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火車偶遇

第二天清早，我跟華哥還有星輝，早早的就起床了，洗漱完后，我們把行李整理好。便開始等人事部那邊的安排，這次去太原，要去200多人，基本都是這次招聘新進的員工。老員工很少有人願意去外地支援的，因為已經在這邊混熟了，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一般人都不會願意去，所以去的都是新人。

200多人在太原的吃住，安全，都需要有專門的人負責。因此富士康人事部，也會去十幾個人，為這批去太原出差的同事做好行政方面的服務。我們這批去太原支援的員工就是一個小團體，去太原也都是為了能多賺點錢，因此大家都很有激情，也都挺開心的。畢竟我們出門在外都是為了賺點錢，現在有機會去賺更多一點的鈔票，心情自然是不會差的。

其實現在回想，那個時候的人好像沒有現在那麼多的心機，都很單純善良。不知道是現在的人變了，還是現在的時代變了，又或許什麼都沒變，只是我們自己變了。

早上7點，我們收拾好行李在廠區集合，200多人全部集合好后，人事部開始點名，點到名字的人，就喊一聲：到。頗有點沙場點兵的味道。200多人聚集在一起，場面還是挺壯觀的。

十幾分鐘點完名，然後從富士康正門，進來幾輛大巴車。這幾輛大巴車，將負責把我們運送到廣州火車站。因為深圳沒有火車可以直達太原，需要到廣州去坐火車。這一次一起去的還有一些管理人員，不過他們都坐的飛機，提前去了太原。而我們這些基層員工，則全部坐火車去太原，公司會給我們坐火車的員工一些補助，也算是一種獎勵吧。畢竟從廣州坐火車去太原，需要30多個小時的時間，一路上，肯定是很辛苦的。

大巴車停下后，放好行李，大家按照排隊秩序，依次上了大巴車。我跟華哥還有星輝三人坐上了同一輛大巴車，一路上也算是有了個說話聊天的伴。

兩個多小時后，大巴車到達廣州火車站，然後大家依次進站，為了區別於其它的人，人事部給我們這批人，每人發了一頂紅色的帽子。這頂帽子，一直到十年後，我還珍藏着，因為我覺得，這頂帽子，是我青春的記憶。

200多人帶着紅色的帽子進站，場面有點壯觀，一旁的人還以為我們是去哪裏旅遊的。

進站后，人事部給我們每人準備了一份午飯，，吃完午飯，我們就要開始檢票，然後坐上前往太原的火車。

十年後，我經常會時不時的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那種畫面在我看來，是非常溫馨的，一群年輕人聚在一起，坐上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可能在別人看來，那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但在我看來，那種青春時期的回憶，每一幅畫面都讓我十分懷念。

吃完飯，我們便依次進站，很不巧的是，我跟華哥還有星輝都沒有分到一個車廂里，我們三個各自分在了一個車廂。這下30多個小時的車程，身邊沒有一個聊天吹牛的人，應該是會有一些孤單的。

上了火車車廂，找到自己的座位后，我把行李放好之後，便坐了下來。此時車還沒有啟動，但是車廂已經坐滿了。此時正是學生放暑假的高峰期，抬眼望去，車廂里都是一些稚嫩的面孔，我估計應該都是一些學生，7月份，正是學生離校回家的高峰期。那一刻，我承認我有點羨慕他們，因為他們跟我年紀差不多，如果我繼續念書的話，可能再過兩個月，我也要去學校報道，然後過上跟他們一樣的校園生活。

不過我既然已經選擇了出門打工，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羨慕也只是僅僅羨慕他們無憂無慮的狀態。但是過了幾年之後，在他們即將踏上社會的時候，他們也會經歷跟我一樣的過程。每個人都要經過這個階段，看見一座山，便想知道山的另一邊是什麼，也許當你翻過那座山之後，你會發現沒什麼特別，回頭一看，會覺得這邊更好。

沒過多久，火車準時啟動，隨着火車轟隆隆的聲音，車廂內也漸漸涼快起來。飛速向前運行的火車，帶動氣流，產生的風氣，讓整個車廂瞬間涼快了不少。也讓我燥熱的心漸漸安靜下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我靜靜的看向窗外，心思飄向了30多個小時之後到達的太原。太原，我那時候是第一次去，心中多少還是有一點好奇的，聽說山西產煤，天空霧霾嚴重，空氣中都是灰濛濛的。但沒有親身見過，這次去，倒是可以體驗一下太原的風土人情。

在我望向窗外思緒萬千的時候，旁邊一個少女的聲音擾亂了我的思路。

“大哥，靠窗的座位是我的。”少女聲音很甜美。

我連忙回過頭看向少女，被我回頭這麼一望，少女瞬間有點害羞了，露出了一絲靦腆的笑容。少女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18，19的樣子，身高160左右，身材比較瘦弱。長相非常清純，是那種讓男人一看就容易產生保護慾望的女人。

我站起身朝她笑了笑說：“不好意思了，你坐裏面吧。”

