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來到
夜已深,黑沉沉的一片。人眼不可見萬物,但這並不包括山中的野獸。
萬獸咆哮,震蕩大地。萬木搖動,有樹葉簌簌而落。
浩瀚蒼莽,群山險峻,萬壑千山更是延綿無盡。野獸中更是有上古遺種出沒。各種各樣可怕的聲音在黑暗中交錯起伏。如此獸威,似要裂天開地。
山脈里,遠遠望去有一團柔和的紫光隱現。在這無盡的黑夜裏,象指引迷路之人的燈塔,又似開在人心間的神靈之光。此光在十萬大山裡搖曳,有狂風鼓盪,此光隨風搖擺,隨時會熄滅的情形。
漸漸接近,可以看清那是半截枯木。樹榦有幾丈多,通體漆黑了,似是被火燎燒過一樣。它只剩下一條柔嫩的枝丫。
就是這條柔嫩的枝條散發出這點微光。這點子微光將近處的一村莊籠罩了。
如果細細觀瞧,就會發現這是一棵雷擊木。此樹應該在很多年前受過天地雷電。這是一棵老棗樹。老棗樹生機被雷電消耗了大半,早就不能開花結果了。但他的生機韌性十足,就是不甘願死去。一根枝條倔強的生長着,還散發著一圈圈的微光,護佑着近處的一個小村莊。
村子的住所都是用大山裏的黑石建成的。夜晚的山莊,安靜祥和。此處的山莊象是與外界的猛獸不處在同一世界似的。
“哇哇哇。”
有狂風吹過,有烏雲橫空,遮住了一片夜空,也擋住了那點子微光。星月無光,山脈因為這片烏雲顯得更黑暗了。
一聲唳嘯,自天際而來。那聲音穿金裂石,如果此時有人觀瞧,就會發現這是一隻巨大的禽鳥。長不知幾何,大不知幾何。
它路過雷家村,俯視着下方,兩隻巨大的眼象染了血的圓月,厲氣滔滔。它盯着棗樹看了幾息。最終一個小小的獸皮包裹從它背上掉了下來。
那個小包裹象是被輕風兜住了,晃晃悠悠就落到了老棗樹下。
夜突然寂靜了,萬獸竟然齊齊息聲,在這隻巨鳥飛過之後。
群山萬壑似也被巨鳥的凶威振攝住了。過了良久,山裡才有了動靜。
一個龐大得驚人的生物從群山走出。那是一個身比山嶽,渾身生鱗的巨人。他一步步慢慢走近,走近了老棗樹。它走路似乎非常吃力,好不容易走到老棗樹近前,佇立不動良久。
他睜着一隻獨眼,靜靜的看着老棗樹,和它樹下的那隻小小的獸皮包裹。
他試着伸出一根手指,那是怎樣的一根手指,粗壯得如一根通天柱似的。那手指彎曲着象是想將小包裹勾上指尖,好好看看。
老棗樹的一根枝條輕擺,輕柔溫和。可巨大生物卻嚇得不輕,惶恐得連連後退。倒退着往回走。他這回的腳步快上許多。大山的山峰都被他振蕩顫抖起來。
又過了很久,山裏的又有十幾丈的蜈蚣蜿蜒,有水桶粗的大蛇嘶鳴。山裡又恢復了原樣。
山裡騰起陣陣黑霧。
老棗樹的一根樹枝在黎明裡搖擺。
雷家村,位於蠻荒蒼莽的十萬黑山中。四周除了山還是山。
清曦,彩霞紅艷艷的噴薄而出,仿如一根根金條自天際落了下來。
蘇阿嬌睜眼就看到了滿天空的要掉金條,張着手就想拿下幾根。
然而一伸出手,她就愣住了。怎麼回事?她的修長玉手呢?那可是她經過護手霜精心呵護的啊?怎麼變成了小肉包子?她頓是臉色大變。
怎麼回事?腦中的記憶嗡嗡的紛亂駁雜。一個極漂亮的女子含着淚看着她。嘴裏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小阿嬌呀,娘親對不起你。娘親沒有辦法啊。那是你的哥哥呀。”
還有一隻大得不象話的大鳥,她?她被抱上了鳥背。然後,然後……
她伸着胖手使勁揉着小腦袋瓜子。她還記得,她爬上了山,看到了朝霞破空向她飛來。她興奮異常,被其美景吸引心神,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後腳底打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只記得在滑下山坡之時,看到好閨蜜秦靈兒向她奮力伸出的手,和急出來的眼淚。再見了啊,這個月的房租,只能你一個來出了。真是對不起呀。這居然是她留在那個世界的最後意識。
