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潮濕的雨林
飄落的雨點像是一把刷子,沖洗着樹葉。
昨夜的雨延續到早上天亮才有停下來的意思。
躲在小木屋的白汐子,到了下雨天,會一整天在家裏待着。擔心地仰望着屋頂的構造,她還記得建造木屋頂使用的隔水材料,大張的塑料紙。回想起來,是自己在打算建造房子的期間碰巧遇到的大張的塑料紙。如獲至寶般撿回來,白汐子還能夠記起當天覺得自己有多幸運。
要說起廣田雅子那個孩子,她對於淋雨沒有特別的感覺。反而喜歡傻乎乎地站在大雨下,伸出雙手,感受落在自己手心的雨點。躲在床上的白汐子只能感覺到外面風很大,雨也很大。像是那樣的景觀,有一種災難性模糊感,以此為背景前面站着一個女孩。昨夜的雨勢很大,廣田雅子站在外面,就像是一場車禍撞擊的瞬間,以此為背景站着一個她;就像高達一百層的樓倒塌,以此為背景站着一個她;她是小小的,卻十分的清晰,可後面的背景已經模糊不清了。
昨夜的雨,她站在外面給人一種非比尋常的感覺。
雨還是停了,廣田雅子對於這種變化感到挺失望。她低着頭看着自己腳下,看踩擊地面,會有什麼反應。聽踩擊地面,發出地啪嘰啪嘰的有水的聲音。玩着玩着,廣田雅子還會嘿嘿往白汐子那邊看一眼,彷彿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也想要告訴母親知道。
“雅子,你過來吧。外面的路上都是泥濘,會把衣服弄髒的。”
“不會。”
“泥土鑽入你的腳趾縫,泥鰍般滑溜溜的,很有趣的。你要不要試試。”廣田雅子找到了樂子。
“都說了不要把自己搞髒了,還……你呀,真是個泥土娃娃。”白汐子已經生氣不起來了,連和了水的土都能讓她感到快樂。聳起的肩膀落下,白汐子招呼着小雅子。
併攏雙腳往前跳,小小的廣田在注意自己留下的腳印。每重踏地面就會有水花濺出來,還有同步的聲音出現。白汐子在房門前伸手招呼女兒到自己面前也是無濟於事的。眼下的廣田雅子被雨後的新奇感受所吸引。
雨後空氣新鮮,主要是空氣比以往更加清涼,廣田雅子最喜歡涼涼的感覺了。在外面活動,即使不喝水,彷彿皮膚也能代替喝飽水,變得美美的。廣田雅子甩動着四肢,讓皮膚去捕捉懸浮在空中的微小水汽。
攬着自己的雙腿腳踝,白汐子拍動地右手漸漸無力。手縮在腋下,下巴放在膝蓋上,白汐子心裏有點醋意了。她竟然那麼喜歡自己一個人玩,都不跟我玩。哼,小孩子不都是比較纏母親的嗎,老是跟在母親後面。
不跟我玩,就不跟我玩,白汐子在小木屋中找出從外地帶來的果汁。紅色的葡萄汁,發出着誘人的光澤。包裝在瓶子中,好好的密封着。白汐子望了望外面,低頭看自己腳印的雅子。使用清水沖刷了一下唯一的喝水杯,廣田雅子總是拿着它豪飲。白汐子扭動瓶蓋,發出接環斷裂的細小聲音。扭到一半,白汐子又不安地看了一眼外面。
小木屋門口的方形視野內是令人安心的綠色。
急迫地扭開瓶蓋,白汐子慌忙地倒入杯中果汁。窮人家的食物都會分半吃,連生活在草原上的豹子也知道留一些食物過一段時間吃。幾乎快讓瓶子倒置,裏面的果汁撲通撲通流出來。
撐着腦袋,注視着母親的舉動,廣田雅子明知故問地在令人驚詫的狀況下問。
“那是給我的嗎?”
