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控鶴擒龍
地鐵行駛在沒有盡頭的軌道上，只剩轟隆的聲音提醒着她的乘客自己身處何方。陳江與楊綺夢並排坐在一起，車窗外一個個廣告燈牌閃過，霓虹光輝相互錯映在他們臉上。這裏時間停滯了，空間不連通外界，此刻的兩個人彷彿被全世界遺忘，有種奇妙的感覺同時在二人心中升騰。
“你怎麼確認這個就是你一直尋找的青銅魔方呢，”陳江打破沉默。“是因為你的項鏈嗎？”
楊綺夢取下項鏈塞在陳江手裏，陳江拿起一比對，果然在青銅魔方某一側找到了同樣的紋路凹槽。鬼使神差的，陳江將銀色項鏈嵌入進凹槽里。
霎時間，青銅魔方陡生異變。原本灰撲撲的方塊震動起來，抖下不少灰塵，一條又一條的裂隙出現在方塊之上，裏面閃爍着青藍色的光芒，將魔方分割成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方塊。那些光芒最開始平緩，後面閃爍得越來越急促，越來越耀眼，甚至將地鐵中的燈光也掩蓋過去，讓陳江和楊綺夢同時產生了車廂變暗的錯覺。手心傳來一陣溫熱，原來是青銅魔方的溫度在不高升高。陳江試圖扔下它，但此時魔方已如磁石牢牢吸附在他的手上。
“快，快幫幫我。”陳江驚呼。楊綺夢趕忙從另一邊捏住，兩人一起用力，魔方還是紋絲不動地黏在手上。
“陳江，它越來越燙了。”
“快把你的項鏈弄下來。”陳江感覺自己像是把手掌伸進了沸水之中，燙傷造成強烈的痛感沖刷着他的神經，額頭上凝結出黃豆大的汗珠。
楊綺夢行事果斷，迅速找出一把鑰匙翹起項鏈的一角。那項鏈受到外界干擾似是有了靈性，迅速融化成液體，如同一條靈活的小蛇躲開鑰匙，在魔方表面遊動一圈，尋到一處裂隙鑽入內部消失不見了。
陳江頓時心裏大駭，心想莫不是要我把手剁下來才行？
項鏈化成的小蛇鑽進去后，青銅魔方不再變熱。兩人剛剛鬆了口氣，車廂里里再次響起毫無感情的AI播報語音：“各位乘客你們好，列車已抵達【天海古玩城】站，請需要的乘客按次序排隊下車——”周圍的乘客機械般下車，新的乘客也湧上車來，剛才的一切好似沒有發生過。陳江衝著楊綺夢眨了眨眼，原來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就脫離了時空扭曲，回歸現實了，只是這青銅魔方仍然粘在手上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楊綺夢下意識準備和陳江握握手，意識到他手裏還拿着青銅魔方，便改成拍拍了陳江的肩膀；“陳江，和我回公司。我們肯定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陳江笑道：“咱們先下車吧。”說罷他取出一件衣服蓋在手上遮擋住魔方。
車站外停着一輛舊款的藍色瑪莎拉蒂Ghibli，楊綺夢熟練地指紋識別、點火，載着陳江揚長而去。
楊綺夢戴上墨鏡瞥了眼陳江，說道：“你可以放心了，項鏈已經消失，我們應該不會再遇到特殊情況。”
一旁的陳江卻想起來之前看到楊綺夢手機上關於信息泄露的訊息，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汽車一路疾馳，離城區越來越遠，又故意繞了五六個街區，終於來到工業區一個僻靜廠房附近。楊綺夢停下車來，扭頭對陳江說道：“陳江，你為什麼皺着眉頭，身體不舒服么？”
陳江說道：“我們出站的時間應該在下午三點左右，就算在路上走了一個多鐘頭，現在也才四點多。你有沒有發現這附近天色變得有點暗了？”
楊綺夢立刻反駁：“可能是要下雨了——”
兩人走下車來。陳江向上指了指，楊綺夢抬頭一看才發現附近這片天空根本連一朵雲都沒有，反而是散發著晚霞一樣橙紅色的光芒。楊綺夢忽然才想起，今天是雨城罕見的晴天。難道是追蹤她的人動用了什麼高科技武器，影響了天色？楊綺夢很快拋棄了這個想法，這樣做意義不大，何況她之前已經反覆確認過自己沒有攜帶任何追蹤器。
