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華哥的童年

第三章:華哥的童年

三天的培訓期結束,人事部門通知我們,現在太原富士康訂單太多,人手不夠,需要從深圳調派員工過去支援,問我們有沒有願意報名的。並且表示,只要願意去那邊支援的,每個月補貼200元工資,住宿免費,並且來回補助差旅費。

本來並不想去的,一看有錢可賺。並且時間只有3個多月,到10月中旬就調回深圳,我們的人事檔案還是在深圳。馬上就心動了,於是跟着同宿舍的其它兩個大哥一起報了名。

同宿舍兩個大哥,是我在富士康關係最鐵的兩個朋友,當然在我後來的人生道路上,他們也給予了我非常大的幫助。在當年,我們都是20出頭的年輕小伙,都是一樣的青春年華,意氣風發。

自從我住進了富士康的宿舍之後,我便跟他們混在了一起,年紀最大的名字交做王偉華,比我大3歲,後來我一直尊稱他為:華哥。年紀稍小的一點的,名字叫做陳星輝,大我1歲,後來我一直叫他的字:星輝。

總的來說,我們幾個年紀實際上都是差不多的,又都沒有成家,性格也比較活潑,所以我們一住進宿舍便馬上熟識起來。年輕人的友誼是很容易建立的,因為那時候的我們都沒有什麼家庭負擔,基本都是賺一個花一個的主,所以我們這類人是最容易產生深厚的友誼的。

報完名,下午5點多,我們就下班了,培訓三天是有工資的,按上班三天算。

深圳的7月濕熱無比,天空中充滿熱氣。登記完個人資料,華哥帶着我跟星輝去了廠區宿舍附近的冷飲店,因為街上太熱,我們三個便在店裏吹吹空調,聊聊接下來去太原準備要做的一些事情。

華哥給我和星輝一人點了一杯冰檸檬茶,他自己叫了一杯冰啤酒。我們三人坐在冷飲店靠窗戶的位置,欣賞着窗戶外面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深圳富士康產區宿舍,人流是十分巨大的,大多都是一些年輕的少男少女。

在那個年代,泡妞還是很容易的,只要長得還過的去,性格稍微好一點,在工廠裏面找一個女朋友是比較容易的。不像現在,女人都成了珍稀動物了,花多少錢,這個女的最後都不一定跟你。當然,這種社會現象的出現,也是伴隨着經濟的飛速發展,時代的變遷而產生的。我們不能說這種現象是完全不好的,但至少在如今這個社會,真愛,甚至是真正的友誼,都變成了一種奢望。精緻的利己主義盛行的如今,人們的心中已經只剩下一個東西,那就是:錢。錢成為了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一個人沒有錢,哪怕你其它任何方面表現得幾乎完美,在別人眼中,你就是一個失敗者。而一個人只要有錢,人們不會管你的性格如何,長相身材如何,都會覺得你就是成功的。

這也導致現在很多到了已婚年齡的男男女女,不再相信愛情,甚至於恐懼愛情,恐懼婚姻,因為對未來的生活,他們有太多不確定。這種不確定讓他們很恐懼,最後只能選擇儘可能確定一點,就是對自己好一點,不再遷就,不再講究,寧願孤身一人。

很不幸的是,我跟華哥,還有星輝,那時候都是光棍。我就不用說了,剛剛從學校里出來,在感情方面,自然是一枚小白。而華哥跟星輝雖然有過幾年的社會閱歷,但當時的我們,都是一群沒有女朋友的光棍,所以那時候的我跟他們能玩到一起去。

華哥大口的喝了幾口冰啤酒,打開了話題。吹着店裏的空調,我們愉快的聊起了天。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我們三個真正互相開始了解,在後來也才真正成為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熱鬧起來。在我還沒有變得那麼現實,那麼物質得時候,我是很珍惜身邊的朋友跟情誼的。那時的我天真的以為,在社會上混,只要你真心實意對別人,別人也會真心實意的對你。而在我往後十年的人生中,在一次次的被人欺騙,背叛之後,我開始慢慢明白,並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換來真心,更多的是換來欺騙和背叛。

我曾經經常在深夜問自己,人為什麼需要友情,親情,愛情。到後來我終於明白了,因為從我們一出生,就被包圍在人群當中,一直到最後離去,也是在人群的包圍之中離去。人是一個群居動物,一個長期獨處的人,很難是一個心理健康的人。所以我們需要朋友,,需要有人傾訴,需要有人關愛。這些從我們一出生就帶來的東西,決定了我們以後的人生,註定是在人群中度過的。用一句當今比較流行的話來講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每個人都屬於這個江湖,每個人都是這個江湖的一份子。

華哥喝完一杯冰啤酒之後,向我和星輝慢慢講述了他的故事。雖然我們才認識幾天,但是好像已經認識了很多年一樣,這種感覺應該就叫做投緣吧。有些人可能你跟他認識十幾年,但是一句真心話也不曾講過。而有些人,可能只認識幾天,你們就已經可以無話不談。

華哥藉著酒意,可能這些話在他心裏憋着也不舒服,或許他覺得,我們跟他認識時間不長,說給我們聽,對他沒什麼影響。又或許,他已經從心裏把我和星輝當成了真正的朋友。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那天晚上,華哥很想傾訴。就像我傷心難過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做,就想找個人訴說。朋友,很大程度就是起到這個作用的。