聽到小雅子明朗的聲音,
白汐子收手了,果汁也不在流到杯子中。見到女兒在自己身邊,白汐子彷彿想起了什麼。腦海里出現,小雅子一把搶走自己手裏的瓶子逃到外面,不留情面地喝光果汁的情況,不管自己怎麼求怎麼哭怎麼索要,她都會喝光果汁。
想到最壞的可能,隨即白汐子快速舉起瓶子猛灌了一口。
端着杯子,廣田雅子盯着水面的高度,彷彿怕撒出來。果汁在杯子裏的佔據,僅到達了一小半。雙手端着杯子,廣田雅子用端着齊平杯口高度液體的感覺,穩噹噹的舉着。
順應着傾倒的角度,廣體雅子喝下了從未有過的甜甜果汁。
“原來是這樣的甘美。如果用它來獎勵一個工作流了汗,肚子飢餓口乾舌燥的勤勞人,確實能夠很好的填補缺失。我作為小小的,無用的孩子,能夠淺嘗到這麼薄薄一層,也算是受人恩惠。應當是感恩戴德,誠惶誠恐。”
偏過頭,白汐子笑了起來,她知道小小的廣田雅子心裏在打什麼主意。可是她不說,白汐子不會明確講出廣田雅子的詭計。放下杯子,廣田雅子背着手,低着頭踢擊着地面上彷彿存在的小石子。
“好啦,好啦,給你喝一半,這樣總公平了吧。”
“說得自己很懂事一樣。”笑着說一句,白汐子招呼女兒過來。
搖了搖頭,廣田雅子故作沉悶,“懂事的孩子,都是家庭不幸的孩子。只有像母親這樣寬待我的頑劣,通融我的無理。只有身為母親的小孩,才能更加地自由自在,放任天性。我不懂事,是擁有一位慈愛地母親的緣故。”
“平時也沒有聽你誇我,你是不是想要誆騙我?”
“誰又想讓自己母親傷心呢,欺騙是不好的行為。”廣田雅子說得義正言辭,但是她眯縫着地眼睛隨時都在注意果汁在杯子裏的高度。
“怎麼我不高興了,你要哄我開心嗎?那可是大人做的事情,小孩子還是乖乖喝你的果汁吧。”白汐子將玻璃杯重重的放在她面前。
眼睛睜得大大,廣田雅子剛才沉穩的旁觀者姿勢立刻轉變。端起果汁大飲一口,廣田雅子發出熟悉的感嘆——啊,還得是這一杯。
“噗,說得跟老頭一樣,你還很年輕,好吧。”白汐子總也不能抵禦小小的廣田雅子帶給自己的歡樂情緒,像是廣田雅子不得不接受下雨天的浪漫。
“你怎麼呢,這麼說,我的心可是很成熟的。夫人。”廣田雅子的樣子變得懶懶散散的,她說出了不同尋常的話。
“咿呦,從哪裏學來的話。”白汐子還沒有發現,也許是度數比較低,她大口喝了一些。
“能從我嘴裏講出來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以國王的名義向你保證。”搖晃着,廣田雅子還貪嘴地灌下剩下的葡萄果汁。
拉起了母親的手,廣田雅子學着彬彬有禮地男士,正要親吻下去。白汐子以閃電般的速度翻轉手掌,打開了她的手。
“難道用我的一往情深不能換取夫人您的一片痴心嗎?哦,這可是天底下最不講理的事。你不能如此對待我,至少你要保住自己的公正的心。至少你不能如此對待我。”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可以,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白汐子不以為然,她還是沒有發現自己與女兒共同喝得是什麼。度數或許是太低了,濃郁的果香蓋過了所有的麻醉。
“為什麼?你們女人總是喜歡問為什麼。好像是只要原因是對的,就能肆意妄為的做出世界不可承認的所有的錯事。好,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但,想要我的回答是有代價的。”
“想要什麼,我這瓶果汁也沒有多少了。”葡萄汁讓白汐子精神了一點。
“當然是夫人您,至高無上美貌下,誘人紅唇中,所包含愛意地一個吻。”廣田雅子已經在搖晃了,她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該講些什麼,也只能心裏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誰要親你,怪噁心的,今天你怎麼會這麼肉麻?”
“連一個吻,也不給我,要如何讓我交代……我的心……”
聲音漸漸虛弱了,白汐子尋着聲音看過去。廣田雅子右手握着玻璃杯的把手,坐在地上依靠在凳子腿上,閉着眼睡著了。
目睹到這一幕的白汐子感到意外,怔怔地盯着,讓雅子所形成的圖案像畫一樣保持在同一個框框裏。
“坐在地上睡著了,她在搞什麼?為什麼喝個果汁會睡着?”白汐子拿出已經喝完的果汁,她此時感覺自己的臉有點熱。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頭出血了,用手摸了一下臉,確認自己沒有傷口。
抓着瓶子,白汐子覺得問題可能出在剛才飲用的果汁,難道有什麼質量問題?白汐子對焦着視力,透明瓶子上的貼紙寫着不怎麼明確的字。葡萄果汁的標明下還有螞蟻大的小字,低度數果酒。白汐子幡然醒悟,剛才的一番話,不是一個孩子的胡言亂語。唉,不是一個孩子的胡言亂語,難道還能是酒後吐真言?