陳江又感到青銅魔方開始重新發熱了！甚至來不及胡思亂想，一個龐大的身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瑪莎拉蒂的引擎蓋上，不僅將整個車頭壓得變形，造成的衝擊還把車兩旁的兩人震得摔倒。
陳江扇開灰塵，咳嗽着爬起來一看，車上竟然站着一隻酷似生化危機電影中感染病毒后的人形怪物正伸着脖子環視四周，口中還傳來陣陣野獸般的低吼。
那怪物跳下車來四處嗅了嗅，走到陳江面前一通亂聞，隨後竟然直接無視了陳江，反而將昏迷的楊綺夢一把抓起。
此時正值黃昏將晚，斜射的陽光在層積雲中不斷折射，映出漫天的紅霞。楊綺夢已經陷入昏迷，對外界發生的一切渾然不覺。因為酒精和疾病而暴瘦的陳江，原本合體的衣服早已顯得鬆鬆垮垮，穿在身上不免顯得有些弔兒郎當。先前那怪物站在他面前如同一塊小山一樣，光是影子都能將他完全籠罩。
陳江直感覺掌心的魔方熱的發燙。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怪物把楊綺夢帶走，陳江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怪物身上：“喂，放下她！”
那怪物紋絲不動，自顧自的遊盪着，似乎在等待什麼。無論陳江抓起多少石頭來砸到怪物身上，都沒有任何反應。該怎麼辦？陳江急中生智，四下尋找終於尋到一個三角形玻璃碎片握在手上，對準抓住楊綺夢的那隻粗壯手臂深深地扎了進去。
綠色的血液飛濺而出，怪物吃痛鬆開了手。陳江趁機接過楊綺夢，躲在一堵端牆後面，暗道這怪物雖然看起來力大無窮，但是蠢笨至極，自己和楊綺夢也不是全無辦法。想到這裏，陳江拍拍楊綺夢的臉，輕聲喚道：“快醒醒，快醒醒。”
“發生——什麼事了？”楊綺夢悠悠轉醒，剛睜眼就見到陳江一臉緊張地瞧着她。
“你看那裏，”陳江扶起楊綺夢，兩個躲在斷牆後面看到人形怪物如同一個摔倒委屈的小孩，正捂着傷口不停地狂吼，肆意發泄着心中的不滿。“這傢伙是沖你來的，剛才只抓住你卻對我沒興趣。”
楊綺夢深深皺起眉頭：“陳江我們遇到麻煩了，而且是大麻煩。
“怎麼回事？”
“這是競爭公司開發的生物兵器山鬼三號，力量遠超常人但是智力底下，會根據氣味追蹤獵物。他們是活體病毒實驗開發的副產品，我一直以為這個項目已經被關停了。”楊綺夢神色黯然。“沒想到他們會派出這個來追殺我，一定是為了青銅魔方。”
既然派出這種聞所未聞的東西來阻止楊綺夢，陳江想起他們再次進入扭曲時空的事實，青銅魔方的秘密絕對不止是考古研究這麼簡單。
”走，我們躲進廠區去。“陳江當機立斷，拉着楊綺夢悄悄退走。廠區裏面建築多，地勢複雜，進入裏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廠區里廠房車間林立，轉爐和連鑄機等一應俱全，安靜地矗立着。原來是一個煉鐵廠，陳江心頭忽然蹦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山鬼三號蠢笨至極，只要把它騙進鐵水爐，危機自然就解除了！
陳江帶着楊綺夢四處尋找，可惜所有的鐵水爐都已經冷卻下去，如同一座座雪山。山鬼三號痛感衰弱的很快，不多時傷口已經自然止血，又開始聞嗅獵物的氣息，向廠區跑來，巨大的體重引得地面都在顫抖。
聽見遠處傳來的咆哮聲，陳江扶着楊綺夢的肩膀鄭重說道：“我去拖住它，不管用什麼方法你一定要加熱鐵水爐。”
楊綺夢感覺自己聲音有點發抖：“陳江，你不知道山鬼的恐怖。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獵殺，你貿然前去可能會，會······”
“相信我，我絕不能讓你出事。”陳江匆匆離去，渾然沒注意到楊綺夢的臉稍稍紅了一下。
“陳江，你一定要沒事。”楊綺夢心想道。
小街上逆着光快速駛來一輛邁巴赫S，車漆低調，沿路投下濃重的陰影。副駕駛上，造型古樸的唐刀-蝕華感應到附近傳來若有若無的敵意，正在獨自嗡鳴。一隻鋥亮的中筒男靴再次將油門踩到最底，引擎頓時發出哀鳴。
