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開刀
吉倫哈爾被擊倒地十分迅速,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普萊斯隊長,子彈瞬間出膛,空氣被急速飛掠的金屬切割開來,直衝向攻擊者,那人卻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在壓倒吉倫哈爾的同時身體也向一側迅速翻滾。子彈劃過浮空的衣擺,本就破損的風衣又一次被打出一個圓洞。
普萊斯繼續開火,情報缺失,手下的隊員們又因為自己不夠小心損失慘重,對方的突然反水讓他對現況的掌握更為混亂了,而自己收到的命令僅限於捉拿那詭異技術的擁有者。作為襲擊的發起者,這個僅僅是從剛認識不久的卡西迪口中得知的傑西並非是自己的首要目標,但是他現在的行為嚴重影響了吉倫哈爾的生命安全,更嚴重者甚至可能導致技術的泄露。普萊斯已經處理過多次類似狀況了,清除不明確的威脅、聯合暫時的盟友是他從軍多年獲得的經驗和教訓,可接下來發生的仍然脫離了他的掌控範圍。
手指仍然在嘗試扣動扳機,火光也仍然在槍口閃晃,可槍管卻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強大力量扳向了天花板。卡西迪左手向上扳着槍身,右手抓向普萊斯持槍的右手腕嘗試將其繳械。普萊斯也迅速反應過來,利用未被限制的左肘擊向對方的身體。兩人的動作和反應十分迅速,周圍警戒的隊員們一時也難以瞄準正確的目標。等下一秒,卡西迪就已經被打了出去,向後踉蹌才將被方才扔在地上的步槍槍口對準對方,曾被當做拐杖的步槍的划痕多了幾道,槍口的對面是另一個早已等待擊發的黑洞洞的槍口。周圍的士兵也已經包圍上來,昏迷過去的吉倫哈爾被拖了過來,傑西則被推擠到身邊,轉瞬之間的變故,三人就都變成了待宰的魚肉。
“戰場守則第四條: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扔下自己的武器。”普萊斯的槍口在兩人間來回遊走,隨後垂了下來。周圍的士兵沒有停止威脅的意思,普萊斯揉了揉仍然作痛的右手腕,有些驚訝於卡西迪突然爆發的力量,但這力量在技巧與經驗面前也不過徒有其表。他在等待對方的解釋。
“我承認,我是內鬼。”說話的是傑西,這個衣衫襤褸、模樣狼狽不堪的男人,可儘管外表已然藏污納垢,他那帶着戲謔與玩笑的口吻還是讓普萊斯覺得需要給他補上兩拳。普萊斯看了眼卡西迪,對方被臟污沾染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但想來倒也正常,如果他並不知曉傑西的身份,便也不會做出那般保護性的行為。
傑西的左手偷偷摸進上衣的口袋,他的小動作沒有躲過隊長的眼睛,對方的槍口瞬間抵在了自己的眉心,可他不為所動,插入口袋的手緩緩外抽,同時露出了一個弧度明顯的笑容。這笑容沒有露出牙齒,可其明顯的弧度牽動了多塊肌肉,這樣詭異的笑容想要不露出任何內部的部分,在普通人身上是十分困難的。
奇怪的笑容讓普萊斯感覺到一陣不舒服,然後一張打開的證件就出現與自己面部近在咫尺的距離,他以為是自己走神了,但身體卻告訴他,這確實是瞬間發生的事。證件上有一個具體而微的徽標,仔細看去,“聯合國駐美利堅特殊事務處理局”的灰色線織小字圍繞在一個類似於聯合國徽標的圖案周圍。
“諸位,站在你們面前的是本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全概率周轉技術追查項目政府唯一指派負責人,世界偽裝技術最為強大的特工,傑西·斯坦森!”
