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行走的天使

8 行走的天使

在搞明白清楚現在的處境之後,兩個人決定分頭行動,傑西本來打算前往辦公室走廊,卻被卡西迪攔了下來,按照卡西迪的說法,假如伊蓮娜確實在這,那讓和她相對更為熟悉的他去更為合理,而爆炸聲是從配電室那邊傳來,缺少電力供給兩個人一起尋找也是無濟於事。儘管安排相對合理,但卡西迪仍然有些惴惴不安,

“我說,這不會按恐怖片發展吧,就這個環境怎麼看好像都有點問題。”

“那乾脆咱們架個攝像機,拉個小姑娘當龍套鬼,月黑風高夜,百鬼夜行時,讓她拎個電鋸追着咱們繞場八圈剪成八條共十六個小時的視頻,你覺得第二天頭條會不會變成‘兩男子雇傭童工,不給盒飯還罰萬米長跑’?”

傑西看了看卡西迪,卡西迪看了看傑西,兩人突然一齊笑了起來,笑聲在郊外的空氣中傳播,而後戛然而止,冷冽的月光從濃密的雲層中穿過,拖曳出兩條背道而行的影子。

不知是誰嘟囔了一句。

“真要這麼容易就好了。”

繞過西側的草坪,卡西迪一路來到展覽區門口,本來很長的一段路卻因為他來時急切而並未消耗很長時間,展覽館內供電尚未恢復,原本上鎖的鐵門現在卻洞開着,其中的漆黑散播着未知的恐懼又使人禁不住向其中窺視。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移步進入,鎂光燈的白色光芒四下照耀,眼前的場景使卡西迪大為震驚,無論是嬌小機敏的兔子、猿猴、北極狐,還是嗜血成性的豺狼虎豹,抑或是一度四處飄舞的飛禽,都已經無影無蹤。冷汗順着卡西迪的額頭流下,無論這群動物在哪,一旦他們的本性被激發,這兩個幾乎手無寸鐵的人都無法與之抗衡,室內與室外都已經成為了獵場,而他們就是獵物,無路可退,無處可逃。混合著各種動物氣味的空氣在卡西迪的鼻孔中遊盪,其中還包含着一絲臭味,被刺激到的卡西迪循着氣味向內探查,最終停在了大象區的圍欄處。卡西迪環顧四周並未發現隱藏起來的動物,檢查完畢后他蹲下身仔細觀察着地上的糞便,然後將手伸了出去。

尚未觸碰,他便已感覺到上面遺留的溫度,地上散落着被咬去一半的食物,其他展覽區域也是如此。

憑空消失?這個念頭讓卡西迪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想起了小時候母親帶他去看過一個叫做“大變活人”的魔術,對於這種東西原本他嗤之以鼻,無非是暗箱、換人等等拙劣的把戲,但在母親的堅持下他不得不跟去。聽母親說,當天來表演的魔術團是最近的新秀,他們最拿手的大變活人只需要讓人進入一個純木打造的一人高的箱子,合上門板,然後揭開幕布,表演者就消失了,他本來以為又是什麼騙人的把戲,而當表演結束有許多觀眾上去研究魔術團的所有道具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卡西迪自己也上台檢查了一番最後無功而返。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呢?卡西迪感覺自己有點蠢,也許是什麼人悄悄溜進來將動物們放走又將各個園區的門帶上,又有誰說得准呢。但無論是什麼人,其居心叵測可見一斑,現在去通知傑西反而有可能打草驚蛇,說不定這個人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半夜仍然留在這裏,不如先去查看伊蓮娜的情況,倘若她要碰見了那個放跑動物的人,作為目擊者的她難免受到傷害。想到這,卡西迪轉身向通往辦公室的走廊走去。

沿着來時的路沿路返回,在衛生間處拐彎,順着動物園的外牆傑西來到了配電站所在的東南角。

一股燒焦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打開手電筒向里望去,一堆明顯老化的斷裂電線散在地上,不遠處的配電盒一眾綠色led中閃爍着幾個紅燈。傑西繞到正門處,搖了搖鐵門,可是門上的鎖絲毫沒有打開的跡象,不得已,傑西抓住鐵絲網,三步並作兩步翻過牆去,一個後空翻落在內部的地面上。“刺啦——”風衣的后擺比他稍慢一點落地,帶着一道被牆上鐵刺撕扯出來的口子。

“真是可惜,白凹了這麼好一個造型,吉倫哈爾先生,這場鬧劇演完之後你可得賠我這身衣服。”自言自語着,傑西·斯坦森大步流星走近配電盒。“讓我看看,你這個機器腦袋是哪塊出了問題了呢?”

