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太上長老
與此同時，內門。
所有內門弟子披麻戴孝，跪倒一片，低着頭，崇敬的看向內門最中間的那一座金殿！
這裏和外門的沸騰不同。
外門，大家嚴格來說還不算是真正的上清宗之人，所以弔唁的氛圍不是那麼濃烈。最重要的是，外門弟子也接觸不到什麼東西，根本就不知道即將逝去的那位，是怎樣的存在。
對，是即將逝去。
還沒有逝去呢！
而內門弟子知道的多，他們知道即將逝去的那位仙長，究竟是什麼人。知道的越多，內心就會越發的油然而生一種尊敬之情。
往小了說，如果沒有那一位仙長。上清宗斷然不會是大荒中的東荒三巨頭之一。
往大了說，如果沒有那一位仙長，東荒很多老百姓，如今還在吃糠咽菜。別談什麼豐衣足食了。
再往更大了說，如果沒有那一位仙長。東荒的修真界會斷了某些精神上的傳承。甚至，東荒早就已經被大荒的其他地方忘得一乾二淨，在大荒，都沒人記得東荒這麼個地方了。
因為大荒太大了，而東荒，只是大荒最小的一個片區。屬於大荒人眼中的‘窮鄉僻壤’。但因為太上長老的存在，大荒中不少人如今能記得東荒。
他活了五千年。歷經上清宗四代掌門，是真正的東荒活化石。
最重要的是，太上長老除了那些身份外，他還是出竅期境界的‘研究師’。
研究師分為‘天地玄黃’四個等級，那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一群領軍人物們。哪怕是最低級的黃級研究師，也值得所有修真者的尊重。因為很有可能，你修鍊的某種武技、某種修真功法，就是他原創或者參與了改良出來的產物。
修真界從一萬年前開始斷代。元嬰期之上，很難修鍊上去了。於是，就出現了這麼一批人物，他們閱覽群書，他們人人都有‘神農嘗百草’的精神。研究上古的文獻，從中探索天道的蛛絲馬跡。研究當代的功法，加以改良。
斷代之後，修真界本來沒有修真功法了，就是一群最原始的研究師開創出來了修真功法，傳播到大荒，這才讓修真界重新死灰復燃。
他們的終極歸宿和夢想，是研究出能夠讓修真者，修鍊到傳說中大乘期，傳說中‘飛升上界’的至尊級功法來。
研究師，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是一群‘開天闢地’的人物。是‘無中生有’的人物。是開創一步步修行功法，不斷進行改良和突破的人。
一個研究師，無論走到哪裏。當地的修真門派都敬若神靈，狂熱崇拜。甚至經常出現這樣的傳說；兩個大門派互相戰鬥，研究師從該地路過，兩個修真門派能默契的為研究師停戰，兩個門派能和諧的共同將研究師護送出自己的地界，回頭繼續開戰……
那是偉大的職業。而東荒上清宗的太上長老，他，就是一位‘黃級研究師’。
這就是上清宗的——太上長老！
今日，是他的葬禮。
而他還活着……但以後，他再也不能傳承這樣的精神了。他選擇在自己大限將至，臨終前，將自己的畢生修為傳承下去，擇一人醍醐灌頂，讓後代繼續往前走，繼續突破。
他想讓更多的人少走一些彎路，提前進入一種修鍊狀態里，寄希望於未來，這些人里能夠百尺竿頭再往前，稍微的進那麼一步……
此時的金殿之外，內門所有弟子，無論多麼優秀的人中龍鳳，都崇敬的跪着。
而金殿之內，有上百個人，此時也都安靜的跪着。
跪在最前排的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正是上清宗掌門，絕代真人。
絕代真人在整個東荒的修真界都名聲響亮，堪稱是上清宗最出色的一位掌門。年齡不過三百歲，卻已經到達了元嬰後期的境界，天賦異稟。而元嬰期，幾乎已經是憑藉個人能力，能修鍊到的極限境界了。