原本被按在地上的傑西突然站了起來,不顧身後對準他的特戰隊員,向周圍所有人鞠了一個誇張的躬,
而後,他直起上身,將風衣的領子豎了起來。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中好似憑空出現了一個類似於遙控裝置的東西,他按下上面的一個按鍵,眾多特戰隊員的通信頻道同時開始發出亂七八糟的雜音和嗡鳴聲。過了一陣,雜音消失,眾人才從貫穿耳膜的痛苦中解脫出來,與外界的通信也在這時恢復了。
“呼叫麥芒,呼叫麥芒,這裏是指揮中心,聽到請回復。”
普萊斯感覺自己參與了一場荒誕的戲劇,自己和隊友們就像在執行一個早已寫好的劇本,角色逐一登場,矛盾逐步激化,態勢從來不掌控在自己手中,而是被掌握在那個突然亮出真正身份的無間道身上,自己等人不過是他眼中的配角、小丑、消耗品。但是,命令就是命令,無論遭受了怎樣的損失、受到了怎樣的傷害,服從命令就是軍人的天職,更不用提他那心中從任務開始后淤積的悲痛、憤恨、無奈等等無從發泄、並不會對事情發展有多大影響的情緒了。
在逐漸通暢的與外界交流中,傑西的身份得到了確定,儘管普萊斯等軍人因為自身職權等級的原因仍然無從知曉更多事件的全貌,但至少傑西的身份得到了上面的部分肯定,說是部分,是因為即使指揮中心也沒聽說過那個“聯合國駐美利堅特殊事務處理局”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組織,但他的其他職權確實沒有胡亂編造的問題。簡而言之,傑西作為政府相關機構特派員工,負責追查被隱藏起來的全概率周轉技術和相關設備。在一系列的調查后,他發現了吉倫哈爾用於進行人體實驗的斯萊台曼醫院,並偽裝成病人深入虎穴,遇到了車禍入院的卡西迪。後來,卡西迪出院,傑西則私下和吉倫哈爾建立了交情,並且表現出一系列毒品需求。對於吉倫哈爾而言,可以控制的傑西無疑是一個優秀的工具,自己的設備保養需要數額巨大的資金,其中大部分是由非法收入支撐,地面上的工程不過是偽裝,對部分技術的出賣和精神藥物的銷售才是主要的資金來源。這樣,被控制的傑西可以獲取到更多的相關情報,也和吉倫哈爾產生了更為緊密的關聯,最後成為了其助理,參與了眾多相對無害的工作,也因此得以策劃這一系列的行動了。
“可是,班迪·卡爾曼和他的妻兒呢?”卡西迪問道。他注意到,這個問題讓傑西的眉毛抽了抽。
“無所謂,一個曾經的假身份罷了。”面前的男人僅僅是使用了一種相當隨便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就好像那確實是一個用於取得吉倫哈爾信任的計謀而已。
那我呢?卡西迪想問這個問題,身體中卻開始出現無處不在的痛苦。這痛苦僅僅是一些突然立起的毛孔、一些不起眼的痙攣、一些不同部位的脫力,可卡西迪意識到,秘葯的副作用已經開始顯現了。時間緊迫,他將這個問題憋了回去,轉身向場地中央那束縛着女孩的手術台走去。
接過了現場指揮權的傑西開始說明現在的情況,話語響起在卡西迪耳邊:“最後一次實驗,或者說儀式,還有不到三分鐘就要開始了,吉倫哈爾將所有的賭注押在了最後一次實驗上,而搭載了全概率周轉技術的設備也將會開到最大功率,如果設備失控,周圍方圓幾十公里的地表和地下都會受到影響,平民傷亡難以計算。”
“不過,我們還有時間。儀式本身會持續十分鐘,這段時間之內,我要你們測定周圍牆壁最薄弱的地方,用炸藥將這裏炸上天!”
傑西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就像是期盼某個玩具的小孩馬上就要拿到朝思暮想的玩具一樣。
“牆壁內的液體是一種特殊的導電液體,你們摧毀的產線生產的是技術失控,或者說,穩態失調這一現象的穩定器。當液體將這裏淹沒,器械也會串聯起來發揮出最大功率,不用管他的外殼是什麼美麗或醜陋的北極狐,那僅僅是最外層的糖衣而已!”
激昂的情緒感染着士兵們,和不知何時開始僅僅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普萊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那些容器里的肉塊怎麼辦?”有士兵問道。
“你們的任務是解決城市的危機,那些東西沒了養分自然會死亡。”
士兵們聽到傑西這麼說也多少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那些異常的事物並不是應該由他們處理的東西,亦或是,能夠處理的東西。
“普萊斯隊長,下令吧!”一個個頭相對突出的年輕人說道。
普萊斯感受到了年輕人體內那被煽動起來的情緒,但他沒有理會他,反而看向逐漸遠離隊伍的卡西迪喊到:
“喂!你要去哪!”
離群者的腳步頓了頓,沒有轉頭,但大家都聽到了他鏗鏘有力的回答:
“救人!”
普萊斯的視線轉回身邊的隊員們,他們個個眼神堅定,剛剛經歷的傷痛好像刻在他們身上的榮耀,可他自己覺得,自己的內心被更為消極、負面的情感填滿了。
“本,你來臨時接替隊長,我去當隊員。”
剛剛發話、叫做本的年輕人並沒有明白隊長要做什麼,剛要開口,聲音卻被普萊斯打斷了。
“這是命令!”
空氣停頓了幾秒,而後繼續流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