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無題（三）
和秦禾在小區門口分開后，寧安安一路蹦蹦跳跳地進了小區，在進電梯的時候碰到了媽媽的同事，對方化了妝，穿着一件漂亮的長裙。
“阿姨好！”寧安安站直身子，聲音甜美地打了招呼。
“安安啊，放學了？”女人走出電梯，看見寧安安手裏的康乃馨，笑着問道：“給你媽媽買的花？”
“嗯！”寧安安抿着嘴點頭，女人說完話已經轉身走遠了，她進了電梯按下自家的樓層號碼，看着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關閉，她又低頭查看起手上的花。
“真香！”她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笑容燦爛如花。
電梯響了一聲，最終在八層停下打開了門，寧安安將花小心翼翼藏在身後，探出腦袋在電梯外左右看了看，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來到自家門口，她摁下門鈴，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直。
門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寧安安抿着嘴笑，知道來的人是自己的媽媽。
“臭丫頭，又回來得這麼遲！”陶安打開門，看見外面站着的女兒，略有些抱怨地說道，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居家服，叫上是粉色的拖鞋，頭髮應該是剛剛洗完還帶着濕氣披在身後，看上去彷彿是寧安安的姐姐一般。
“噹噹當！媽媽母親節快樂！”寧安安突然從身後掏出一束花，笑容燦爛地遞在身前。
“啊……”陶安被這突然的祝福驚了一下，甚至還往後微微退了半步，待反應過來后，臉上才出現了燦爛的笑容。
“啊喲！我的寶貝女兒！”陶安開心地接過花，放在臉下輕輕聞了聞，“謝謝女兒！”她笑着抱了抱寧安安，將小姑娘身上的書包接了過來。
“趕快把鞋換了吃午飯。”陶安一手拿着書包一手拿着花，開心地穿過玄關來到客廳，看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寧高馳，小女兒姿態一般對他搖了搖手裏的鮮花，炫耀似的。
“爸。”寧安安走進客廳，看見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趕緊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坐下，對着坐在沙發上的寧高馳高興地喊了一聲。
“看來還是沒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嘛。”寧高馳笑着說道。
“你以為安安是你啊，我的寶貝女兒心裏可是一直想着她這個媽媽的。”陶安從寧安安的卧室出來，白了他一眼，隨後又興高采烈地找了個裝了水的玻璃瓶，將手中的康乃馨放進去。
“趕緊去洗手，今天這頓飯你媽都不讓我先吃，說一定要等你回來，我可早就餓了。”寧高馳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揭開其中一盤倒扣的盤子，裏面赫然是一條紅燒魚。
“好香啊！我去洗手！”寧安安從凳子上蹦下來，兩條小短腿風火輪似的朝廚房跑去。
“這魚可是你元叔叔送的，正好趁你今天放假出來做給你吃。”陶安也在桌旁坐下，拿出玩盛了滿滿一碗飯放到寧安安的座位前。她話里的“元叔叔”自然便是元緣的爸爸元勝強了。
等寧安安回到座位上時，她尚未開動的碗裏已經多了兩塊白嫩嫩的魚肉。
“還是小禾送你回來的？”寧高馳伸手夾了一塊魚肉，看向寧安安。
“嗯，我叫他上來一塊吃午飯，接過他說有事要回家。”寧安安臉頰蠕動，說話也有些含糊。
“元緣呢？”
“她回家了，也買了花，說是要早些回去……咳咳！”寧安安話還沒說完便被噎住，趕緊咳了幾聲起身去接水。
“你吃慢點啊，又沒人和你搶。”陶安擔心地看了看她。
“嘻嘻！餓了嘛！”寧安安端着水杯咧嘴笑道。
