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洪水般退去

“來吧，讓我看看——”

芙蘭把聖劍橫置在眼前，全身的肌肉一瞬間全部緊繃，魔力奔流而過甚至濃郁到化作實存的電流，發出了怒號……

“聖劍——福爾圖娜，斬！！！”

疾飛的剪影拖出一張密不透風的劍網，幾乎毫無延遲的向著四面八方籠罩而去。

凡事靠近的，無不被斬成碎屑。

因此，當劍聖芙蘭平穩的站在地面的時候，四周的樹木早就化成了殘渣。

澄澈的月光從高空照射下來，在他隱隱微小笑的臉頰上投射出了無數的陰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

在這裏——

芙蘭用盡全力將聖劍朝着自己的下方刺去，黑影就像是迎頭撞上劍尖一般被聖劍劃破了。

然而，黑影消失后卻沒留下任何血跡，更沒有留下一丁點的東西。

“魔力……果然，不過，居然魔力能……不，說到底，這種事情可能么？”

“喂！”

正當劍聖自言自語之際，梅德萊克在不遠處大叫了起來。

“真是過分吶！老爺爺！”

此時，芙蘭的模樣頗像是一個被丈夫拋棄了的怨婦。

“我這邊可是陷入了苦戰，差點連命都丟了。”

“嘛嘛嘛嘛嘛……先來看看這裏。”

一邊說著，梅德萊克一邊抽出插在地面上的右手，然後在劍聖疑惑的目光中抓住了他的手。

這是單單純純由魔力構建起的世界——

在地面之上，甚至到了眼睛也追不上的地方都佈滿着朦朦朧朧的光線，在天邊這種光線又像是一種包裹一切的煙霧，美麗而又夢幻。

在地面之下，在一股明亮細線的指引中，地面卻成了一種透明的物質，除了魔力的光什麼都消失不見了。所以才更能看得清下面隱藏的東西——

宮殿？不、不是，它比一般的宮殿要更為的壯大，因為幾乎望不到它的邊界在什麼地方。

就像是一片血色的海洋，比起一般黃色綠色等之類的色彩，它要顯得更為恐怖和陰冷，甚至能讓人感受到它正在緩緩的活動着身子，在黑暗中舔舐着自己沾血的嘴唇，靜靜地瞪大眼睛望向這邊……

芙蘭瞪大了眼睛，像是發現一個新世界。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上衣。

“真行啊！年輕人，看到什麼了？”

芙蘭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他看向梅德萊克的眼睛中已經完全沒有了笑意。

梅德萊克也看了出來，當即心中一凜。

“很大，很空曠……”芙蘭試着描述他看到的東西，然而令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卻怎麼都抓不住其中的要領。“不過，也有一種寂寞的感覺。”

“這樣啊……”

兩人的心中都不約而同的閃過了一種東西。

“牢獄，沒錯——就是牢獄！”

不是因為困住了什麼，

而是為了要去困住什麼！

事態開始急轉直下——梅德萊克感覺得到，地面之下魔力正在開始流轉起來了，等到這股魔力復蘇之後，誰還能阻止得了它呢？除非這個世界能化身成一個巨人才能壓制住這個已經醒來的巨獸。可是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梅德萊克悲觀的想到。這次，必須得上報給高等精靈議會了。

另一邊——

弗蘭茲一路上跟着精靈族的兄妹二人，距離聖地還有不過一兩人的路程。

雖然諾蘭鬧彆扭離開了，但是兄妹二人似乎隱隱約約都感覺到弗蘭茲內心的沉鬱，所以都沒有再多問些什麼了。

相反，黛妮婭的存在倒使這個旅途歡快了一些。只是她的身世在弗蘭茲眼中反而讓她更加的可憐了。

她原本只是是流浪的精靈——所謂流浪，就是那些一出生就離開了父母，從小就忘記自己家人的精靈，他們之中有的幸運，能好好的生活在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精靈部落中，有的不幸，被販賣到人類世界，僅僅只能以低賤的奴隸了卻一生。黛妮婭就是體驗過幸運與不幸兩種生活的精靈。

她自記事起就生活在一個還算是有着些許規模的部落之中，可是這樣的部落很快就在人類的手中毀滅了。她成為了奴隸，冒着生命危險逃脫了，來到了精靈族，可是依舊被當做了外人。

燃燒的篝火映亮了黛妮婭美麗的眼睛，她那訴說的聲音緩緩回蕩在黑暗中，雖然聽起來簡單、明快，但弗蘭茲知道這其中的艱辛是誰都難以體會的。

深深的沉默籠罩在三人之間，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中，三人似乎也心意相通了。

——就像是在舔舐着自己的傷口。

弗蘭茲心中明白自己也是如此。

在自己妹妹死去的時候，自己一下子就壞掉了，連悲傷都消失了，只是一味的陷入絕望，結果是什麼？

泯滅掉自己的良知，連無數的生命死在自己的面前都無動於衷，這樣還算是人類嗎？這樣不就與魔族沒有什麼區別了！

果然自己應該離開諾蘭——

即使是為了生存的力量，有些東西也是不能拋棄的。

想到這裏，弗蘭茲站了起來，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水袋灌了起來。直到自己清醒之後，他望向了眼前的兄妹二人。

心好痛，太痛苦了……

在這種時候，弗蘭茲終於才像是找回了自己一般。過去的事情忽然又出現在眼前，對這個世界他終於湧現出了實感。

“實際上……”

除了自己的靈魂附身在弗蘭茲身上沒有說出來之外，他把自己從過去到現在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和盤托出了。

火光在他的眼前跳動，偶爾會響起噼啪的爆響。

就像是在懺悔，對，我就是在懺悔，因為我還是一名人類，既不是嗜血好殺的魔族，也不是利欲熏心的那些貴族們，而是在高度文明的現代世界來的有着自己良知的人類。

“……我的故事到這裏就完了。”

不知不覺的，弗蘭茲就把自己心中的話說完了。他盯着火苗，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沉默。

誒？難不成都聽睡著了嗎？也是，畢竟我的故事也沒什麼——

最先讓弗蘭茲反應過來的是黛妮婭的哭聲，簡直就像是嬰兒的啼哭一般，弗蘭茲驚訝地抬起了頭，眼前的場景讓他頓時就愣住了：

黛妮婭毫不掩飾地大哭了起來，一邊哭泣還一邊說著什麼“我竟然沒有想到你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而總是沉默不語的什卡居然也用着無比悲傷的神色來望着他。

弗蘭茲忽然就明白了，這些僅僅相遇不過幾天的精靈是在真心擔心着他。他幾乎給感動得快要落下淚來。

同時，他的心中也暗暗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變強，使自己變強，不再去依賴外在的強大——如果，如果可能的話，創造出一個另所有人都能露出笑臉的世界來。

——在此時，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小的、悲傷的願望在他的心中紮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