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
她還記得,前世自己很小的時候,就跟父親去了京都,沒幾年父親外放了地方官,全家又跟着去了濟州的任上。可其實,她真正和父親接觸的機會卻不多。在她印象里,父親老是十分忙碌、少有閑暇,她又厭煩給繼母請安,時常稱病把自己關在屋裏,就更難遇到了。即使在闔家團聚之時,前有常晗撒嬌撒痴、後有常晴活潑喜人,愈發顯得她寡言冷淡。
平心而論,她實在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可即使是這樣,在她姨母給她謀了常國公府嫡次子的親事時,父親還是冒着得罪姨母和國公府兩家的風險,直接一口回絕了。
“常國公府雖說早就沒落了,可那畢竟是勛貴之家。京都的高門繡戶多不勝數,他們何必如此捨近求遠?”父親語重心長的教導聲是那樣清晰······“我已經託了你大伯父去查訪,很快就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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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繼母為了儘快把她嫁出去,在父親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當初她不叫我插手她的婚事,我不想讓老爺為難,這才不得已答應了,為著這事,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裏笑話我!如今她姨母為她找了這麼好的人家,我想着老爺從前的囑咐,二話不說就應下了,如今媒人已託了信去,老爺卻又反悔,豈不是在打我的臉?叫我以後還怎麼能出去見人?”說得父親頗有些心軟,但還是沒有鬆口。
後來,繼母的貼身媽媽來給她送緞子時,竟然“一不小心”在她內室的床上翻出了一雙男子的鞋襪!一個丫鬟當場就撲通跪下“招認”了一切。那媽媽當時就扣下了她院裏所有的人,又飛速去報與她繼母,一番審問下,又有一個粗使媽媽招認說小姐曾讓她向府外送東西,瞧着包袱的大小,像是衣衫之類,連門上當差的是誰、給了多少銀子,全部查的一清二楚······
父親猛然間聽了這事,一下氣得臉色發紫,繼母趁機嘆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看來晞姐兒自己已經有主意了······那又是她嫡親的姨母,難道會害她不成?大伯的來信不也只是說男家‘為人孤僻冷淡,甚少與人來往······’嗎,又不是什麼大毛病······”云云,父親也心灰意懶,便沒有再管。
而她當時正因父親不相信她而滿腹委屈,覺得這家裏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想着能儘快離開也好。以後自己嫁過去了,只要孝順好公婆,規行矩步便可,丈夫再差又如何?自己又不指望能跟他舉案齊眉······如此,她便嫁去了常國公府。
可後來她才發現,這個常國公次子的問題,遠遠不止這些······
她剛進了門,常國公府世子便意外過世了,長嫂一病不起、婆婆整日茶飯不進、精神恍惚,主持中饋的擔子驟然落在她身上。
她沒有任何準備,慌裏慌張地和婆婆身邊的媽媽們商量着定了章程,準備小殮、大殮,找出遠近親朋的單子、照着往各處去報喪。祭拜的人每日絡繹不絕,白天她又要陪客、又要聽管事媽媽們的回事、又要囑咐人盯着茶點、宴席;晚上還得埋頭查賬冊、安排僕婦人從的名單、想法子彈壓幾個不老實的婆子、羅列第二天的事並想好該怎麼示下······直忙了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
萬幸,在族中長輩和早已嫁去京都的常昭的幫襯下,喪事好歹是全須全尾的辦下來了,可她也累得大病一場。
養病期間,長嫂指桑罵槐地說她克夫家,婆婆心疼長子,覺得大兒媳的話不無道理,人前人後都對她很冷淡。下人們見風使舵,不僅懶散,還故意在她院裏亂嚼舌,長嫂跟婆婆說了她很多壞話,都是這樣傳到她耳朵里的。
她氣得兩肋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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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丈夫,常國公次子曹景晨,全程都沒有為她說過半句話。
除了祭拜、守靈、穿素等需要他做的事以外,他什麼都不做,常常神色木然的看着遠處,一呆就是大半天。
一開始,她以為他是傷心過度。轉眼間葬禮已過半年,他依然是那副樣子。
她感覺很不好······
進府已經大半年了,可他們······還沒有圓過房!