近乎透明的影子一直在追蹤着這輛邁巴赫，始終保持着不近不遠的距離。邁巴赫的突然加速讓影子略微吃驚，隨後快速跟上，依舊保持着固定的距離。二者已經在附近兜圈子不少時間了，現在簡直就是在比拼着耐心。
駕駛室里，一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男人正在仔細感受着手指上銀戒細微的變化，幾乎在一秒以內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一個熟練的漂移將車輛甩進扭曲時空之中。
“終於找到入口了。”男人長出一口氣，先前他不僅是在躲避未知的危險，更主要是為了尋找到扭曲時空的入口。此刻引擎終於承受不住高壓，冒出青煙，男人拿起唐刀蝕華下車匆匆離開。
對於邁巴赫的突然消失，透明影子似乎早有預料。它守在汽車消失處一番摸索，竟然真的找到縫隙鑽了進去。
陳江找個一根斜切口的細鋼管，握在手裏揮舞了下，算是意外收穫。幸好廠區里瀰漫著鋼鐵的味道，讓山鬼三號暫時失去了方向感，陳江拿着鋼管四處敲擊引得它四處轉悠，兜着圈子，走不出附近。
耳畔傳來斷斷續續的轟鳴聲，看來楊綺夢成功開啟機器了！陳江方才稍微放下心，轉頭一看，原本無頭蒼蠅般的山鬼三號竟然消失在原地。陳江連忙慌張地敲擊鋼鐵，發出響亮的聲音來，卻發現這次山鬼三號徹底躲藏起來不再出現。
整個廠區安靜的可怕，只剩下機器的轟鳴聲和鋼鐵的撞擊聲。鐵水爐的溫度緩慢上升，陳江另一隻手裏的青銅魔方同時也開始發燙起來，惹得陳江痛呼出聲。縱然手心傳來一陣焦糊味，陳江也來不及多想了，因為他已經看到山鬼三號的身影出現在樓頂，正不斷向楊綺夢的方面跳躍而去。
“楊綺夢，快跑，快躲起來！”陳江一邊狂奔，一邊聲嘶力竭的大喊。
山鬼三號身體雖然十分笨重，每次跳躍都要間隔許久，但是現在在空中幾乎是直線逼近楊綺夢的位置，速度不可謂不快。陳江剛剛趕到時，山鬼三號正用利爪挑着楊綺夢的外套在反覆觀察，地上還有些分不清是紅銹還是血液的痕迹。
“楊綺夢······”陳江瞪大雙眼，不可置信。他們雖然認識時間不長，甚至身份也天差地別，但是共同的經歷絕無僅有。
山鬼三號扭過頭來看着不遠處獃滯的男人，小小的腦袋配上寬闊的肩膀顯得有些滑稽。他視力很差而且分辨不清顏色，整個世界對他而言也不過是黑白的，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嗅覺，每次他追蹤的東西都是靠着這樣的本能而行動，而他卻不知道記住的氣味是誰交給他的。畢竟他的大腦的死亡程度已經將近80%，無法思考任何問題，藉由着遠古的病毒改造自身細胞，他才能存在於半生半死之間。
之前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現在只剩下獵殺的本能。眼前的小東西不知道拿着什麼指着自己，一瞬間自己竟然產生了——憤怒的情緒？嗯，很熟悉的感覺。不過現在山鬼三號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把陳江撕碎、吞噬！
山鬼三號像一發炮彈般衝來。瞳孔里怪物的身影一點一點放大，陳江伏下身子緊緊握住鋼管，尖端直指山鬼三號，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蒼白。陳江確實自暴自棄過很久，無論是感情上得背叛還是生活中的失意，甚至是生命流逝的無可奈何，無論哪一條都給人巨大的打擊。他真的壓抑太久了。山鬼三號的目標並不是他，如果他謹慎躲好，等扭曲時空消失後有很大的機會逃出生天。但他今天不想後退半步。
也許是楊綺夢看透了他迴避的真實內心吧。又或者是覺得這丫頭太單純，初次見到自己便坦誠相待，說什麼會全力幫助自己的胡話，明明和自己認識的時間沒多久。總之，這樣單純可愛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會替你報仇的。”陳江想道。
山鬼三號來到陳江面前，五指彈出鈦合金利爪猛然揮下。陳江早有準備，一閃身出現在山鬼三號側邊，舉起尖鋼管狠狠刺下。山鬼三號反應奇快，揚起爪子輕輕一擋，鋼管便被彈開。