十分鐘之後。

保險絲。

傑西嘆了口氣,想不到這種恐怖電影和遊戲裏的經典無聊橋段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還得像個工具人一樣四處翻箱倒櫃只為了一根又短又細的金屬絲。

於是他在上衣口袋翻找一陣,最後翻出一根保險絲安了進去。

“當誰沒有啊。”

合閘,通電,報警燈由紅轉綠,配電室外牆的白熾燈泡重新發出光芒,卡西迪推開已經通電的電子門走出來。

“不知道那邊男主進行到哪一步了。”

腳步聲再次在空蕩蕩的走廊中迴響,天花板上的電燈仍然沒有點亮,閃光燈的光芒輪流投射在每一扇門上,當持燈人向前行走,僅剩的光芒也再次被黑暗吞沒。從標着001的標誌牌挨個檢查到034號牌,卡西迪也沒有發現哪怕一點伊蓮娜留下的痕迹,少女宛若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一影一發。嘗試性地擰了擰門把手,除了鎖芯轉動的聲音,走廊里一片死寂,打不開的門就像割裂了世界一般將房間內部的信息全部封鎖,不留一絲逃逸出去的空隙。一番努力之後,卡西迪不得已也只能作罷,整個走廊他尋不到任何可以通行的路線,既然如此,伊蓮娜大概是已經離開了此處,但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伊蓮娜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個可以稱得上荒無人煙的動物園,儘管白天她曾經追着北極狐誤入此處,但同樣的事連續發生兩次的可能性可稱得上是微乎其微。

當卡西迪將注意力集中在思考的時候,身後一個物體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以至於當他反應過來轉身之時那東西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中,而這一轉身,走廊盡頭那副幾乎與天花板等高的掛畫進入了他的視野,走廊的燈光也恰好亮了起來。

再次看到這幅畫,起初卡西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隨着他觀察的愈發深入,他越覺得這副畫有所改變,雖然說不上來,但就是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為了找出這種奇怪感覺的來源,他將視線從畫上獨立的各點收回,倒退幾步將整幅畫收入眼底,再次觀察,他突然意識到了不同之處。整幅畫原本的構圖是由中央的黑色線條與文字作為整體分割,在上下類似於天堂與地獄的景緻中營造割裂感,而對半分的圖形佔比則使整幅畫充盈着對稱的美感,觀看者對於兩部分的印象感知截然不同,而在對比整幅畫的前後形貌之後,卡西迪卻感覺到了一種渾然天成的和諧與不可分割的統一,橫亘在兩部分中間的長線如同東非大裂谷般的割裂感消退了不少,與之呼應的是長線的顏色變淺了不少。這種奇異的感覺並非是剛剛瞥見時的曇花一現,反而隨着時間的流逝愈發明顯,沉浸在獨特體驗中的卡西迪並沒有發現,畫上的黑色長線正在越來越淺,越來越淺,直至消失。

當長線徹底消失的剎那,畫布上繪着執矛者的部分突然沿着邊緣逐漸產生裂紋,撕裂首先從一點開始,隨後便像鏈式反應般沿邊緣越來越快地出現與蔓延,當卡西迪發現異狀之時,整塊畫布已經離開牆面飄落在地板上。但這塊畫布並沒有一直躺在地面上,幾乎是觸碰到地面的同時,畫布的格紋之間開始分泌出黑色的油狀物,液體互相觸碰、纏繞、交結,發生過聯結反應的位置形態逐漸發生變化,而後是摺疊、交錯、覆蓋,液體固化,組織形成,原來還處於地面上的畫布就這樣在不到十秒的時間內擁有了一具與畫上執矛者形象幾乎分毫不差的身體,踝關節所在之處已不符合牛頓力學的方式扭曲着,這具身體以詭異的方式從地面上直直立起,手掌中先是生成了一根肉眼幾乎難以看到的細線,然後這根細線急速膨脹延展,變成了幾乎兩米長的長桿,指向卡西迪的一端形態流動着變化,最終凝固在矛尖的形態,而後全身的縫隙處再次湧出一波油狀物,將黑色的軀體覆蓋上銀白色的外表。鎖子甲,長白羽,亮銀槍,不存在五官的面容,畫中的形象就這樣在卡西迪尚未決定如何應對這突然的變故之時變成了三維空間中的實體,佇立在男人面前。

傑西穿行在灌木景觀中,將身形掩藏在陰影里,月光將他和灌木的影子拉得很長,正當他穿過一片相對低矮的樹叢時,一陣明顯方向不同的風刮過,傑西連忙向側面閃身,堪堪躲過來者的襲擊,傑西向後退開幾步拉開距離,尚未停住腳步便又察覺到身後有東西飛撲而來,立刻藉著慣性向左後側扭過上身,又一個襲擊者從空中掠過他的咽喉。

