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3章 站隊・上
夏雨荷聽到綠瑩來稟告的話，心中暗自揣測：「皇後娘娘這是……忍不住了？」她低頭敲了敲小几上的棋盤，上面黑子白子正斗的死去活來。她微微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扶住汪祿遞過來的手臂，聲音仍然是極柔順的調子：“服我接駕。”
夏雨荷走到前廳等了片刻之後，便看見宮女太監簇擁着富察皇後走了進來。只見富察皇後身上穿着明黃色常服，整個人顯得雍容華貴。那顏色，和自己身上着的香色服裝形成強烈的對比。
夏雨荷朝着富察皇后盈盈一福，口中向富察皇后請安：“臣妾恭迎皇後娘娘，臣妾未能遠迎，請皇後娘娘恕罪。”
富察皇后望着眼前這個看起來極為柔順的女子，卻在心裏冷笑了一下。她的柔順是夠柔順了，只可以滑不溜秋，像只泥鰍似的抓不住，捏不到手心裏。雖然富察皇后在心裏是這麼想的，不過面上卻也和善的很：“妹妹請起，賜座。”
夏雨荷聽到富察皇后免禮的話便站了起來，一邊的汪祿聽到皇后給夏雨荷賜座，便扶着她坐下了。
富察皇后意味深長的看了夏雨荷一眼，又對着她笑了：“妹妹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在本宮面前又何須多禮呢？”
夏雨荷低頭笑了笑：“這是宮中的禮數，雨荷不敢造次。”
「真是滴水不漏……一點話柄都不留……」富察皇后在心裏這樣想着，可面上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這就是妹妹你的不是了……”她說了半句話，便似笑非笑的瞧着夏雨荷。
“臣妾出身粗鄙，對宮中的一應事務實在是十分不懂，還望娘娘寬恕臣妾……”夏雨荷明知富察皇后這話時沒事找事，可也不敢硬抗，扔出了車軲轆話，算是以退為進。
富察皇后的笑容更盛：“妹妹想到哪裏去了，本宮的意思是，妹妹你這樣拘謹，實在是大大的‘不是’。本宮不是同你講過嗎？在本宮面前，你都不需要像現在這個樣子，本宮稱呼你一聲妹妹，你如果有心，就應該好好地當本宮是你姐姐。在姐姐面前，又何須如此多禮呢？”
夏雨荷抬起頭來，望着富察皇后：“雨荷進宮時間不長，年紀又小，宮中諸位娘娘都是雨荷的姐姐，雨荷在諸位姐姐面前，自當是恪守禮儀規矩。”夏雨荷的這句話多多少少已經帶了點挑釁了。
她心裏清楚，不論是皇后也好，貴妃也好，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無論是她們中間的哪一個，都不可能對她的左右逢源再繼續容忍下去。而富察皇后今日紆尊降貴移駕到訪，正是逼她做出一個選擇，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她不能再猶豫下去。
橫豎都是順了哥情失了嫂意，如果一定要選，她自當為自己選一個更穩妥的靠山。
果然，夏雨荷的話說完之後，富察皇后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但她緊接着又恢復了自己的表情：“妹妹的話講的也不錯，後宮就好像是一個大家庭，宮中的妃嬪貴人有幸侍奉皇上，各個都應該當彼此是姐妹。只不過大家族之中，姐妹之間，也有親疏遠近。妹妹想親近哪個，疏遠哪個，就一定要好好地想清楚。”
這時富察皇后牽起夏雨荷的手，將夏雨荷手上的那個鐲子正了正：“本宮也都想講一個道理給你知道，在後宮之中，任何一個人都可能是其他人的‘姐姐’，但是下一刻也都可能成為另一個人的‘妹妹’。但是只有本宮，才是後宮之中所有妃嬪的‘姐姐’。”她一面說一面拍了拍夏雨荷的手背：“妹妹這麼聰明，這個道理你一定是十分清楚的。”
“不知娘娘下不下圍棋？”夏雨荷忽然轉了話題。
富察皇后愣了一下：“本宮不精此道，不過，本宮也久聞妹妹棋藝進展，妹妹現在可是要在本宮勉強露上一手。”
夏雨荷也不推辭：“娘娘既然有此雅興，臣妾厚顏，就在娘娘勉強班門弄斧了。”她微微偏了偏頭：“綠瑩，去把我桌上的棋盤端過來，小心點，莫弄亂了棋子。”
富察皇后望着夏雨荷的舉動，眼神灰暗不明，不知道再想些什麼。不多時，綠瑩已經將棋盤端了上來。
“這局棋，是臣妾一時無事下的……請娘娘一觀。”夏雨荷指着棋子對富察皇后說道：“黑子先行，在棋盤之中佔盡先機，可謂是一時風頭正盛。可惜啊，白子雖然出招晚，但是始終是夾着雷霆之勢對黑子步步緊逼，縱然不能先機，卻能黑子平分秋色。”