陳江收起武器，不敢戀戰，轉身順着鐵扶梯而上。山鬼三號緊隨其後，轟出幾拳打穿了廠房的牆壁。就在怪物要抓住陳江的一瞬間，陳江如同計算好一般凌空躍下，藉助半空中的牆梁往回攀援，再次繞到山鬼三號的身後。
“沒想到吧，你這蠢豬。”
山鬼三號在這狹小的樓梯上難以轉身，此刻後背空門大開！陳江對準怪物心臟處狠狠刺下，尖端直接沒入了緊繃的肌肉纖維之中不斷前進。綠色的血液迸濺而出，沾到陳江的臉龐上，陳江不管不顧，用儘力氣擰動試圖把鋼管更深入一分。
實在是無法貫穿山鬼三號，正當陳江猶豫是否退後時，怪物卻先一步做出反應。它猛地擰身過來，蒲扇大的巴掌直接將陳江扇飛。
陳江在空中劃過弧線，如同斷線的風箏。而後他重重摔倒在地，口中流出鮮血。山鬼三號暴力躍下，一把抓起奄奄一息的陳江，前行兩步，丟在牆角。
一拳又一拳，怪物沉浸在虐殺的快感中。鮮血不斷從陳江口中湧出，順着身體淌下，他的胸腔也幾乎完全凹陷下去了。
“陳江！”楊綺夢艱難地拖着兩罐滅火器出現在一旁，眼前殘忍的一幕衝擊在她的神經，淚水不斷從她眼眶中流下。白色的泡沫在高壓下噴出，直直射到怪物毫無防備的口鼻之中，造成短暫而強烈的窒息。山鬼三號慘叫一聲后捂着脖子倒下，它在獲得巨大力量的同時，必須承擔更大的耗氧量這種代價，即使是短暫的缺氧也會讓他產生強烈的眩暈。
哐當一聲，滅火器砸在地上。楊綺夢上前抱住陳江，絕望地嘗試着幫他止血。
“沒用的，”陳江抬起眼皮，說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見到楊綺夢安然無事，怪物也已倒下，陳江覺得一切都值得。
“嗯······我沒事，”楊綺夢含淚點點頭。“陳江你堅持住，出去后我幫你找最好的醫生。你不是還有想去的地方嗎？等你好了就去。”
“我的結局早已註定，你不要難過。我走之後把青銅魔方拿去，一定要治好你的父親。”陳江緩緩說道。他的熱血已經將手中的青銅魔方完全沁紅，魔方也不再發熱發燙，好似逐漸凋零的生命。
“可是······”
“我終於在生命的最後真正勇敢了一回，已經沒有遺憾了。”陳江閉上雙眼，欣慰地說道。
“你比你自己想像的要好的多，陳江。”楊綺夢最後一次呼喚陳江的名字。
山鬼三號搖了搖頭睜開眼，就像宿醉后蘇醒的人一樣還感覺腦袋有些疼痛。強烈的本能促使着它爬起來繼續完成他的任務。黑白世界裏，那個男性已經差不多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征，倒是他手裏的方塊讓自己產生一定要得到的想法，另外旁邊的人類女性也要抓到，然後送往——送往哪裏來着？山鬼三號放棄思考，決定先抓住再說。
巨大的黑爪再次襲來！
陳江原來已經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起來，心底最後的驕傲讓他只剩最後一個念頭：讓犧牲變得有意義。
青銅魔方啊，如果你真的來歷非凡，請最後體現給我看看吧，我願意為此付出代價。
青銅魔方如同回應陳江的訴求一般，簌簌震動，將周圍的血液全部吸收進行，接着又自行扭轉起來，只見大小不一的區域相互交換着位置，各個區域大小形狀統統一齊變化起來，外部的銹跡、灰塵全部被抖下，整個魔方煥然一新；青銅魔方的內里似乎也發生着不可名狀的改變，一股強大的能量被牽引而出，一股腦灌入陳江體內，僅僅是引發的衝擊波便把山鬼三號震飛！
陳江原本混沌的意識重新變得清明起來，他的腦海里憑空映出一套完整的武學秘籍：“進階武學：控鶴擒龍功！”左控鶴，力走靈巧，如同控制靈鶴飛舞；右擒龍，力走剛猛，如同挾制蛟龍遊動，二者臻入化境甚至能夠隔空攝物、擒拿敵人。
幾乎控鶴擒龍功剛一出現，陳江立刻融會貫通。在一股莫名的力量湧入四肢百骸后，他竟然重新站起，傷口在蓬勃生機下開始自行癒合，凹陷的胸腔甚至都緩慢鼓起修復。
陳江輕輕推開楊綺夢，牢牢站在她身前，用身體擋在她和怪物之間。
此刻他面對山鬼三號已然無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