接下來會有比較長的篇幅講述華哥從2004年來深圳,一直到2008年的故事,華哥是這部小說的第一位主人公。

華哥是一個標準的80后青年,老家是湖南跟湖北交界的地方。也是農村人,在家排行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在華哥9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因為98年那場特大洪水,被洪水卷跑,從此了無音訊。也不知道是活着還是死了,反正是從此沒有了蹤跡。

華哥母親那時候還年輕,在他父親走後不到一年,便拋下他跟兩個妹妹走了,去了哪裏也沒人知道。於是華哥和兩個妹妹,便跟着年過六旬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爺爺奶奶年事已高,父親又沒有什麼兄弟姐妹可以幫襯一下,一家人的日子自然是過得緊巴巴的。

那時候,兩個妹妹一個8歲,一個6歲多,母親是如此的狠心,為了自己活的好一點,連親生的孩子都不管了。靠着爺爺奶奶種地的收入,加上村裡給的一些補助。華哥勉強讀完了初中。那一年華哥15歲,已經長成了一個高大強壯的帥小伙。在這裏我補充一句,華哥是我認識的人裏面,身材長相最帥氣的男生,而且不是那種稚嫩,而是有一種異於常人的男子氣概。可能是童年的生活帶給他的影響,平時的生活中,很少見華哥笑。但是只要跟他混熟了,他是可以不顧一切去幫助你的那種朋友。

從10歲開始,華哥便受盡了同學的嘲諷,生活的苦痛。除了讀書,他每天的生活都是跟農田打交道。耕地,插秧,打農藥,所有庄稼人能幹的活,華哥都幹了個遍。他稚嫩的身軀在田地上步履蹣跚。由於年紀太小,手上經常磨出血泡。儘管這樣,華哥從不叫苦,也從不叫累。因為他知道,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他必須為他們分擔。

華哥讀初中后,妹妹也都上了學。在農村,沒爸沒媽的孩子,肯定是會被同村的人欺負的。華哥長的人高馬大,又干很多力氣活,在學校,沒人敢對他動手,但是嘲諷是少不了的。這些可能只有單親家庭或者沒有父母的小孩才能切身體會,這種原始家庭從小帶來的創傷,往往會伴隨他們一生。

妹妹讀書後,慢慢長大,開始懂事,經常回來就哭。華哥二話不說,找到欺負妹妹的人,也不管對方有多少人,不要命的撲上去就打,就像一頭脫了韁的野獸一樣。被打倒在地上就爬起來繼續打,漸漸的,這些人開始有點怕他了,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他們也不敢再欺負他和他相依為命的兩個妹妹。用華哥當時的話來說:“那時候沒有選擇,我自己是無所謂,但是如果我忍了,妹妹怎麼辦,所以為了妹妹,我什麼都不怕。”

初中畢業,儘管華哥學習成績還不錯,但是兩個妹妹已經長大,爺爺奶奶已經負擔不起這麼多人的學費跟生活開支。沒有辦法,華哥主動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選擇了輟學。因為他是哥哥,他沒有辦法,更沒有選擇。

2004年,華哥穿着一雙破襪子,一雙舊球鞋,帶着奶奶賣糧食給的200元路費。選擇了外出打工掙錢,爺爺奶奶已經快70歲了,如果他不出去賺錢,兩個妹妹將來會跟他一樣的命運,他沒有選擇。

華哥說到這裏的時候,我跟星輝都忍不住哽咽了了。這個社會,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我們沒有經歷過的苦難,這些苦難是這個社會組成的一部分。用一些比較迷信的說法,這就是命,每個人一生下來,他的命運或許就在冥冥之中註定了的。至於能不能改變命運,三分努力,七分是靠天註定。

華哥很清晰的記得,他離開家出來的那一天。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就是奶奶給她買的一件新褲子,雖然只有20多元錢,但在華哥看來,這件褲子的價值比黃金還大,後來他一直把這件褲子珍藏着。奶奶去世后,華哥經常會時不時的翻出那件褲子,看着褲子,就會想起自己離開家出來打工的那天早晨。

華哥離開家的時候,大妹13歲,小妹11歲。都已經到了懂事的年紀了。那天早上,奶奶給華哥下了一大碗寬面,還握了3個雞蛋,華哥捨不得吃,又從碗裏夾了兩個雞蛋分給大妹和二妹。大妹二妹平時嘴饞,但此時都不捨得吃,因為她們知道大哥這次出去,肯定要吃很多苦的,又重新夾回給華哥。那碗面,華哥吃了十幾分鐘,一邊吃,一邊低着頭偷偷的掉眼淚。

臨別時,華哥心想:千萬不要哭,不要讓妹妹跟爺爺奶奶難過。可到了臨走的時候,還是沒有忍住,大妹跟二妹還有爺爺奶奶都哭了,華哥一下子也忍不住了,也哭了。

一家人就這樣靜靜的站了好久。華哥擦去眼淚,交代了大妹跟二妹一些事情,然後坐上同村去鎮上的摩托車,踏上上了南下深圳打工的道路,這一年,華哥15歲。本應該是青春年華,享受校園美好生活的年紀。但現實讓他不得不早早的踏上社會,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華哥也從此變成了書本裏面的那個:窮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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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虹燈下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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