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千零四年的那個夏天

第四章:二千零四年的那個夏天

2004年的那個夏天,天氣炎熱無比,華哥僅僅帶着200塊錢,孤身一人來到了深圳。買完火車票,兜里就只剩80多塊錢了。華哥帶着買完火車票的80多塊錢,踏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車。

那是華哥第一次出遠門,從他出生到他15歲離開家鄉,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生活過的範圍。華哥後來無數次在夢中,夢到過他第一次去深圳的場景。那樣的場景太痛了,很多次華哥都從夢中醒來,然後會起床點上一根煙。我知道,他的童年是沒有快樂可言的,從他父親走了的那一天開始,他的童年就註定會被孤單,冷眼嘲諷,甚至於可憐,同情這次詞彙所包圍。作為一個男人,沒有人願意別人這樣來看待自己,哪怕是簡簡單單的平凡的幸福,華哥9歲之後就不再擁有了。

出了火車站后,人生地不熟的華哥,不敢亂跑,一直在火車站周圍轉悠着。

當天晚上,華哥在火車站旁邊的亭子裏睡了一晚上。好在那時候是夏天,而深圳的夏天一向以炎熱著稱,晚上睡在亭子裏,也不會感覺冷。

2004年的深圳,社會治安遠比現在要差很多,在那個年代,搶劫,小偷這些行業十分猖獗。找工作也沒有現在那麼容易,那個年代,中國的工業,服務業還沒有那麼興旺發達。但那個年代也是很多人賺到人生第一桶金的年代,因為那個年代,做生意只要勤奮,努力,成功的機會很大。

華哥那年才15歲,一個在深圳,自然是不敢亂跑的。我無法想像,當時的華哥是怎樣度過那一段時期的,一個15歲的少年,在這樣一個舉目無親的大城市,要打開局面,是多麼的困難。

第二天,華哥望着兜里的80多塊錢開始發愁。進工廠找工作,他才15歲,工廠肯定不要的,年紀太小。而且華哥第一次來深圳,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該在哪裏找事做,甚至連公交車都不會坐。在火車站附近轉了了幾天,身上僅剩的幾十塊錢也花完了。就這樣,華哥開始了他來深圳的第一份職業:流浪漢。

華哥向我們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一臉輕鬆模樣,但我跟星輝都知道,這期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回憶那段歲月,華哥臉上有些許感慨。或許對他來說,那段經歷,也是他人生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也從來沒有覺得那段經歷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因為這就是生活,可能你沒有經歷過,但這卻真實的發生在我們身邊,而且是每一天都在發生。

那段時間,華哥就在火車站周圍活動,遠一點的地方不敢去。白天就在火車站周圍撿一些廢品,然後找收廢品的地方賣一點錢換取食物。晚上就在火車站旁邊的亭子下睡覺。

火車站每天進進出出,數以萬計的人來到深圳,有人不斷的來,自然也有人不斷的走。對於來深圳的人來說,深圳是他們追求夢想的地方,是希望之城。而對於離開深圳的人來說,深圳讓他們傷心失望,當然這其中可能也有很多迫不得已的原因。總得來說,深圳這座年輕的城市,在當年對年輕人是有很大的誘惑的,因為這裏沒有歧視,沒有地域性差異對待,來了就是深圳人,是所有當年來深圳拼搏的年輕人,對這座城市最好的評價。

15歲的華哥,長得高高帥帥的。雖然那時候他已經都快生活不下去了,但他從來沒有動過乞討的念頭,他很天真的想着,先這樣攢一點錢,熟悉一下環境,

然後再找一份工作。人在絕境中的態度,決定了這個人今後能達到的高度。華哥在當年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放下尊嚴,說明他骨子裏是一個有傲氣的男人,可能也跟他從小生長的環境有關,任何事情都要有自己的底線。

就這樣,華哥在火車站附近流浪了一個多月,靠着撿廢品積攢了100多塊錢。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相信有很多那個時間來深圳打工的人都會記得,有一個十幾歲的蓬頭垢面的高大少年,在火車站附近到處找瓶子。也有很多好心的叔叔阿姨看華哥可憐,給他一些食物和水,甚至有給他錢的。

對於這些人的幫助,華哥一直到現在都充滿感激,食物和水,他都表示感謝並收下了。因為再有尊嚴,肚子還是最重要的。而對於那些給他錢的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華哥從來沒有接受過,只是表示感謝,錢財一概不要。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最後的尊嚴。

作為一個男人,你可以放下面子,甚至於把自己位置擺得很低,但是最基本的底線還是應該遵守。華哥那時候雖然窮,但是他是我見過的最有尊嚴的男人,即使在那樣的絕境當中,他也沒有放棄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和底線。

華哥給我跟星輝講他剛來深圳的故事時,我們都表示不理解,因為在我們的世界觀里。如果自己碰到那樣的情況,對於別人當時的施捨,自然是不會拒絕的,還談什麼尊嚴。也許這就是我們跟華哥不一樣的地方,有些男人,天生註定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並不是說家庭背景或者身高長相,跟多的是一種從內心湧上臉上的一種氣質,這種氣質是最容易讓女人着迷的。我很負責的說一句,華哥就天生是這種氣質的男人。

