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麥芒行動

19 麥芒行動

第七天。

距動物園營業結束24小時。

零點的鐘聲從小鎮的中央顫巍巍地傳出,為陷入睡夢的城市添上了一層朦朧的背景音。天空中月影高懸,清冷的暉光相較平時更營造出疏離的氣氛。少有行人的街道上樹影斑駁,市中心的警察局卻是燈火通明。

萊斯警長手握固定電話,在各個組織機構中協調着信息,不少荷槍實彈的警察在樓道內來回穿梭,不時也能看見精銳打扮的士兵夾雜其中。卡西迪正在和特遣隊的指揮官確認着行動計劃和任務細節。

“情況就是這樣,諸位一定要小心那幅畫和那些精神不穩定的女孩”卡西迪如此總結道,一旁的普萊斯點了點頭,繼續和手下的攻堅隊員們逐一確認着重點。

“今天凌晨四點,我們要乘坐裝甲運兵車前往那座動物園,代號‘麥芒行動’,上級指揮和當事人卡西迪·紐曼會在指揮中心——也就是這棟樓,隨時與我們保持通訊並傳遞命令。考慮到動物園的設施老舊、鎮上信號不穩定,他們只能通過我們頭盔中的行動攝像機實時共享我們所見。”普萊斯頓了頓,接著說:“我們這次面對的敵人不是普通的人類,常規武器不見得有效,本次作戰中,我們被允許攜帶的裝備除了常規的突擊步槍、進攻型手榴彈、榴彈發射器等,還包括非殺傷性的音爆器。”

“這種音爆器主要作用區域集中在發聲器的前端,40°,二到四米的範圍內,”小巧的與手電筒有些相似的設備被普萊斯隊長通過特製卡扣固定在左側小臂處。“根據當事人提供的情報,我們的敵人處於不同的空間中,其行為與特性類似於集群的微型機械人,可能存在一定的甚至更高的智能,如果推測正確,那麼這種高頻的聲波有機會在一定程度上擊散目標的凝聚態組織。”

“另外,我們也不能傷害可能存在的任務目標,34個女性個體,精神狀態不穩定,行為能力一半,要採取制服而非擊殺的手段。”

“最後,我們的首要目標,是在儘可能避免交戰情況下,搜索可能存在的違規科研建築和設備,發現后及時彙報,等待進一步指令。各自檢查裝備,二十分鐘后出發。”

短短六天多一點的時間,卡西迪卻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場奇詭又十分耗費精力的冒險,自己像是被寫好了劇本的人偶,出演着一幕幕結局已定的劇目,甚至不知道在變成人偶之前,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又在整部戲中是否真正扮演着“實驗品”這個角色。他不想變成別人的工具,卻又深刻意識到自己同樣擁有必須前進的理由。意識空間中珊迪一家人的故事一幕幕地浮現在腦海中,自己就像是實際的參與者一般,看着小女孩成長的腳步越走越遠,那些他之前未曾感受過的溫暖、關心、擔憂與愛,緊緊地包裹着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既是如今一切現實的源頭,又是事態可能挽回的轉機,他以為自己是孤獨的、冷僻的,他以為自己不會擁有任何可被稱為溫暖的情感,但這段不知真假的奇詭經歷卻在他冰冷的外殼上劃出了一道深邃的傷口,沉痛孤獨的靈魂被他人眼中慣常的日常慢慢改變,他不想讓自己人生經歷戲劇性地發生在另一個他已然產生了深厚感情並由衷希望能夠繼續正常生活的女孩身上,即使這可能僅僅是他的一廂情願。自私的行為,卡西迪如此總結着自己,一種羞愧感蒙上心頭,他在涉足與他本應毫無關係的事務,規劃可能帶來更糟影響的行動,但儘管這種思想與行為被他自己認為是自私且卑劣的,