一群六七歲十幾歲的孩子嘻嘻哈哈從村裡走了出來,辜摸着能有好幾十人。在村前有好大一片的空地,顯然這是他們鍛煉之地。這些孩子明明臉龐稚嫩。卻有股子活潑潑的生機,一個個虎頭虎腦的。
這些傢伙正在哼哼哈哈的排隊打拳。有時雙臂展開如鷹,有時一腳踢出,身形彎成弓形,如撲食的猛虎,倒有模有樣的。
一個體魄強健,長得壯如虎豹的中年人站在他們的前方指導着他們。所有人都穿着獸皮衣。皮膚都是古銅色的。黑髮高高束起,挽成了個最簡單的髻。挽髻的東西也非常的精糙。一過是一截樹枝罷了。
“太陽神臨空,萬物初始。生機最為充足。一天之機生於晨,清晨是最適合鍛煉身體的時候。在這蒼莽大山,在這萬獸環飼的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得強筋壯骨,煉骨淬體。這一切就是咱們的本錢。為了每天看到太陽神,為了巫棗之靈。你們聽到沒有?”
“聽到了。”大大小小的孩子們參差不齊的回應着。
蘇阿嬌正看看目不轉睛,突然一隻翼龍從她頭頂飛過。這這這是史前獸吧?她還看到,盤踞在黑棗樹樁上一隻碧綠的巨莽正睜着綠瑩瑩的雙眼,好奇的看着她。
蘇阿嬌實在沒忍住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也許這聲音太過突兀,讓一大群人的注意力全轉移過來。他們四下找尋,終於看到了橫躺在老棗樹下的那個獸皮包裹。
似乎是發覺多出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傢伙根本就構不成威脅。中年大漢一聲大喝,“接着練習,不準到處亂看。聽到沒有?”
“聽到了。”又是參差不齊的一致回答。
蘇阿嬌全身被包裹在獸皮里,只有手是自由的。她爭扎着想要站起來,感覺上,這個身體怎麼也就只有三四歲的樣子。
一個佝僂着身子的老頭子走了過來。他也穿着一身的獸皮衣。他來到蘇阿嬌的眼前。蒼桑的眼睛與孩童晶亮的雙眸久久對視。彼此都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倒影。
老頭將蘇阿嬌提了起來,伸出蒼老的手指解開了獸皮包裹。裏面還有一身獸皮小衣,穿在蘇阿嬌的身上。
“呃,頂白凈的小娃娃。這小娃子怎麼看也不象是咱雷家村的娃子呀?莫不是柳丫頭這憨貨又從她娘家哪個村抱回來的娃娃?”
正在鍛煉身體的許多小孩子的注意力都在蘇阿嬌的身上。這可真是個不一樣的小娃娃。
烏黑溜圓的大眼睛,白得發亮的皮膚,紅得鮮亮的嘴唇,象村裏的那棵老桃樹開的花一般,真是太漂亮了呀。
老頭這樣說著,視線不經意看到了獸皮包裹上刻着的一段文字。他拿起來,對着陽光,細細的看着。
“原來是這樣呀。哎喲,正是個可憐的孩子。看你長得白白凈凈的。以後就叫白凈吧。咱們這是雷家村,都姓雷。娃子,你以後便叫雷白凈吧。”
蘇阿嬌“哇的”一聲就哭了。她決逼不要叫雷白凈呀。這什麼名呀?果然是糟老頭子壞得很呀。
“怎麼啦?是哪裏疼?還是生病了?”
蘇阿嬌不敢出聲,她也保不準能不能說這裏話,大眼轉了轉,看到老棗樹下一棵紫蘇。她小手指了指。
那老頭看着她,將她放到棵紫蘇旁。蘇阿嬌拽住那棵紫蘇,狠命一拔,呃,終於拔了出來。
她指着紫蘇,又指了指自己。
那老頭蒼桑的眼裏有了絲笑意,“真是個女娃子,還知道嫌棄老傢伙取的名不好聽啊。呃,這是一棵紫蘇。那你是願意叫紫蘇,還是蘇紫?”