被譽為修真界千年不出的天才。而此時，絕代真人，卻也跪在了大殿之中。
修真界其實不興跪拜禮。但是長者為大，死者為大。
絕代真人身後，長老團的十個人雖然白鬍子白眉毛掃地了，可卻也依然老老實實的跪着。他們在太上長老面前，也像是頑童一般。
除此之外，大殿之中上清宗的高層俱在，這不必多說。
可是，在兩側的蒲團上，卻也有東荒其他門派的長老、掌門級別的人物，也都在此。
他們都是來送太上長老最後一程，同時，也是想要見識見識，太上長老臨終前點撥之人究竟是誰。提前熟知，能夠在未來發揮巨大的用途。
毫無疑問，太上長老臨終前‘贈與’之人，未來必定也會成長為上清宗的高層。甚至是中興之主。
金殿最上方，一具漆黑的棺材擺在那裏。棺材蓋掀開着。
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面含微笑，盤膝而坐，懸浮在棺材的上方。
這，就是太上長老。他的坐化，不想要假手於他人。就這樣在棺材上坐化，等到修為散盡死去的時候，自然也會隨之掉落進棺材裏，不需要再讓他人來入殮。
事實上，整個東荒，整個修真界，也確實沒有人有資格，有那個膽量親手去入殮這東荒活化石。
“選好了？”
太上長老笑呵呵的問了一聲。
掌門絕代真人連忙說道：“回仙長，選好了。來人！快將入選內門的一百個名額的名單拿來，請太上長老過目。”
有人就要站起來去拿。太上長老笑呵呵的擺擺手：
“不必了。不必看也知道，皆為東荒的權貴之後。”
“額，這……”
絕代真人臉上有些尷尬，一時語塞。
長老團眾人也有些臉上掛不住，大長老皺着眉頭說：“絕代，上清宗這風氣也是時候整頓整頓了。剛才我神念掃下去，也見證了全過程。烏煙瘴氣，又是送禮的，又是捐款的，簡直……辱我門風。”
說著，大長老對着旁邊扶仙宗的掌門和長老拱手：“見笑了。着實是，見笑了。”
扶仙宗高層連道沒有，心中卻也苦笑。這不都一樣嗎？
他們的門派和上清宗差不多，內門還好些，外門就儘是這些烏煙瘴氣。
絕代真人也是面色潮紅，只是恨得咬牙切齒。以前這外門管事卡拿索要到算了，但是今天，丟人丟大發了。東荒許多門派前來觀禮，太上長老也全程清醒着，所有人的神念都放出去了，掃遍了整個上清山。
神念啊，修真者的神念輻射開來，方圓千里內的一隻螞蟻拉屎，都逃不過修真者的感知。
這外門這些人是好大的膽子，簡直又蠢又壞。以至於，自己這個掌門今天丟人丟大發了。
好幾次，絕代真人都恨不得衝下去當場把劉管事宰了。但大家都在這兒，又只得按捺住那種衝動。
太上長老柔和的說：“人人都想走上這條路，人之常情罷了。從門派的角度而言，需要吸納的是更強的弟子和天賦更好的弟子。而在世俗中，家裏有權勢財富的，自然領先在了起跑線上，自然比大多數人更強，更有天賦。”
“而更強的和更有天賦的，都想進入這內門，都想踏入這修真界。那如何是好？”
眾人沉默，用請教的眼神看着太上長老。
太上長老一攤手：“那比天賦，比實力，都不得奈何。名額有限，比什麼？自然是比財富，比背景。如此一來，上清宗外門也就得到了捐款，富裕了。而內門，也吸納到了更有實力和天賦的弟子，看起來，雙贏。不是嗎？”
絕代真人滿臉難堪：“不是，仙長，恕晚輩直言。這……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終究不妥。”
太上長老挑眉：“哦？有哪裏不妥嘞？”
“這不是助長了貪污者的氣焰嗎？這不是，久而久之形成了惡性循環嗎？寒門更寒，權貴卻越發的肥上貼膘。”
太上長老用食指點了點絕代真人，呵呵說道：“你看你。問題是看的明白，可你卻只是提出了問題。如何解決？”
絕代真人：“……我……這……”
大殿之中，落針可聞，所有人瞠目結舌。
仔細的想一想這個問題，是啊，如何解決呢？