說完，我幫她把行李放到了座位上面的行李架上，少女很是不好意思的做到了靠窗的位置上。從她的神情舉止來看，就知道這個女孩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

座位分好后，我坐到了靠走道的座位上，跟少女剛好是挨在一起。火車依然飛速的向前開動着，少女跟剛才的我一樣，雙眼望向窗外，也像是在思索什麼事情。

我覺得好奇，於是想打破這種安靜的局面。畢竟我不是一個坐的住的人，30多個小時的路程，如果一直坐着，那真的是一種煎熬。

“你是回老家嗎？”我決定打破這種安靜的局面。

見我問她，少女羞澀的回道：“嗯，學校放暑假了，我回老家。”

我又問她：“你在廣州讀大學啊？”

少女還是很羞澀的回答：“是啊，在廣州讀衛校。”

年輕人之間是很容易就聊起來的，我們年紀都差不多，很快就熟悉起來，少女也不再有剛開始的羞澀了，可能她看我的樣子，也不像是一個壞人吧，便也對我放鬆了警惕。

“那你在廣州也是讀大學嗎？”少女笑着問我，這時我們已經熟悉了，沒有了一開始的拘束感。

我笑了笑說：“我在深圳富士康上班，這次是去太原出差，去那邊富士康幫忙幾個月。”

少女聽說我是去那邊出差的，笑了笑：“難怪看到好多帶紅帽子的，是不是都是你的同事啊？”

“是啊，我們去了200多人呢。”我很開心的回答，少女沒有因為我是富士康的一名打工仔而看不起，可能在她的世界觀里，還沒有等級之分吧。又或許此時的她，對金錢社會地位還完全沒有概念。

每個人在少男少女時期，對很多物質方面的東西，都不會看得很重，甚至會完全不在乎物質，更多的是注重心理上的快樂滿足。可是當他走上社會之後，慢慢得會變得越來越物質，除非是一個一出生家裏就有大錢的人，否則，每一個底層家庭出生的孩子，都要經歷從浪漫主義，到現實主義，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一種社會現狀。

少女似乎對我很好奇，我當時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問我那麼多，難道僅僅是因為我長得還算比較高大帥氣。後來我慢慢明白了，少男少女之間是很容易產生感情的，這種感情不一定是愛情，也可能僅僅就是相互吸引。年輕人跟年輕容易打成一片，年紀大的卻很難和年輕人打成一片。現在回想，哪個時候，我跟這個少年也應該時互相吸引吧。因為在短暫的旅途中，這麼短的時間時不可能會產生什麼愛情的。如果我非要寫出愛情故事來，那讀者朋友該對我嗤之以鼻了。

少女聽完又問我：“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叫劉佳佳，很高興認識你。”

“劉佳佳，這個名字好聽，我叫王曉天，認識你我也很高興。”

我跟劉佳佳你一言我一語，在去太原的火車上，在火車上的30多個小時裏，我跟劉佳佳聊了很久。她似乎對我沒有一點防備，什麼都跟我說。一時間，我竟然有點希望，這列火車永遠不要到站，就這樣一直開着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跟她多聊會天，多相處一些時間。我知道我這個想法是很愚蠢的，但當時的我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我們就這麼聊着聊着，就到了晚上6點多，這時候，火車已經開了6個多小時。車上沒有飯吃，火車停靠站，會有幾分鐘的臨時停車。趁着這個時間，我下站在外面站台買了兩份盒飯。站台的盒飯是真他媽的貴，兩份飯花了我50元。就這還是擠破腦袋搶到的。到太原時間還長，不吃飯肯定不行，就算是貴也要買。

買完飯，我便馬上回到車廂座位。這時，劉佳佳打開他的行李袋，正準備吃泡麵。看得出來，這個女孩是一個很節約的女孩，可能家裏條件也不是很好。一般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家庭條件好一點的，不會坐這麼長時間的火車，而且只吃泡麵。

見我帶了兩份盒飯過來，她很不好意思，連忙表示要給錢我，被我拒絕了，她又天生是個害羞的少女，車廂人又多，肯定是不想跟我拉拉扯扯的。也不再客氣，接受了我遞給她的盒飯。所以現在的年輕人，追女孩子就是要死纏爛打，尤其時追那些性格比較內向的女孩，一鼓作氣，很容易就會打動別人了。

盒飯雖然貴了一點，但是飯菜還是挺豐盛的，有魚有肉，還有一個滷蛋。我跟劉佳佳打開盒飯，一瞬間，車廂便充滿了飯菜的香味。那一份盒飯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盒飯，倒不是說這盒飯有多麼美味，而是跟劉佳佳一起吃這這盒飯，一切就顯得那麼美好，那麼令人難以忘懷。可能她現在已經不記得我了，她如果看到我寫的這部小說，說不定會想起那段青春時的記憶吧。但希望她如果真的看到，不要在心裏罵我就好了。