蘇阿嬌在他說到蘇紫的時候,使勁的點了點頭。試着開口說了聲,“我……叫蘇紫。”還好,她說的還是這裏的發音。
老頭子哈哈哈大笑,“好好好,那你便叫蘇紫喲。可是娃子,你這小身板,可是太嬌嫩了些。以後便和他們一起鍛煉吧。”
蘇紫點了點頭。顯得異常乖巧。
“到是個乖娃子。”老頭子樂呵呵道。
老頭子牽着蘇紫來到鍛煉的人群里,讓她站在人群最前面。
蘇紫自從看到了那隻史前飛翼龍,就知道有個好體魄的重要性。這是生存之本呀。於是她也有模有樣的學着那中年大漢一拳一式的打了起來。嘴裏還哼哼哈哈的給自己鼓勁。
雖然她很努力,但她的實在是太小了。打起拳來搖搖擺擺,磕磕絆絆。一拳下去,不見風聲赫赫,反帶着自己摔了好幾個屁股墩。
她本就不是小孩子,身體裏住着一個成熟的靈魂。不哭不鬧,也不在乎周圍小孩子轟笑聲,爬起來接着訓練。直練了一個多時辰。
“收工。”中年漢子終於開口。蘇紫長舒一口氣,揉了揉酸疼的手腳。
小孩們都沖向了各自的家裏。蘇紫走向了那個老人家裏。
“呵呵,小傢伙,以後你就在我家吃飯吧。”蘇紫點了點頭,向老頭子行了一禮,“多謝老爺爺。”
“哈哈哈,不錯,還是個懂禮貌的小傢伙。”
這個雷家村並不大,男女老少加起來也不過五百多人。
家裏的傢俱很多都是石頭堆成的。簡樸自然,關鍵是很結實。
老棗樹只在夜晚才發出微光,在白光是看不到的。如此一棵焦黑的老棗樹顯得十分的普通。當然,蘇紫也是這麼認為的。昨夜她在老棗樹下睡得十分的香甜,直到清晨才清醒過來。
“哦,居然有蛇肉呀,我要我要。”
“不給,不給。你碗裏還有兩塊野豬肉。不給。”
“嗯,你看,我吃了,這回可以給我了吧。”
村裏的孩子都十分的活潑好動。即使在吃飯的時候,也不會規規矩矩的坐在飯桌前與大人們一起吃。他們捧着自己的飯食,從這家飯桌上夾上一些,又跑到另一家去。不少的孩子一起這麼干。打打鬧鬧,說不出的吵鬧又和諧。
雷家村家圍草木繁盛,猛獸多得數不過來。村裏的食物並不充足。這主要是村裏的強壯的男子武力不足。
蘇紫想,如果這個村有選擇,他們是願意搬出這樣的荒山野嶺的吧。如果這裏還有城鎮的話。
村裏的孩子們時時刻刻都在為捕食打獵作準備。就算是平常的打鬧,一旁的大人也不會制止。反而偶爾還會指點他們出手的方位,如何出腳更好等等。
在這裏,充滿是原始的生存規律。食物,狩獵,生命,死亡,這些從小就與他們息息相關。
帶蘇紫回來的老頭子,就是這個村的老族長。老族長的家也是由黑石磊成的。院內的灶台上煮着一窩黑乎乎的湯。
老族長時不時就將各種各樣的不知名的藥草扔進去。
過了好一會,老族長似乎覺得沒什麼要添加的了,便朝蘇紫招了招手,“小傢伙,過來,吃點東西吧。”
老族長拿出一隻木碗,盛了一碗湯給蘇紫。又拿出一隻很大的石碗,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碗裏的湯汁雖然看起來不好看,呃,那個味道也不太好。不過卻出奇的有效果。蘇紫喝完,就覺得全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適。
這一天,蘇紫跟着一群大孩子到附近採集食物。村裏的無論是小孩子還是大人只要有時間都在為貯藏食物而努力。
看到了一隻通紅的小鳥,蘇紫被它漂亮的羽毛給吸引了,追着它不停的跑。這傢伙的羽毛居然會發光。蘇紫發誓,她沒有看錯。也不知為什麼身體變小,她的性情也與小孩子接近了。
“小阿嬌,嬌又嬌,抓不了魚來,爬不了樹耶。”
“小阿嬌,白又白勒,摔個跟頭,就紅通通勒。”
小孩子,大孩子不停的取笑着她。
蘇紫也不惱,任他們這樣叫着。本來她確實叫阿嬌的。不過到了這裏,就成了別人取笑她的外號了。
有大人聽到了,抓着棒子,攆着他們一頓打,又是一通罵,“臭小子們,皮猴子呀。你們可不要欺負小阿嬌呀。她還小的。你們這些傢伙,還不是從這麼點過來的。你們這麼小,還不是抓不了魚,又爬不了樹嗎?”