棋盤之上，黑白兩子均是攻守兼備，相互之間，可謂是寸土不讓。
富察皇后瞧着棋盤之上，黑白之子的數目各在五五之間：“那妹妹覺得，這一局棋下來，是黑子可能贏呢？還是白子可能贏？”
“臣妾愚鈍，實在是不知道是黑子可以贏，還是白子可以贏。不過黑子終究是佔盡先機，看起來，似乎可能性要稍微大一點？”夏雨荷仍然是笑着望着富察皇后，可她臉上的笑容比起之前卻有一些不同。
兩人對視一會，確實富察皇后卻先出了聲，但她說的話卻不是對着夏雨荷：“本宮雖然不精棋藝，也知道，下棋講究的是靜心，這屋裏這麼多人，怎麼靜心？都給本宮出去，去外面候着！”
富察皇后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朝外退了出去，唯有秋蟬、蕙蘭還有綠瑩分別立在夏雨荷和富察皇後身邊。
夏雨荷瞧了一眼綠瑩，開口吩咐道：“綠瑩，你也下去吧，這裏有娘娘身邊的蕙蘭和秋蟬伺候，夠了。”
綠瑩也不糾纏，立刻躬身退了出去。而這邊的蕙蘭很有眼色，在綠瑩退出去之後，瞧了一眼富察皇后，見她眼神便走過去站到了夏雨荷身後，暫時伺候她。
夏雨荷望了望周圍，輕笑了兩聲：“旁已無人，皇後娘娘，想對臣妾講什麼呢？”
“靜貴人，你不錯，你真的是……非常不錯。”富察皇后挑了挑眉：“進宮不過短短數日，尚且不足一月，你對宮中的形勢已經摸了七七八八。自聖上登基，本宮入主中宮已經六年。加上昔日在潛邸的日子，本宮服侍皇上也早已超過十年。這些年來，本宮不知見了多少宮中女子，而像你這樣既能抓住皇上的心又如此聰明還明白審時度勢的女人，真是……少見……”
夏雨荷微微垂了垂眼帘，就算此時，她已經和皇后徹底打開天窗說亮話，她也不會在禮數之上留下任何把柄：“娘娘如此誇讚臣妾，到讓臣妾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如何是好？”富察皇后哼了一聲：“你不是已經看得清清楚楚？在這後宮之中，只有貴妃可以同本宮一爭，可惜啊，就算貴妃怎麼樣得到聖寵，她始終都只是貴妃。而後宮之中，如此多的妃嬪，只有本宮有資格執掌鳳印！”
夏雨荷伸手撥弄棋盤上的棋子：“占不到先機的人，註定需要更多的進行攻擊，只有這樣，才有機會可以翻盤。如果雙方都只是一味的守，那麼黑子靠着先機就可以贏。所以白子一定會孜孜不倦的尋找機會拉黑子下來，也就是講，白子的行動永遠都比黑子危險。皇後娘娘，是不是要講這個道理給我知道呢？”
“妹妹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這些話似乎不需要本宮一個字一個字的講出來。”富察皇后伸出手輕捏住夏雨荷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望着自己：“妹妹，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雖然下棋的時候，黑子是比白子更容易佔住優勢，但是是輸是贏卻還是要看下棋的人。臣妾自知身份低微，從未妄想有一天可以做下棋的人，但是如果可以選，無論是黑子還是白子，臣妾都只想成為最後可以留在棋盤上的那顆棋子。”夏雨荷的聲音不疾不徐，絲毫看不出來正在和皇后拉鋸。
她的話讓富察皇后笑了起來，富察皇后連連笑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說話，言語之間帶上了讚歎的意味：“靜貴人啊靜貴人，你比本宮想的還要更勝一籌。既然這樣，本宮也不妨再告訴你一個道理。在後宮之中，所有的妃嬪有一件事情都是一模一樣的，無論上至貴妃甚至是皇貴妃，又或者下至常在答應，每一個人都必須要得到皇上的寵愛。如果失去了這份寵愛，任你是什麼身份，在後宮之中都沒有立足之地。”
富察皇后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但是在這之中，只有一個人與眾不同，就是本宮。本宮身為皇后，需要的已經不是皇上的寵愛，而是信任。只要本宮有這份信任，任何人，都不可能扳倒本宮。”
富察皇后望着夏雨荷：“你想成為留在棋盤上的棋子，就只能做黑子。因為白子同你一樣需要皇上的聖寵，試問將來，她又怎麼容得下你呢？只有本宮，才有資格，讓你永遠留在這棋盤之上。”
夏雨荷望着皇后，笑容滿面：“既然如此，那臣妾就承蒙皇後娘娘厚愛，稱皇後娘娘一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