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山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青禾山，牛蹄寨。
此時，夜色將晚。
聚義大廳里，一豆燭火搖曳。
地上映出兩道狹長的影子。
“師叔，不過是個瞎子山人，我自己去便可以了！”
少年面容稚嫩，依稀不過十六七歲光景，但舉手抬足之間，頗顯桀驁不馴。
而在他對面站着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讓胡天同滿心畏懼的‘穆先生’。
聽到少年的話，穆先生的臉上顯出幾分輕笑，幾分無奈：“浩初，這次的山人雖是個瞎子，但卻懂得聽聲辨位，一手飛石絕技端得厲害。
你萬萬不可大……”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名為‘浩初’的少年擺擺手打斷：“師叔，我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
“不能輕敵嘛~我懂。”
見少年如此不在意的模樣，穆先生也只能輕嘆一聲，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這一次你不得離開我周身一丈範圍，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
“師叔你真是越來越啰嗦了~”
“唉，你這孩子~”
穆先生無奈的搖搖頭，此刻他的臉上哪還有之前面對胡天同時的冷血模樣。
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疼愛和寵溺。
在他面前的這個少年名為‘烏浩初’，乃是穆先生師兄的獨子。
此次把他帶在身邊，就是為了讓他長些江湖經驗。
可是沒想到自己教訓三句，卻被這孩子給懟回六句來。
十足是個被師門給寵壞了的。
不過還好，方寸山上的山人只是個瞎子。
便是他能耐再大又如何？
有自己護着，可保這個師侄毫髮無傷。
只是，火種到底在不在方寸山上呢？
穆先生被銀色的月光籠住，一雙眼睛對着天上愣愣出神。
正如外界傳聞的一般，牛蹄寨的背後有山人。
牛魔山上的山人。
牛魔山在青禾山往北五十里。
此山為九丈丘，距離‘巒’也不過尺余差距而已。
在方圓百里內都算是赫赫有名的山頭。
所謂：山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
十萬大山的傳承火種都是‘須彌山’碎片所化。
所以它們之間可以相互吞噬、融合，從而衍生出新的變化。
青禾山的傳承大道為‘長青’。
山人弟子多身具木行靈根，所修也多為木系術法。
木系傳承普遍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厚積薄發。
與其他系不同，木系在於生髮，在於持久。
所以一般來說修鍊木系傳承的山人，多長壽、持久、氣血旺盛。
而這跟牛魔山上的傳承恰恰相反。
牛魔山的傳承叫做‘瘋魔’。
此法常在於一蹴而就，一鼓作氣。
故而欠缺的正是能夠持久、循環的休養之道。
所以就像牛喜歡吃草一樣。
青禾山自然而然成了牛魔山的目標。
‘瘋魔’與‘長青’，正是互補之道。
只是‘長青’的火種，會在哪呢？
一輪弦月印在穆先生的瞳孔里，好像成了他的執念。
身後的少年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眼前不由得一亮：“師叔，你在擔心‘百里山會’？”
‘百里山會’又叫‘季月山會’。
意思是：每三個月，方圓百里的山人聚會。
會上自有萬般展示，
一較高下。
如此可彰顯各山頭之所長，增加知名度。
也可吸引方圓百里的山人前去拜山。
以往牛魔山總是能在‘百里山會’上嶄露頭角，出盡風頭。
可五年前，狼牙山忽然異軍突起，在百里山會上擊敗了牛魔山弟子，成為新的‘百里魁首’。
也是從那時起，牛魔山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足。
成也‘瘋魔’，敗也‘瘋魔’。
歸根結底的原因就在於‘瘋魔’傳承，有瑕疵。
剛則剛矣，卻不持久。
狼牙山的山人正是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在比試時，總能用靈活的身法避開牛魔山弟子的‘瘋魔’之狀，等到牛魔山弟子氣力耗盡后，他們也就可以不戰而勝。
對此，牛魔山當然不會無動於衷。
於是他們就打起了吞噬薪火火種的主意。
而放眼看去，方圓百里內，數十座山頭，也只有青禾山走的是木行長久之道。
恰好能夠彌補牛魔山‘瘋魔’傳承無法持久的缺點。
自然而然青禾山就成了牛魔山的目標。
因為山門名聲所累，牛魔山也不敢明目張胆的去搶。
而是暗地裏扶持了一夥山賊，也就是現在牛蹄寨。
明面上是牛蹄寨攻破了青禾山，實際上卻是牛魔山在背後操縱。
若不然，僅憑一群烏合之眾的山賊，怎麼可能是山人的對手！
可是讓牛魔山沒想到的是，如今他們雖然計劃得逞，卻仍然找不到薪火火種。
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眼看着距離百里山神會的日子越來越近。
穆先生自然焦急萬分。
“嗯，必須得快點找到火種才行啊。”
穆先生話音未落，耳邊忽然傳來沉沉的腳步聲。
卻是胡天同從外面回來。
一見二人，胡天同直接跪倒在地，請安問好。
穆先生對此視若無睹，只是冷笑道：“開口了嗎？”
胡天同當然知道他指的是地牢的吳山人，可對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開口。
見胡天同支支吾吾不敢出聲，穆先生又怎能看不出他的心虛，不由得怒氣上涌：“廢物！”
“不管如何，三天之後，我隨你一起去攻打方寸山，如果到時候還是找不到我想要的東西，你應該知道後果是如何吧。”
穆先生的聲音很慢很輕，但落在胡天同的耳朵里卻是無比沉重。
胡天同萬分惶恐的伏下身子，偌大的光頭上，汗如雨下。
“屬下必竭盡所能！不叫先生失望。”
穆先生冷哼一聲，擺擺手：“你下去準備吧。”
“是！”
胡天同小心翼翼的退出了聚義廳。
懸着的心臟終於算是落了地。
又能多活三天！
三十裡外，方寸山下。
霍摶站在地頭，扔下了一點火星。
若隱若現的光點，一落地便似找到了歸宿。
變得無比開心、跳躍，轉身就化作了衝天的火焰。
火焰燒透了半邊天。
也將整座方寸山，照的通紅。
又一次刀耕火種。
山民們的眼中倒映出熊熊燃燒的火焰。
那同樣也是他們心中的渴望。
山民們在笑。
一切都在變好。
但殊不知，一場災難卻即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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