劉佳佳吃的很小心翼翼，用了很長時間，才吃完這份盒飯。看得出來她也餓了，可能中午沒有吃飯就上火車了。

吃完飯，天色已經漸漸黑了起來，劉佳佳可能是累了，靠着窗戶邊的桌子上休息。

我倒是毫無睡意，見她休息，也不好打擾她，便也靠在座椅背上閉目養神。

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看了看手機，已經是晚上12點多。抬眼掃過去，車廂的人基本上都開始休息了，一時間，車廂便顯得格外靜謐。我非常懷念，當年一群人擠在一起坐火車的場景，似乎每一次都是一次修行，後來條件好了一點，買了車之後，就再也沒有擠過火車，但那種感覺是讓人難忘的。因為每一次長途列車，就如同一場旅行，沿途的風景和美麗，是開車無法體會到的樂趣。

劉佳佳睡得很香，似乎已經進入了夢鄉。醒來后的我，卻沒有了睡意。20歲的我，第一次真正開始思考，以後我到底要做些什麼事情，在那一刻，我也堅定了信念，我這一輩子是不可能一直待在工廠的，等到時機成熟，我一定會走出去，轟轟烈烈的干一些事情，干一些自己喜歡想乾的事情。只不過現在，我必須要在富士康度過一段時期，積累一些經驗。這可能也是如今的年輕人，都曾經經歷過的，剛出社會，大部分年輕人的第一站都是工廠。

那時的我，不會想到，後來的我在外面碰得頭破血流，直到我30歲之後，才稍微有點好轉，曾經的青春歲月，留給我無盡的回憶，雖然有過很多痛苦記憶，但我到現在都非常懷念那時候的日子，因為那些歲月，我已經永遠無法再擁有了。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有些人有些事，失去了之後才會知道珍惜。

看到劉佳佳伏在桌子上，車廂內的溫度進入深夜后，下降了很多。我想，既然我沒睡，就把自己帶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劉佳佳身上。劉佳佳沒有察覺，依然睡得很實。我回過頭，望着車廂里這些年輕的少男少女，我在想，如果我高考後，也去讀一個大專，今後會不會好一點呢。那是我第一次對自己沒有讀大專的決定產生懷疑，在後來的生活中，我才慢慢體會到，文憑在這個社會是真的有用的，不管你承不承認，有時候，文憑就是你跟另外一個人拉開距離的敲門磚。

當年一個關係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學跟我說過：我選擇讀大專，最多就是後悔三年，如果我不讀，可能以後會後悔一輩子。所以我寧願讓自己後悔三年，也不給自己今後後悔一輩子的機會。

這些話，一直到現在我都記得，不是因為這是我高中同學說過的話，而是我覺得，這句話真的非常有道理，至少在後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為自己沒有多讀點書而感到後悔。並不是因為我混的不好，而覺得書讀少了，而是我沒有體會大學校園的那種生活，這對我們幾十年的人生來說，不能不算是一種遺憾。

夜已深，燈已靜，車廂的燈也關了。朦朦朧朧中，我靠在座背上，慢慢的也睡著了。等到我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6點多，天已經亮了，車窗外依稀的晨光照射進來，整個車廂顯得格外唯美。

劉佳佳早就醒了，見我醒了，馬上紅着臉，把我的外套遞給了我。看的出來，她臉上帶着一絲感激。我接過外套，笑了笑，然後把外套放進了包里。

一個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候，就是她嬌羞的模樣，那種模樣，很容易讓男人為之着迷。我知道劉佳佳肯定不是會放電勾人的那種女人，但那一瞬間，我竟然也被她的模樣深深吸引了。可惜，我馬上就要去太原，她馬上就要回老家，可能這一別，我們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再見面。劉佳佳是我到社會上開始生活的時候，認識的第一個女生。對我而言，她的模樣一直都沒有在我腦海中消失過。雖然我知道，我們就像兩輛軌道不同的列車，永遠不可能駛入一條線路，但那份青春時期的美好記憶，我會一直珍藏在心中。

早上8點多，列車上開始叫賣早餐。劉佳佳買了兩份早餐，可能是想還我昨天的人情，我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很高興的接受了。吃過早餐，列車馬上就要在附近停靠，而劉佳佳也將要在這次停靠的站台下車。

列車終於停站了，我幫她把行李送到了車廂門口。對於我們而言，我們都是在一輛列車上的乘客，我們都是人生中的過客，劉佳佳和我同樣也是如此。

“王曉天，再見了。”劉佳佳高興的朝我揮揮手，下了站，她馬上就回家了，自然心情是十分愉悅的。

“再見。”我也朝着她揮了揮手，再見，我們還能再見嗎，也許這一聲再見，是真的再也不見了吧。

收拾好失落的心情，我回到車廂坐下。列車不久又重新啟動了，到明天下午，火車就到太原了。

跟劉佳佳分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感覺很失落。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為什麼我會那麼失落呢。也許劉佳佳一回到家，就會把我這個萍水相逢的少年給忘了。這樣一想，我瞬間豁然開朗，如果有緣分，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的。如果沒有緣分，就這樣分開也挺好。畢竟，我們都只是各自人生路上的過客罷了。

第二天下午2點多，列車在太原火車站南站停靠，經過30多個小時的長途顛簸，我們終於到了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