不好,看來,我也有些混亂了。白汐子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她小的時候可沒有喝過酒。她不知道小小的廣田雅子喝了后,會出現怎樣的反應。從以前開始,她的長輩們都說小孩子不能夠喝酒。白汐子站起來,想要讓女兒躺在床上。
當她站起來,突然長高兩百米,能夠撞破屋頂。眼前的東西有點晃,白汐子臉紅着,扶着頭。那副楚楚可憐,吐露着淡淡憂傷氣息,讓人憐愛。不過,白汐子覺得自己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沒能明確包裝產品的信息。灌倒了小小的廣田雅子,她還只是個孩子,怎麼能醉倒在地上?
僵持了一段時間,白汐子勉強自己清醒過來。想起來過去,我喝酒的次數只有兩次。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小小的雅子醒過來不會又要跳奇怪的祈雨舞蹈吧。白汐子將女兒放在了床鋪上,拍掉了她身上的塵土。將一件輕簿的毛巾蓋在小小的廣田雅子肚子上。
想要去喝清水,白汐子自感昏昏沉沉地,好不痛快。她開始脫了。
抱着自己的女兒,白汐子酒醉后睡著了。
安靜地起居室,談起來小木屋也只有一個方形空間。外面是溪水激增的湍流,溪水大概也醉了,在遭遇阻擋的石頭上吐着白色泡泡。山雀站在樹枝上,眨動着圓圓的黑眼睛,它遇見了迷糊的一家人。
行走在雨林中的小鹿,聞到了甜甜的味道,趕了過來。它站在小木屋的門口往裏看,眼珠好像要伸出來,與被捕被吃有着同樣驚恐的眼神。
酒醉的廣田雅子夢見,有動物到自己家門前來拜訪。
小熊貓,“要眼鏡嗎,一百三不賣。”
小雅子,“不要。”
小蝴蝶,“要眼影嗎,不收八十。”
小雅子,“不要。”
大野豬,“要臉嗎,百十塊一斤。”
啊?這回是推銷臉的嗎?摸摸看,我好像有一張臉,也不用買了吧。它那張臉又大又丑,多可怕。有鼻子有眼的,廣田雅子摸索着,突然一個機靈。
坐起來后,廣田雅子左右轉了轉腦袋。
“誰呀,討厭,問要不要臉這種問題?”
“誰呀!”
“不說話。”廣田雅子迷迷糊糊地走下床,扶着門口往外瞧。
“不說話,以為不說話我就會放過你了嗎?”
伸直了身體,廣田雅子清醒過來,她用清澈的泉水拍打臉部。丟下還在酒醉的母親,自己獨自踏上了修行的道路。
山上有座山,叫做我孫山,我孫山上有猴,猴子不聽話。廣田雅子上山,罐裝着山泉的水,到山上需要花費一番苦力。能夠攀登上去也算是很好的修行了。
山頂上坐着那隻穿着毛褲的猴子,廣田雅子將手伸過去,它也不知道搭把手。廣田雅子只得費力地將腿貼上山頂,用手掌按着地面往前蠕動,在沒有抓手的地方,山頂處往上爬可費力了。爬上去,廣田雅子立刻往前走走,擺成大字癱倒在地上。
能夠划傷手指的岩石,坑坑窪窪的山壁,能夠上來……
“從底下爬上來,我是不是厲害的小孩。”
吃着乾果的猴子,從不與廣田雅子交流。吃得着急了,口乾了,猴子會自己扭開瓶子,隔開瓶口讓水柱傾倒下來。
一隻猴子而已,它竟然知道隔開瓶口喝水。是不是瞧不起我?
與猴子見面后,廣田雅子她得來一些找尋野果情報。猴子它也不說話,他們一起去能夠採集到野果的地方。
回家路上,她往往能夠抱着勝利品回家。
走進家門,廣田雅子看見母親還賴在床上。將果子放在桌子上,廣田雅子習慣地走到母親身邊。過一會兒,她好像想起也沒有人叫自己站在那兒,又會走開。
“冰毛巾,又是吸滿水的毛巾。她為什麼只會治療發燒這一套。”
醒來的白汐子,額頭上敷着濕毛巾。發現了桌子上的野果。她知道雅子不可能在家的附近,但也就在離這裏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