分鐘后我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煩死了,那你現在回家!”
“拒絕。”
“那就別吵吵!”
雖然她似乎眼帶凶光、面露怒意,半低着頭,攥着拳頭,似乎非常生氣的樣子。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弱小的連發怒都是可愛的。
“像個怨婦似的。”
“你才怨婦!真的是……不理你了!看書!”稍側過身子便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白中帶粉的書,翻到夾有扇形紫色書籤的一頁,低頭似乎認真的讀了起來。
“什麼書啊。”
“《雲邊有個小賣部》,一個講親情友情的書,特別好看。”
“小說?寫情感的?”
“昂。”
“情感類的書籍我不喜歡看。”
“為啥啊?”她從書中抬起頭來,秋水盈盈的望着我。
“因為沒有共鳴。”
“沒有共鳴?這咋會沒有共鳴,這講的是回故鄉和外婆還有青梅一起生活的故事。“
“那就對了,沒有青梅,也沒有外婆。”
“啊……好嘛……那它還講努力堅強地生活呢?”她稍微停頓了一下,“啊……這個好像我們確實沒有共鳴。”
“堅強……”
“啊?你說什麼?”
“沒有什麼,我也看會書吧。”
“你那本書給我看一會唄,我看看怎麼解夢。”期待和好奇從臉上就看出來了,似乎是不會偽裝情感的單純女孩。
“希望你看得懂。”
“這咋會看不懂,又沒有不認識的字,也不是數學物理什麼的。”
“看了再說。”
……
過了很久,但似乎又不久。眼前終是有着玻璃和紗窗隔着的窗口了,只是現在紗窗是打開的。
“阿姨不要辣椒。”
“啊?你竟然不吃辣椒?”
“只是不喜歡在正餐中吃。”
“為啥啊?”
“你一天為什麼這麼多為什麼。”
“啊……好奇嘛~好奇不可以啊。”
“可以,但我也可以不回答。”
“欸!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哈。”
“那我的答案是。”從窗口抬出裝得滿滿快要溢出來的酸辣粉——沒有辣,小心翼翼、步步驚心的緩緩轉身,“我喜歡。”
“說了和沒說一樣,戚~”
“快抬粉走了。”
她也如此的小心翼翼、步步驚心,那小個的身材和緊張的神情,像一隻怕被人發現藏地的松鼠。
隨意找了個位置便坐下了,依然是同側的。
“欸?溫雪?”條件反射的,我抬頭望向了那人——男的,第一感覺很差。
“嗯?”嘴邊還叼着半根粉的她抬頭也不是,
低頭也不是,便似抬非抬的從霧氣中半仰着頭看向前方的人——似乎是她同學?停頓半瞬哧溜的吸進去,再重新認真地看向前方。
“啊,許裕。”她似乎是有些許驚訝的神情,但這個驚訝的神情並不像驚訝。
那位叫做……叫做……那位男性也不經同意的便在她對面坐下了。
很不禮貌。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帶一絲奇怪……或者一絲……藐視?
他的穿着、行為、神情、語氣都在透露着一個信息——
品行不良、不懷好意。
瞳孔自然的縮小了,上眼瞼恢復到日常的半閉着,將半個虹膜都遮住——日常的冷漠眼神。
“好巧啊,你小男友也在啊。”
目測一米六五左右,體重五十千克上下,手臂沒有訓練痕迹,只有些許輪廓,應該經常打籃球。
“啊……不是不是,我們只是特別好的朋友。”
肩部和胸部沒有肌肉輪廓,那應該就沒有肌肉訓練什麼的。
“男女間哪有好朋友,還天天一起吃飯回家。”
髮型是不修邊幅的留長,沒有特定的髮型,應該只是邋遢而已。
“怎麼可能會是一對嘛,我這種人誰會要。”
眼神飄忽,時不時往我這邊瞟一眼。說話時不是微微抬着頭就是低歪着頭,典型的對面前的人毫無重視之意。
“確實,你為數不多的優點就是自知之明了~”
無表情下嘴角下垂,剛剛笑了一下只是一邊嘴角上揚,並且眼睛形狀並沒有變,還開着毫無邊際的玩笑。顯然,嘲笑,並且平常非常暴躁。
“……”
小混混型的人,戰鬥力低下,勝算極大,但後續可能會有些許麻煩。
“欸!哥們,你是隔壁班的那個吧。”
但是我還沒有遇見過比家裏那個——年輕時常健身與練拳擊、擁有多次打架經驗、極度易暴躁——的對我更有威脅的物種。
“欸!和你說話呢!你光盯着我幹啥!”
所以眼前的人只是毫無威脅的、沒有禮貌的、狂妄的雜魚罷了。
“沒有允許你坐在這裏。”
“啊?你在說我?”
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這又不是你家的,為什麼要你允許?!”他坐過來了一點,並帶着怒意的看着我。
“這是基本的禮儀,教養問題。”
“你他媽什麼意思!?走操場單挑敢不敢?”