面對大孩子的取笑,蘇紫睜着烏溜溜的大眼睛,憨憨的笑着。大眼睛彎成半月,露出一嘴的小白牙,顯得更可愛了。
有路過的嬸子們,總忍不住伸出手來拈一拈她白嫩嫩的小臉蛋,總還要加上一句,“唉呀,可別說,這幫臭小子還真沒說錯。這嬌嫩的,都能捏出水來。也不知是什麼人家的捨得的,居然將這麼可愛的孩子扔……”剛說到了這裏,婦人彷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住了口。
旁邊中年大叔一陣咳嗽,扯着婦人走開了,邊走還邊教訓婦人,“別當著小娃子的面說呀。阿嬌她聰明着呢,可別將她惹哭了。要不然,老族長趕叫你少分兩個甜瓜,看你還敢嘴碎不?”
孩子們有孩子們的話題。大人有大人的話題。蘇紫喜歡混在大人堆里,聽大人們說話。以此來了解這個世界,這個在她看來,哪裏都透着不一樣的古怪世界。
“老樹頭呀。最近我總感覺不對勁呀。這夜裏總感覺有很大傢伙在附近轉悠呀。那天,就是小阿嬌過來的那天。我就總感覺地面在動呀。我那墊石桌的木頭都移了位的,決對沒有錯的。”
“原來你也覺察到了呀。我還以為是我的錯覺呢。一直憋着不敢說的。昨夜裏我這老寒腿的毛病發作了,半夜裏疼得睡不得,便醒了過來。可是這一醒啊,就了不得了。我透過窗口這麼一看啊。那紅通通的一對,絕對是那大個的眼珠子呀。真是嚇死個人了。那眼珠子比我家洗臉盆都大呀。這可怎麼是好?越來越不好活了啊。”
很多大人,老人都開了口。說出了各種各樣的見聞,然後是一通的感慨。或是憂心,或是想辦法該當如何很多人覺得這應該是上天對他們的一種警兆。
“唉,想來是大荒深處出了什麼變故了。否則這些大傢伙沒道理跑出來。”
世界總是多樣的,就象人一樣。有這樣悲觀的人,也有樂觀的人。
另有一批人說,“唉,不一定是怪物的呀。也可能是寶物的。以前不是也有過,千年的山參出世之時,也會現出各種鬼怪異象,就是想將采寶的人嚇走呀。”
其他人立時也露出喜色,神情火熱。但是真要讓誰走進大荒,去采什麼異寶,卻沒有一個敢的。畢竟生命只有一次,誰也不想白白舍了去。
老人們聽了樂觀的年輕人的議論並沒有減少憂愁。他們集合著來到了老棗樹跟前,擺上了一些食物,瓜果,齊齊拜倒祈禱,“棗樹神呀。偉大的巫神,請護佑我們雷家村吧。請護佑我族的壯士打獵時平安歸來,請護佑我族孩子們平安長大,請護佑怪獸們不要找到我們雷家村來。我們以最虔誠的心,世世代代祭祀供奉您,偉大的巫神,棗樹之靈。”
在老年一聲聲虔誠的祈禱之下,剛才還對怪物之說不屑一顧的青壯也走了過來,虔誠的跪下,伏地祈禱。他們在心中默默祈禱,祈禱着他們自己,家人,族人的平安。
這裏實在太危險了,離開了這棵老棗樹巫靈的護佑,他們只會倫為猛獸的口中食。這裏是一樣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一個與她來的世界絕然不同的世界。
蘇紫在這群大人的最後面,也安安靜靜的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