但他內心中渴望那些深厚情感的部分卻不斷催使他做點什麼,不行動就會有更糟結果的預感不斷在他的思想中跳動,宛如一條莫比烏斯環,兩端矛盾着連接在一起,導向著一個無法打破的循環。

收回思緒,卡西迪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在特遣隊的行動上。屏幕上,一眾隊員的視野清晰地呈現着,他們排成戰術隊形,不斷接近着那條危險的走廊。

距動物園營業結束19小時。

“報告,所有人員已接近目標地點,目前無特殊情況,即將展開室內搜索”來自普萊斯的信道的彙報響起,得到允許后,領頭的隊員移動到走廊門的另一側,和居於第二位的普萊斯形成交叉火力線,不知何時被鎖上的門鎖在專業切割工具產生的火花中掉在地面上,卻沒發出任何碰撞的聲音。這不自然的情況並沒有受到太多注意,可能是早已知曉此處詭異重重的緣故,畫面中普萊斯僅僅是對隊員做出了一個保持警戒的手勢,便率先突入了走廊。

走廊中依然保持着那副富麗堂皇的氣派,氣流似乎沒有任何移動,建築內沒有風,只有地面上印着凌亂腳印的灰塵訴說著昨夜的恐怖與驚悚。電路似乎出現了問題,外界的光亮也隨着入口的關閉被阻斷,室內只有戰術下掛燈的光柱在黑暗中掃來掃去,隊伍分成兩隊,靠着兩側牆壁逐漸向前。攝像頭的畫面中,兩隊人員訓練有素地排查着每一間房,安全的彙報聲通過不同隊員的信道傳遞過來,隊伍也在慢慢向走廊末端的大理石掛畫移動。

033,034,隊伍走到走廊盡頭,這時,原本除掛畫外空無一物的牆壁上卻兀然出現了035的號牌的房門。緊挨着畫的房門顯得不是很高,卻有一種可以吞噬其內空間的感覺。普萊斯發出了停止前進的信號,信道中傳來了對下一步行動的詢問信號。

政府指揮也明顯發現了情況的不對勁,向特遣隊發出了暫時後退的指令。在隊員後撤到一個確定的距離時,房門就在觀測中消失了,一名隊員拿出一台自走機械人,遙控他移動到更近的距離,車載相機也沒能捕捉到影像的變化。這名隊員小心地向前移動,當他的左腳跨過了一個位置時,035的房門便又一次出現了。隊員們進行了具體的測量,將數據傳回了指揮中心。

四米。

指揮室中的人們互相看了看,指揮小隊繼續探查。普萊斯仍然居於領隊位置,他讓隊員在身後待命,自己小心地靠近牆壁上的掛畫。這幅畫和卡西迪第一次看到時並沒有任何的不同,仍然散發出一種奇怪而徹底的割裂感。卡西迪看不見普萊斯臉上的表情,但仍能從畫面中感覺到這位明顯經歷與眾不同的特戰隊長的動作有所遲疑。

“即將接觸掛畫。”

信道中聲音傳來,捎帶着一種不安的情緒,普萊斯從腿上的側掛帶中抽出一個探測儀,操作幾下后,探測儀放出幾道不太清晰的光芒,數據湧入指揮終端,現場的相關專家開始進行進一步的解析,隊長待命不長的時間后,解析報告就放在了政府指揮的眼前。

卡西迪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份解析結果,在冗雜繁複的報告描述中,技術性的語言講述了掛畫的每一處結構的組成部分,結論性的“正常”兩個字,讓卡西迪感到一陣眩暈。指揮官懷疑地看着他,迅速下達了控制卡西迪的指令。這一行為再正常不過,如果不是因為全概率轉換備用機的存在可能,政府是絕不會相信這個殘疾人的一面之辭,現在讓他旁觀行動,也不過是因為他是第一當事人、嫌疑人、以及唯一願意聯繫官方的可能知情者,情報的缺失為雙方的互相利用搭建了橋樑,而當不符合情報的事態出現時,卡西迪自然而然地脫不開關係。