典型的不會對對手進行估測、只知道耍橫的小混混樣子。
“漠哥……你別惹他了嘛……”
“他別惹我才是最優策略。”
“逼逼你媽呢?!現在走去操場!敢不敢!”扯着嗓子的聲音,沒有穿透力、也沒有威懾力,但半徑三米以內的人還是都投來疑惑或者看熱鬧的眼光。
“哎呀許裕,都是同學,不要這樣嘛~”
“喲~還要小女友給你求情啊~”
雖然不想多找麻煩,但是看得出來他已經習慣騷擾溫雪了。我是已經習慣無所謂了,但是她還很單純。
經典的情節在我身上發生了,戲劇的人生。
那就上演一出一鳴驚人的戲吧……雖然已經有過了,這應該是第二鳴。
雖然出風頭並不是我的愛好,但讓溫雪自信一次很重要。
畢竟她的自卑已經很明顯了,明顯到有問題了。
雖然並不確定這樣能不能讓她開心,但至少她不會傷心。
“走啊!你發什麼愣?!慫了就乖乖道歉!!”他已經站到桌子旁的走道上了,我也站了起來,站在過道上,距他一米半。
“漠哥……算了……不至於……”
“至於。”
“算你有點骨氣,走!”說罷便扭頭往外走去。
“等會。”
“你又有什麼屁事啊?!你要是慫就直說啊,我不會笑話你的~”他轉過身來,帶着和剛才一樣的笑容。
“看來沒有人教過你,永遠不要將後背”
重心稍下移,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收至腰間,將力蓄至腰部……
“露給”
左腳向左前方跨步,身體向左前方微彎屈……
“敵人。“
右手成掌,出掌,朝鳩尾穴與上脘穴中段,輕擊——只是為了不付醫藥費而已。
他迅速後退幾步,眉頭緊皺,眼睛睜大,嘴巴大張,雙手捂住腹部,蹲坐在地上,並沒有發出聲音——因為他光是喘氣都困難了。
“這只是小小的教訓,我不想多找事,也希望你別多找事。”
“啊?漠哥你幹啥了,你怎麼輕輕一推他就起不來了?”
“人體的弱點而已,準確來說是普通人的。”
“啊……那他沒事吧?”
“只是幾分鐘的難受而已,大多數男生都在打鬧中嘗到過這種感受。”
“但我看他好像特別難受……”
“你沒有關心他的必要,繼續吃粉吧,他不會有事的。待會幹了就不好吃了。”
“真的?”
“我沒有騙過你。”
繼續回到座位上吃起來了,只是旁邊的小個子似乎還有些許擔心,而那位……男性稍息幾分鐘后便走了,中途也是經典的不忘放下毫無震懾力的話,大概就是“你給我等着”這之類的吧,沒有注意聽。
“你和他關係不好,對吧。”
“嗯……算是吧……他看見我都要說兩句。”
“不止他一個吧。”
“我們班是有好幾個男生這樣……不過也沒啥事。”
“有事。”
“有什麼事啊?”
“你知道的。”
“……”
“快吃吧,不用擔心什麼,有什麼事直接到隔壁班找我就行了。應該不會有什麼我沒辦法的事的……除非是缺錢。”
“講這麼現實幹嘛,討厭。”
“因為我真的沒錢。”
……
走在返回的路上,人已經少了,路上變得很安靜……旁邊的小個子也變得很安靜。
“問你個事哈。”
“放。”
“……你是不是找打啊你。”同樣的沒有力道的打擊感。
“請講。”
“要是有人講我們的關係怎麼辦啊。”
“怎麼講。”
“就是說我們在一起了啊什麼的,而且肯定好多人都覺得我配不上你……”
聲音越來越低了,頭也如此。
“我沒有說過這句話。”
“啊?但是本來就是如此啊……”
“沒有配不配的上這一問題,每個人都有其獨特的優點與缺點,你只是不幸的變成了他人用於獲取成就感的犧牲品。”
“你怎麼說話總是一股書面語的感覺啊,而且我也沒發現我有啥優點啊……長得又丑又矮,成績也不好,也沒什麼特長,運動也差……”
聲音更低了,而且帶着抽泣。
“這樣說話能更準確的表達。你覺得我的優缺點怎麼樣。”
“我都沒發現你有什麼缺點,不知道看起來不好接近算不算缺點。”她語氣似乎有振奮了一點,“但是你優點特別多啊,長得又帥,成績又好,還會好多東西。”
“偽裝是容易的。”
“啊?你偽裝什麼了啊。”
“以後你會知道的。”
“還賣關子。”
“那你猜為什麼全校幾千人我只和你有交集。”
“我咋知道,你眼瞎了?”
“不知道就慢慢想吧。”
“哼~你直接說會怎麼樣嘛。”
“會降低可信度。”
“哼~”
“比起別人的隨口一說,擺在面前的事實更令人可信。”
“啊……你說話能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啊……”
“你覺得我會和一個如他們所說的那種一無是處的人交朋友,而不和其他看起來光鮮亮麗的人交朋友嗎?”
“額……這個……可能……吧?”
“溫雪啊……”
“啊?”
“要多想。”
“……這麼嚴肅的事情就不要插梗了吧……”
“活得開心的方式就是只聽好話。”
“好吧……”
……
走出了校園,大爺大媽們在路邊搖着扇子南天北地的聊着,小攤在大遮陽傘下擺着各類的美食,兒童在河邊的淺水處打鬧,樓上陽台傳來電視機的聲音。又恢復了嘈雜的煙火氣。
頭頂傳來風聲,陽光在地上鋪滿黑綠白相間的紋路,給單調的水泥路增添一絲生氣。耳邊傳來的是很久未曾聽聞的、動聽的、令人愉悅的鳥鳴,以及同樣難得的、只有烈日天才出現的、令人平靜的蟬鳴,伴隨着總是不停歇的、嘰嘰喳喳的、如同小麻雀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