“你還知道餓，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那不是和元緣還有阿禾他們去吃粉了嘛……”寧安安突然捂着嘴，眼珠亂轉。
“又跑吃粉了？上次聽你說吃粉就是人家小禾開的錢，你們兩個女生別總欺負人家。”陶安停下筷子，語重心長地看着面前的女兒。
“我們哪有欺負他！他欺負我們兩個人還差不多！”寧安安鼓着臉大聲抗議。
“我之前怎麼和你說的還記得吧？人家小禾家境不好，你們三個人關係好平時一塊玩沒問題，但是該請客的時候你不能仗着人家是男生，就總讓人家掏錢。”
“知道知道！”寧安安放下碗點點頭，看着她這副樣子陶安倒不好再說什麼了。
“你媽說得沒錯……”寧高馳點頭表示贊同，隨後瞥了對面的寧安安一眼，“聽說這回元緣考試是全校第一？他爸和我說的時候也算是鬆了口氣，女兒轉校了還能保持住這樣的成績也不容易，還有小禾也是前二十吧，你倒好，光是在自己班裏都是二三十名！”
“他們倆一個是從國外回來的，一個是初中的時候就在班裏穩定前三，我基礎不好嘛！”寧安安搖頭晃腦地狡辯。
“那基礎不好不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爸，你不能光看到我這一面啊，你得……”寧安安仰着頭想了想，“你得辯證地看待問題！”
“哦？”
“我以前就是在班裏二三十名，現在上了高中還是這樣，說明我成績穩定啊！”寧安安輕輕點了點光滑的小下巴，表情鄭重。
“你倒還驕傲起來了……”寧高馳啞然一笑。
“行了行了……都趕快吃飯。我覺得安安說得就有道理，咱們不求進步，只要不退步就行了！”陶安笑着給寧安安夾了一塊魚肉。
“謝謝媽媽！”寧安安眯着眼睛笑了起來。
“唉……你們兩個……”寧高馳笑着嘆了口氣，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麼摸了摸下巴，有些憂愁地看向陶安，“唉！我覺得安安的智商可能是隨了你了，你當初學習就不好，連考試都抄我的。”
“砰！”陶安紅着臉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一臉怒容地看着自家丈夫，“姓高的！你別亂說！我以前什麼時候抄過你作業！”
“哦……忘了還抄過作業。”寧高馳點了點頭。
“寧高馳！”陶安看了一眼對面已經笑得人仰馬翻的寧安安，站起身帶着一陣風衝到寧高馳面前，伸手開始在他頭上胡亂揉搓。
“你還說！你還說不說！”
“女俠饒命！不說了不說了！”寧高馳放下手裏的碗筷，雙手舉起抓住陶安的手，笑着討饒。
“安安，別聽你爸說的，當初你媽我學習好着呢！年年都是三好學生！”陶安轉頭對另一邊的寧安安說道。
“你媽讓你別聽的意思是別學她，讓你不要步她的後塵。”寧高馳憋着笑對寧安安擠了擠眉毛。
“呀呀呀！別說了！”陶安抱着寧高馳的頭，雙手拚命捂着丈夫的嘴，偏偏寧高馳左右晃動腦袋，還在和寧安安說一些她年輕時候的黑歷史，場面溫馨又混亂。
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了大半個小時，最後吃得小肚子圓鼓鼓，心滿意足地回到卧室去午休。陶安收拾好了碗筷，來到客廳坐在寧高馳的身邊。
“你跟安安說這些幹什麼，以後我這當媽的在她面前還有什麼威嚴啊……”她臉頰上還帶着一絲紅潤，有些憂愁地說道。
“這有什麼，當母親的不能一直以一個身份和女兒相處，得變成她的同齡人，”
“反正你成績好，你說的都對。”陶安白了他一眼，隨後哼了一聲，“不過你怎麼在教育女兒這方面這麼有經驗啊？不會是無師自通吧？”
還不待寧高馳說話，她摸了摸下巴開始自言自語，“你不會在外面還有一個女兒吧？說！是不是和我結婚之前有個私生女？”
“呵……”寧高馳無奈地看着自家妻子，“你的腦迴路果然一直這麼新奇。”
“那是還是不是？如實交來！”
“我從初中那時候就上了你這條賊船了……”他撇了撇嘴說道。
“這還差不多……”陶安仰起臉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口，滿意地靠在寧高馳身上，看着外面雲捲雲舒，半晌后才喃喃地開了口：“這些……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啊，轉眼安安都這麼大了，咱們倆要老了哦……”
