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
奶奶去世后不久,家中的茅草土坯房北面牆體下沉嚴重,不僅開裂漏風灌雨,還時有蛇鼠蟲蟻是有爬進來,好幾次嚇得我母親和姐姐尖叫不已。每當他們尖叫的時候我都會第一個衝過去,倒不是為了展現男子漢風範,而是在那個沒有玩具的年代,蛇鼠蟲蟻對我來說都是好玩的玩具。蛇有蛇的玩法:我們會先活捉它,然後用火柴棒子上下卡住它的嘴,這可是個技術活,搞不好會被咬或者讓它跑掉。好在我們抓的都是接赤鏈蛇,毒性不強。接着塞進牆縫或者地縫裏,僅僅露出蛇頭,塞一支鞭炮進嘴裏點燃,“轟”的一聲,小炮能炸爛嘴,大炮能炸掉牙。基本上會當場斃命,拽出來往肚子上踩還會冒出藍色的煙霧,每當這個時候我們一群小夥伴都會樂作一團。老鼠是最讓人討厭的動物,一旦被抓住後會就地摔死,或者送給誰家貓咪。蠍子的結局就是被摘了毒勾后烤焦了吃,聽說那玩意特別的補,吃多了會流鼻血。大螞蟻會被裝進瓶子裏和馬蜂PK,這時候大家會下注買誰贏,不過意外的是馬蜂好像不是大螞蟻的對手。
1991年4月,父親母親決定拿出積蓄把住了幾十年的土坯房推到蓋平房,於是在大伯、二伯和幾位堂哥的幫助下,轟轟烈烈的鼓搗起來,先是把屋內所剩無幾的傢具啥的搬到大伯的前屋,然後眾人合力把土坯房推倒,以清理出空間,看似岌岌可危的半牆卻異常的結實,只能一節一節的鑿開。當土坯拆完挖地基石頭的時候經常會竄出來鐵杴把子粗細的赤鏈蛇,通體黑紅,最長的能有一米五,農村人都說這是家蛇,專吃老鼠不傷人,一般都會把它給放了。
歷時3個月新房終於建好了,當時村裡100多戶人家裏面第二家建平房的。上樓板(就是樓頂的樓板)那天,會放炮撒糖,一般村裏的人都會提前到地方等着搶撒在地下的糖。幾個堂哥負責撒,還專門朝我這邊撒了好幾把,可惜我當時小,不知道撿,急的堂哥直跳腳說我笨蛋。我就在那傻傻的站着看着,心裏想着你懂啥,那糖我能吃不到么?中午肯定有什麼好吃的。
接下來就是室內刮大白和室外泥牆。室內一般都是挖坑把生石灰放進去,然後往裏面澆水,會產生大量的熱,坑內沸騰,一群人圍着看,總會發生點誰掉下去被灼傷的意外,最後形成一大塊軟泥一樣的白色熟石灰,這東西用來抹內牆白花花的,室內會很亮。外牆就是水泥沙子了,糊的嚴嚴實實。依稀記得家裏蓋平房期間,我和幾個小夥伴在池塘邊找扇貝殼子,不知道為啥鬼使神差的跳到池塘里,感覺有人在召喚我,說水裏有好玩的。可是當我跳下去之後,那人就不見了,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青豆秸稈的味道。好在旁邊的鄰居及時把我撈上來,回家喝了一口公雞冠子裏擠出的血,才沒烙下後遺症。這應該是我童年三度落水的第一落,其他二落今天先按下不表。
學前的生活就在寒冬后的這年徹底告別了我,清楚的記得因在雪堆里玩的太瘋撒尿沒來及脫大棉褲,結果一泡尿全澆在褲襠里,熱乎乎的尿順着大腿流到腳上,在冰天雪地里冒出陣陣白氣。那是我過冬唯一的棉褲,它濕了意味着我沒得穿了。大棉褲沾了尿以後格外沉重,我拖着緩慢的腳步,在一群小夥伴的嘲弄中回到了家。因為怕被母親揍,愣是沒敢說。結果我穿着涼冰冰的褲子熬了一下午,晚上洗屁股的還是被母親發現了,當然是一頓暴雨梨花,打得我稀里嘩啦。母親只能用清水涮了涮放在煤爐邊上烤。因為第二天沒有干,所以我整體都躺在被窩裏,不懂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小夥伴還成群結隊的看我笑話,我尿褲子的事情也傳遍了整個村子。以至於整個冬天,我像電線杆一樣被孤立,後來的好幾年裏,我都不敢和村裏的小姑娘說話。
那一年,小淝河的河面上結滿了冰,也不再能夠看見潺潺的流水,但我知道冰面下的河水和時光一樣不會為誰停留,轉眼間整個冬天已經過去,剩下懵懂的我們和無憂無慮的年華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