太上長老掃了一眼全場，眼神所到之處，所有人都連忙低了低頭表達恭敬：
“這是人性的問題。不提這個，我解決不了，我看你呀，也沒有這樣的慧根。”
絕代真人滿臉羞愧：“我，我……”
“哈哈哈哈。”
太上長老朗笑一聲：“莫要着相了，相信後人的智慧吧。”
金殿之中，所有人連忙小雞啄米般的點頭：
“對對對。”
“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問題。”
“絕代，你也不要太執着了。”
“……”
眾人勸慰着。
太上長老卻又說：“那麼，這一次名額全都放給了權貴。對寒門，卻又實在不公啊。”
頓了頓，太上長老又道：“權貴就權貴吧。我不說什麼，那這一次，我將我畢生絕學傳授出去，專門只挑外門普通弟子傳授。我還會將我畢生修為，全部對一人醍醐灌頂，也從普通弟子裏挑選。這樣就公平了。”
太上長老，是更傾向於普通弟子的。因為他曾經就是東荒一個種地的農民，慢慢的進入了外門，一步步走上來的。
這話出口，金殿之中又傳出一陣騷亂之聲。
大家其實對於太上長老的選擇，是頗有怨言的。
傳授畢生絕學就不說了。反正你看順眼了，隨手一點撥就是了。
但問題是，太上長老畢生修為，要選一個人醍醐灌頂。這種好事，怎麼不先緊着門派高層啊？
好吧，就算咱們高層都年齡大了。那咱家的親兒子，咱自己的親傳弟子都還年輕啊，而且起步也高；怎麼偏偏就要挑選一個普通弟子來傳授？
憑什麼啊！
尤其是長老團的眾人，心裏是頗有怨言的。自認自己的兒孫後代，自己的親傳弟子，那一個賽一個的有天賦。而且和太上長老還更親，對門派也更忠誠。好處為啥要給外人！
絕代掌門倒是淡然。他心裏贊同太上長老的想法，既然無法阻止權貴崛起，這是人性的問題。那麼就公平點，把其他的好處留給普通人吧。這是最公平的！
最重要的是，絕代真人不收徒弟，也沒後代……
給誰不是給呢？外門內門，不都是我上清宗的人嗎？
這時，上清宗二長老咳嗽了一聲，捋了捋白鬍子，恭敬的道：
“那個……老祖宗。晚輩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講。”
“其實，晚輩覺得，其實無論權貴還是寒門，都是外門弟子，嚴格來說都不算是我上清宗的人，太上長老畢生成就太重，應該從內門弟子裏挑選；晚輩毛遂自薦，自認我的大弟子天賦異稟，最重要的是家境貧寒，至少曾經貧寒，倒也是符合太上長老想要幫助寒門的……”
說著話，跪在金殿最後一排角落裏的一個年輕人，猛然精神抖擻的跪直了身體，激動的念念有詞：“我叫牛大德，我是農民的兒子，我的媽媽從小告訴我，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他等着太上長老點他名，提前綵排一下。
太上長老並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笑着打斷道：“五千年前，我爹是上清宗下轄縣城裏務農的。我也是先拜入的外門，慢慢才進了內門。這麼說來，我也不是上清宗的人。”
二長老駭然。哪能這麼論呢！
“不是不是……我我，晚輩的意思是……”
“好啦。知道你有口無心嘛。”
太上長老笑着寬慰一句，又問他：“對了。你解決的了絕代剛才提的那個問題嗎？就是那個，如何均衡權貴與寒門？”
二長老：“額……晚輩不善於治理方面，鑽研於修鍊。”
太上長老微笑道：“那你跟我爭什麼。閉嘴五刻鐘。”
話音落下，二長老的嘴上忽然閃過一道金光，那金光封住了他的嘴，無論如何都張不開。
全場駭然。這二長老好歹是元嬰中期的強者啊，太上長老竟然只是一句話，言出法隨，真的就將他的嘴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