突然的變故並沒有讓卡西迪嘗試大喊大叫證明自己的清白,他死死地盯着攝像屏幕,似乎要用視線將掛畫解構徹底。執行現場的氣氛在普萊斯收到解析結果后明顯有所緩和,隊員們的臉上的不安與緊張消退了一些。普萊斯留下九名隊員在掛畫旁安放燃燒裝置並準備重武器,隊員們通過走廊門這一唯一的入口在裝甲車與室內往返着,早間的日光打在隊員身上,讓搬運設備的人有些微微出汗。

在那邊的準備工作告一段落後,普萊斯帶着剩下的五個人突然035號房,同樣沒有任何的異常事態發生,這間普通的辦公室殘留着之前戰鬥的痕迹,門鎖的位置仍然是個缺口,地板上仍然有個破洞。幾人進入035號房,開始查看房間內的細節。

指揮室內,卡西迪仍被兩名軍警扣押着,屏幕中走廊里隊員們全都將武器對準着掛畫,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035號房的隊員們仍在有條不紊地搜查,卡西迪卻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時間、光線,乃至隱隱約約可以從畫面中感覺到的緊張卻又正常的氛圍都有讓他感覺不安的地方。那種被狩獵的感覺又一次湧上脊背,他找不到危險的來源,卻又深刻地意識到走廊內的人類已經成為了那未知的腹中之物,他又一次審視那副畫,內容、文字、構圖、意蘊都沒有產生變化,但他清晰地意識到有什麼正在發生變化。

035號房內搜查即將結束,普萊斯隊長開始報告搜查的結果,痕迹、暗格都被一一查明,隊員們收拾搜查用的設備準備走出房門。這時,原本毫無反抗的卡西迪卻突然掙紮起來,甚至甩開了兩名軍警的控制,迅速衝到指揮台旁,用盡全身力氣大喊到:

“小心那條線!”

伴隨而來的巨大雜音通過麥克風的放大讓現場和指揮室內的所有人都感到來自鼓膜的一陣刺痛,沒人注意到掛畫的細節,只有卡西迪清楚地看到掛畫中央那條分割光與暗的橫線開始急劇地收縮,其迅速甚至能讓光子望塵莫及。

“快走!”

卡西迪又一次警告,政府指揮第一個反應過來,發出了銷毀掛畫,緊急撤出的指令。畫面內,駐守在走廊的隊員們迅速打開燃燒裝置,畫布似乎受到了溫度的影響,從牆壁上直挺挺地請到下來,035號房內隊員魚貫而出,就在殿後的普萊斯即將突出門外時,原本未上鎖的房門突然猛力地關攏,普萊斯急忙嘗試用步槍卡住門板,鋼鐵製造的槍身卻如同受到液壓機的快速擠壓般從中間被硬生生夾斷了。

情況變化的太快,還沒等有人從這突然的變故中回過神來,黑色的液體已經開始從掛畫周圍形成並逐漸聚攏。火焰似乎並沒有對這畫造成任何的損傷,畫的變化反而來自自身的崩解。特遣隊員們開始向掛畫和液體傾瀉火力,火舌從各式各樣的武器中吐出,爆炸、煙霧和火光讓畫面一度完全無法被看清,聲音信道中呼喊聲、咒罵聲、驚叫聲、哀嚎聲交織成一片,僅僅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原本嘈雜的通訊裝置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指揮室內人們不斷確認現場的狀況,卻無法收到哪怕一條雜波,視頻畫面也陷入了完全的漆黑,現場的情況陷入了完全的未知之中。瘋狂的喧囂過後,指揮室似乎也變為了一處寂靜的墳墓,超出常人想像的事物對所有人都造成了精神和心理上的嚴重打擊,只有總指揮的聲音還在人們耳邊環繞:

“是的,行動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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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薩拉酒吧下飯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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