2004年8月底,華哥來深圳已經一個多月了。每天靠着在火車站撿瓶子,幫出火車站的旅客幫運大件的行李物品(那個年代出遠門都是大包小包,也都基本坐火車),來換取一絲微博的收入,維持自己的生活。他當時想的很簡單,等存夠了錢,就去找一份工作。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巧合,每個人走上社會,都會遇上形形色色的人。這些人,有的會成為你的朋友,同事,有的會成為你的死對頭,敵人。但有一種人,不是每一個人都碰得到的,一旦碰到了,可能就會改變你的命運,這種人,我們一般稱之為:貴人。

華哥當時遇見他來深圳的第一個貴人的時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那時候,他已經在火車站附近流浪了一個多月了。火車站周圍工作的一些人都對他十分熟悉了,大家也都很照顧他,經常給她一些瓶子,廢紙之類的,也偶爾會給他一些吃的。

那天下午,華哥正在附近一家比較高檔的酒店外面找瓶子。被正準備出門的酒店經理看見,酒店經理已經發現華哥在酒店外很多次了,處於好奇,他主動上前跟華哥打了招呼,詢問他的一些情況。

華哥當時很害怕,以為人家會責難他,因為他當時的形象就像個小乞丐一樣。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酒店經理很客氣,說話語氣十分溫和。華哥看這個年紀40多歲左右的中年男人不像是個壞人,便把自己來深圳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他。

中年男人可能看華哥年紀輕輕,非常同情他,表示願意給他一個工作,於是問華哥願不願意干。這就是所謂的出門遇貴人,中年男人就是華哥在深圳遇見的第一個貴人。

得知中年男人要給自己一份工作時,華哥激動壞了,說話都有點結結巴巴的,最後含着眼淚說出了兩個字:願意。

就這樣,華哥結束了在火車站流浪的生活。

當天晚上,中年男人帶着華哥去剪了頭髮,洗了個澡,又給他買了幾件平時換洗的衣服。一番收拾下來,華哥立馬火雞變鳳凰,本來就很高大帥氣的他,收拾完,整個人顯得無比精神。

每個人都是喜歡長的高大好看的人,中年男人自然也不例外。看見華哥年輕輕輕,卻有着少年不常有的氣質,中年男人滿意的笑了笑。

晚上,華哥便搬進了酒店員工宿舍,而他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在這家酒店后廚做雜工,工資一個月600元,包吃包住。在搬進宿舍的晚上,華哥給中年男人行了下跪禮,雖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對於中年男人那時候對他的恩情,他無以為報,只能下跪以表示感謝。

在酒店工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後,華哥才知道那個中年男人的名字叫:張萬泉。

在以後的稱呼中,華哥一直尊稱他為:張叔。因為在他心中,除了已經離去的父親,這個中年男人給了他久違的父親一般的溫暖。在一個人面臨絕境的時候,如果有一個人肯伸手拉你一把,哪怕這個人覺得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但在被幫助的人心中,這個人就是他最大的恩人,這種雪中送炭的幫助,是會讓他銘記一輩子的。張萬泉就是這個讓華哥感恩一輩子的人,後來的十幾年裏,他們一直保持着長久的聯繫,也成為了忘年交的好朋友。

在酒店做雜工,對華哥來說那叫得心應手,相較於在老家,這裏的工作算是比較輕鬆的了。很快華哥便上手了,工作做的井井有條。漸漸的也對深圳有了一定的了解,慢慢開始熟悉這個城市,也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了這裏。

相信絕大多數來深圳打工的人,都會情不自禁的喜歡上這座城市。華哥也不例外,從他第一次來深圳,他就非常喜歡這裏,他覺得,在這裏,他可以找到自己的價值,實現自己的夢想。21世紀初的那些年,深圳的外來人口流入常年位居中國第一。隨着中國加入WTO,越來越多的中低端製造業進入中國沿海城市,深圳便是沿海城市中最大的開放城市。從2001年到現在,深圳的常住人口從幾百萬,增加到了現在的2000多萬。由此可見,深圳對外來人口的吸引力是其它一些城市無法比擬的。

那一年是華哥來深圳的第一年,那一年,他只有15歲。儘管命運給了他無盡的責難,生活帶給了他無盡的困苦。但當他踏上深圳這片土地開始,他的人生就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句老話說的好“上天給你關上了一扇門,就必然會給你打開一扇窗”,意思是說,當你失去了一些東西的時候,老天爺會以另外的東西來補償你。

華哥在酒店一干就是4年,這四年中,他從一個雜工,干到了后廚工組長,開始管理後勤雜工,負責后廚的安全,衛生。工資也漲了不少。那時候的華哥很知足,甚至表示會一直在那裏幹下去。

如果沒有後面發生的事情,華哥可能會在酒店一直幹下去,也許再干幾年,就會幹廚師,甚至干到廚師長,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他也很願意就這樣在酒店一直做下去,他很知足。

生活就是這樣的,當你一帆風順的時候,命運往往會給你開一個小小的玩笑。突然之間就會打破你現在的生活,讓你又要開始重新選擇。每個人一生都會經歷許許多多的抉擇,有些抉擇是自己主動去選擇的,而更多的是命運強加於你,而你不得不接受的抉擇。很多人從一出生開始,他就沒有主動抉擇的權利,更多的是被動,因為大部分人,沒有選擇權,只有被選擇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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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燈下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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