待看清面前的敵人後,傑西先是有點發懵,而後從喉嚨中輕蔑地哼了一聲。有點棘手啊,他思考着,被狼群包圍,即使一個人再身懷絕技也難以在車輪戰中戰勝生來就以捕食為目的的野獸,但按理這些野獸已經在晚餐時的投喂后吃飽喝足,不容易對其他生物產生饑渴的慾望,那他理應不會成為它們的狩獵對象。正想着,又有幾隻狼從前方植物的陰影里出現,與看起來是頭狼的那隻站成一排。

後方是缺口。

傑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收起了拚命的架勢。“你們要玩,我就陪你們玩玩。”話音剛落,一人多狼在冷冽的月光下展開了奔逃與追逐。

“當————”

長矛與牆板接觸,受到衝擊的表面塗層盡數剝落,露出內部的鋼板,火星沿着划痕迸發,卡西迪已經試過了各種手段都打不開突然自動關閉的通往園區的走廊門,身邊也沒有趁手的武器,求生本能使他的腎上腺素水平始終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上,但他心裏清楚,一旦體力被耗盡,他便再難存活。執矛者不斷的進攻,將卡西迪從34號房間逐步逼退到了走廊的另一頭。躲閃,進攻,躲閃,再進攻,執矛者每次進攻的角度都十分匪夷所思,它與人類擁有形態相似的身體,卻有着遠超人類的敏捷性,差異從它幾乎可以360度旋轉的各個關節部位就已經顯露無疑。又一矛落下,卡西迪縮下身子一個前滾躲過這一槍,人類接下來的動作一般是后移雙臂撤回長矛而後再次刺下,但執矛者卻是將兩隻手臂的肘關節整整旋轉了一周,長矛就像是固定在一個急速轉動的輪盤上一樣以遠小於常態的位移換來更短促的刺擊時間,鋒利的邊緣劃破血肉,鮮血順着卡西迪的右肩膀流下。

“****!”

吃痛的卡西迪不自覺罵了一句,踉蹌兩步趕忙前沖,這種狀態下他堅持不了多久,必須找一個機會,無論是獲得拉開距離的時間,還是拿到可以抗衡的武器工具,只要能堅持下去,傑西就可能出現,局面就可能出現轉機。想到這,他拿定主意,開始向著掛畫的方向全速奔跑,他需要利用執矛者出手的機會,讓長矛刺穿任意一處房門的門鎖,只要進去后能堵住入口,他就有更大的機會活下去。執矛者收回長槍,開始加速追逐卡西迪。距離逐漸縮短,出血在剝奪他僅剩的體力,他只有一次機會。

卡西迪突然在走廊末端的房門減速,執矛者緊隨而至,右臂後撤左臂橫移,矛尖在空氣中呼嘯而過,卡西迪趕忙縮身躲閃,凌冽的橫掃並未觸及人類,卻將他身後的門鎖結構徹底擊毀,房門吱呀一聲向內打開,卡西迪順勢前滾進入屋內,躲過了將地板扎出一個窟窿的矛尖。視線迅速在室內搜索,辦公桌,煙灰缸,一盞枱燈,幾個帶抽屜的柜子,-只有常見的辦公裝潢,這對卡西迪來說毫無用處。撲倒在地板上的卡西迪右滾將身體翻轉過來,躲過直衝心臟的一槍,執矛者用一無所有的面容俯視着他,這個外部看起來純潔善良的天使現在卻如同索命的死神般直立在他的面前,持矛的手臂再次後撤,卡西迪還想做最後的掙扎,但耗盡的體能已經無法支持他繼續行動。

他還不想死。

他不希望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長矛刺出。

他閉上雙眼。

似乎有機械破碎的聲音,又似乎聽見了槍火的轟鳴。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他疑惑地睜開雙眼,並沒有看到那個持矛的死神。掙扎着站起身,卡西迪一把將門關上,透過貓眼向外觀察。

走廊中空無一物。

他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小心翼翼地將門突然打開打算給藏身的持矛者一擊,但他撲了個空。

什麼都沒有,甚至連那副畫也消失了,走廊盡頭的牆壁空空如也,連曾經懸挂過東西的色差都觀察不到。

卡西迪重新回到房間,地上躺着一隻北極狐,胸口的圓洞似乎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從傷口處流出淺藍色的液體,時不時還能聽到電火花的噼啪聲。轉過頭看到房門對面空蕩蕩的牆壁,卡西迪又突然幡然醒悟般地衝出了房門尋找着門牌號。

035。

槍口的煙霧散去,傑西解決掉最後一隻狼,抓緊向展覽區移動,同時用手機發送了一條預置消息。

“計劃有變,偽裝已被識破。”

月落西山,天體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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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薩拉酒吧下飯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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