府里的風言風語漸漸多起來,她心裏的恐慌像野草一樣瘋長。
而丈夫看自己的眼神,平靜如一灘死水。
她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沒有任何人可以說,沒有任何人能商量。
她白天若無其事的主持中饋、打理庶務、參加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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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回到家,面對着她花了大錢從天南海北找來的名廚做的美味佳肴,她卻難以下咽······
她不斷地勸自己,沒關係。
就這樣,相安無事下去。
也好······
於是,她和曹景晨約法三章。
她負責主持中饋兼打理庶務,除了曹景晨必要的花銷外,其餘的錢物全權由她掌管支配。
作為交換,她也不干預曹景晨養倌人。
就這樣相安無事幾年,婆婆以不孝為由,逼着曹景晨留下子嗣。
她雖然厭惡,但想着有了孩子,以後也有人承歡膝下,便勉強應付着他。
可因多年操勞,她身體不好,過了半年還沒有懷上。曹景晨便開始大肆收通房、納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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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姨娘先後有了身孕,生下一子一女。
自然,孩子是要由她來養的。只可惜,她忙於家事,對這個孩子難免有時顧不周全,那劉姨娘又常常躲在遠處偷偷看兒子,時不時地做些針線送去。常晞想着她愛子情切,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轉眼她進府已十年,有一天,曹景晨突然回來了。
因為並不是進宮朝見的日子,全家都很驚訝。
曹景晨的臉色陰沉的嚇人。一進門就把炕桌上的東西砸了個稀爛,揪着她的衣領質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一頭霧水,忙問是怎麼回事。可此時曹景晨已急紅了眼,翻來覆去只有那幾句話:“為什麼害人······”“容不下······”
她隱約明白了,急急的向他保證,自己從來沒害過人。他聽了轉頭就跑去了老太太屋裏,過了不知多久,才失魂落魄回了正房,從此閉門不出。
她沒有在意,照常做着自己該做的那些事。
可沒過幾個月,她就莫名其妙的“病”了。
明明是暖春,她卻覺得身上發冷,起初只是頭暈嗜睡,後來竟開始腹痛不止。當她意識到不好,請太醫來診治時,太醫擦着頭上的汗,戰戰兢兢的告訴她,她再也不能生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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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身體健康,她這輩子也沒機會有孩子了,她本應不在乎的。
可看到自己撫養長大的庶長子抱着她的胳膊,邊哭邊撒嬌地說著“我不要弟弟!我要讓母親只疼我一個!”的話時,她整個人宛如掉進了冰窟里,從裏到外都冷透了。
自己從小帶大的兒子、唯一的依靠,原來如此自私不堪。
自己殫精竭慮的為他積攢下大片家業,如今看起來是那麼的可笑。
她心灰意冷,草草清點了自己的陪嫁,搬去京郊的田莊······
後來,她在一個盛夏的午後暈倒,醒來時竟回到了自己七歲的時候。
前世的那個自己,恐怕已經死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安置身邊的僕婦。那些人無怨無悔的跟她去了田莊,已經得罪了常國公府,娘家繼母與她水火不容,更不會為她的人出頭,她們空守着大筆的財物,以後又該怎麼辦······
常晞無比悔恨。
從這天起,常晞開始整宿整宿的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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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時而夢到余媽媽、桃玉幾個人慘呼着被流寇追殺;時而夢到劉姨娘坐在她慣座的正房羅漢床上,庶長子在一旁挽着她的胳膊,笑得開心······更多的,是丈夫那雙死水般冷冷看着她的眼睛。
看着日益消瘦下去的常晞,余媽媽心急如焚。常子衛把整個陽州的名醫都請遍了,都說需要靜養,開的也都是些安神養氣的方子。
常晞總是昏昏沉沉的,可腦子裏一直轉着一個念頭。
她不能倒下。
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咬着牙遵從大夫的每一條囑咐,一頓不落的喝着苦藥。
冬盡春來,在余媽媽的悉心照顧下,常晞終於漸漸好了起來。
常子衛來的時候,她正躺在院子裏的春凳上曬太陽。看着纖小瘦弱的女兒,常子衛目光一暗。
“父親,我已經好多了。”她坐起身來,仰着蒼白的小臉朝他笑,常子衛看着心裏更不好受了。
他蹲下身摸了摸常晞的頭,道:“有力氣了就多走一走,過些日子我帶你們去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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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晞卻說:“我想去上學!”
常子衛非常欣慰女兒的勤勉,卻不贊同。
“先把身子養好再去不遲,實在閑的無事,就每日在屋裏描紅吧!”
於是,常晞慢慢調整自己的作息。每日早上逼自己喝一碗牛乳燕窩、吃了飯去後花園繞一圈、回來喝了茶、描紅一個時辰。下午或由余媽媽帶着畫些簡單的花樣,或和丫鬟們提前清點換季的衣裳。每隔幾天把描紅紙拿給父親指點,偶爾還是會讓廚房開小灶做些點心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