“我老婆可不老。”寧高馳笑着挽住她的肩膀。
“嘻……”
時間就像冬後窗邊正在融化的冰凌，滴答，滴答，就消逝了……
……
何陽光手裏拿着一束花走在路上，身旁路人偶爾會向他投來詫異的目光，讓他覺得有些羞澀，但同時也有些甜蜜，於是愈發期待一會兒見到媽媽時的場景了。
心裏胡思亂想了一陣，已經來到了自家店鋪所在的街口，隔着老遠，他就看見周芝柔在那頂灰兮兮帳篷下忙碌的身影。
“希望我們家生意越來越好……”他忽然在心裏這麼想，隨後笑着朝家的方向走去。
“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周芝柔轉過身看見站在陽光下的兒子，臉上浮現出開心的笑容，目光落在了兒子手中的花上。
“媽，送給你的。”何陽光走到周芝柔身旁，撓了撓頭，遞出了那束粉色的康乃馨，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媽，母親節快樂！”
周芝柔眨了眨眼睛，怔怔看着面前已經快要有她高了的少年，一股巨大的酸意突然從心底升了起來，她慌張地伸出手，發現手上還殘留着剛才幹活時的灰塵，於是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這才從何陽光手裏將花拿了過來。
“怎麼突然想着買這個，媽年紀大了，還送什麼花啊……”她臉上沒有什麼髒東西，卻伸手擦了幾下，這才笑着說道。
“今天不是母親節嘛，可是媽媽的節日，而且你不是和我說過以前最喜歡種花嘛。”何陽光撓着頭說道，他心裏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些話他在來時的路上已經想了幾遍，覺得以自己的性格肯定會說不出口，到時候就直接將這花交到媽媽手上，再隨便說幾句話就行了。
但現在硬逼着自己說了出來，看見媽媽臉上的笑容，他也覺得更開心了，比送了花還開心。
“快進去吃飯吧，月月和我早就吃過了。”周芝柔伸手在兒子背上拍了拍，笑着說道。
“嗯。”何陽光點了點頭，背着書包進了屋。
端正坐在小板凳上做作業的何月月看見他，立馬高興地跑過來抱住他，“哥哥！”
周芝柔看着屋裏一對說笑的兒女，抿着嘴笑了起來，頓時覺得因為今天吵架而糟糕透頂的心情變好了。她看着帳篷外燦爛溫暖的陽光，輕輕皺着鼻尖舒了一口氣，她後悔年輕時候做過的許多事，但是關於生下何陽光和何月月這對兄妹的事情，她從始至終都沒後悔過。
何陽光將自己的書包放在卧室里，下樓的時候看見何月月已經殷勤地替自己盛好了米飯，小手裏拿着一束粉色的花朵坐在椅子上，兩條白皙的小腿在椅子下快樂地晃悠。
“哥哥！媽媽送給我的花朵！”小姑娘開心地朝他炫耀。
“這是媽媽的，你怎麼搶過來了？”何陽光有些着急地問道。
“不是我搶的！媽媽給我的！”何月月鼓着臉頰看他。
“沒事，給月月吧，讓她拿個瓶子放在房間裏好好養着。”周芝柔從外面走進來，笑着揉了揉月月的小腦袋。
何陽光還打算說些什麼，只是看着媽媽臉上恬靜的笑容，還是抿着嘴點頭答應了下來。
“我床底下有瓶子！”何月月舉着小手驕傲地看着何陽光。
“那你替媽媽好好養着。”
“好！”
外面漸漸起了一陣徐徐清風，晴空雲捲雲舒，一張破碎的枯敗樹葉被風卷到了半空中，更高的天空中有一隻正在跳舞的氣球，一群大雁排隊經過小城上空，一些美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理了短髮的女生坐在公園的木椅上，對面是另一個穿了同樣校服的女生，兩個人的笑聲驚飛了湖邊的麻雀……
穿着長袖襯衫的女生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走在馬路邊，她嘴裏嚼着口香糖，路過一隻流浪貓的時候踹了它一腳……
已經人去樓空的教學樓里，女生坐在堆積成山的課本中央，偶爾抬起頭看看外面明媚的陽光，在心裏想念着某個人的身影，帶着淺淺笑意繼續刷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