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與自然交換氣息
孤煞的陰影,幽冷的微光,樹木都圍繞着這座小木屋。
木屋的前面是一張手工製成的桌子,能夠從桌子旁邊的凳子發現曾經有兩個人聚在這裏。木凳上還殘留着青綠色,是從原有的原材料上繼承下來的顏色。廣田雅子依偎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呼呀呼呀地睡得香甜。
坐在廣田雅子對面的白汐子,已經回到小木屋的床鋪上午休。
像是受到某種來自大自然的呼喚,廣田雅子在一個誰也捕捉不到的瞬間清醒了過來。
揉着眼角,廣田雅子覺察到周圍都陰森森的,彷彿有一種透不過氣兜布包裹着周圍。抬頭看天,枝繁葉茂,太陽即使挪動着在天上的位置,也無法讓光線照耀在廣田雅子的臉上。
收盤子,醒過來后,廣田雅子第一件想到的事。
唉,她動作很快嘛;話是這樣說,她人呢?
不會又偷偷地走了。
開始機敏起來的廣田雅子提起精神,交叉着腳步,悄悄走近可疑的小木屋。她做着格鬥的架勢,小心小意,不留餘地地逼近。要是躺在小木屋的不是母親,而是什麼鬼神的話,小小的廣田雅子會喝呀一腳踢過去。越是這樣想越是覺得小木屋裏不可能躺着自己的母親。腦海中有一個面目兇惡,渾身赤紅的母夜叉,那個會吃小孩的鬼神安靜地躺在小木屋裏。
難道真是食人的鬼神待在木屋裏嗎?
動了動鼻子,附近能夠嗅到草木的味道,廣田雅子沒有探查到血的味道。轉了轉脖子,周圍也沒有可疑的東西,廣田雅子登上了小木屋的台階。裏面有個女人用自己的大屁股對着自己,一副很沒有禮貌的樣子。
上去就是一巴掌,廣田雅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瀟洒地招式起落後,廣田雅子並未像預想中聽見對方責怪的聲音。
回過身去,廣田雅子發現母親還側躺着,沒有起身。
正要邁步靠過去,廣田雅子警覺的停下來。後退着腳步,一點點退出了小木屋,生怕母親察覺到。廣田雅子心裏是這樣想的,母親肯定是打定自己不做反應,等待起疑的小孩靠近,再用搔痒痒神功讓人屈服。我才不會上當的,退出去,讓你抱着自己的小技倆慢慢等到死吧!
啊哈哈哈,廣田雅子心裏在狂笑。她以為自己勝了一籌,那該死的好勝心。
躺在小木屋沒有醒來的白汐子大概是太累了吧。從一個遙遠的地方回來,路途上雖然有使用交通工具,但不是每個地方都能夠有代步工具。進入山林的路還是需要自己徒步行走。
着急地往林子遠處跑,期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折了回來。廣田雅子抓住桌子上的兩顆糖,離開了現場。
打起精神,振奮氣勢,廣田雅子這麼告訴自己,接下來就要進行人生的修行了。
眼神認真起來,彷彿四面臨敵,危機起伏樹林連鳴叫地烏鴉也在發出哇——哇——,聽了讓人不詳的聲音。
在哪裏?在哪裏?那個可能會偷跑出來襲擊我的兇手?
可以躺着大自然母親的臂窩裏安睡的廣田雅子是受到恩澤的天選之小女孩。她要是毫無防備地躺在樹林裏,連最兇猛的野豬也不會靠近;她要是睡着在這山林間,連原本最默默無聲的樹木也會帶有防備的遮蔽危險的視線;她要是睡得太熟流口水,口渴了,也會有山林間最潔凈的露水滴入口中。她就是如此的,幾乎可以說是偏心地受到大自然的照料。
年紀尚小,還不能察覺到這一切的廣田雅子,
她還不懂得默默付出。
還沒有,還沒有,廣田雅子還在等待着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敵手。視線緊盯着容易忽視的死角,廣田雅子在內心期待着。她已經躍躍欲試了,想要了解自己的身手。
三分鐘過後,她發現自己的警惕都是徒勞。
什麼嘛,什麼嘛,虧我還有所期待。
不對,母親好像曾經告訴我,三人行,必有一個抽煙的。不對,好像是“三人行,必有我師也。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這樣想來,廣田雅子移動着腳步,再次探查四周。
已經被包圍了,瞧那個高大的桉樹好似嘲弄着我的矮小,腳邊的馬蘭也不容小覷,用謙卑的身子讓人忽略它的存在,也真是夠高明的。好險,好險,差點由於自己的大意,被糊弄過去。
使出連環腳,廣田雅子在心裏想着,這株花即使受到我強勁的踢擊而能將力道化解。假裝要攻擊小花,誇張地跳了起來像是要再使出踢技,其實是一記手刀劈向桉樹。
好痛,廣田雅子蹲下來,右手包裹着左手掌。用力瞪了桉樹伯伯一眼,隨時都挺直胸膛,用頑固的個性回應我的攻擊,也不知道讓一下人家。哼,算你狠,再看看這株比我還要矮的馬蘭。廣田雅子用手拍了拍花朵的頂端,像是大人常對小孩子做得那樣,你也很囂張,明明是用盡全力的一擊。
站起身來,廣田雅子生氣了,我不相信你隨時都能堂堂正正地接下手刀攻擊。小小的廣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樹木,桉樹連葉子都沒有顫抖一下。
上升三段踢,廣田雅子內心暗自喊出招式。在樹榦上踢出一腳,借力登高再踢出一腳,一招用出三次踢擊。落地,廣田雅子帶有信心的觀察,要是自己攻擊起效果了至少會掉下來一片葉子。
天好藍,白雲看起來好柔軟,好想要飛上天空啊。
回過頭來,她痛快地承讓,放過了桉樹這個對手。要說她與桉樹伯伯對峙的感想,從前它只有碗口粗,吃了攻擊還會發出沙沙聲,能看見樹榦的顫動。現在這個逆子,連一點反應也不給,看來它也是長大了啊。廣田雅子對於在自己的鍛煉下長得更加強韌的桉樹,對於這個功勞感到滿意。交叉雙臂,廣田雅子得意地點點頭,看來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教你的了。
那麼你呢,廣田雅子對花花綠綠的馬蘭大喝一聲。她似乎能夠感覺就連馬蘭都被嚇了一跳,因為它搖動了一下。收住聲音,廣田雅子沒有想到自己有着能對小花威嚇的能力。
蹲下來,用手撐着下巴,廣田雅子輕鬆地笑着。
要是我使用這招移花接木,廣田雅子的手指放在花萼下面的莖上。那紅潤的手指尖,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只要她用力折下去,花朵就不能再得到補給了。真的很危險,但凡她要是稍有不慎,花就骨肉分離了。誰能想到那樣溫潤如玉的手指能夠給人以危險的感覺。
怎麼辦呢,要不要放過你呢?咧着嘴恐怖的笑着,即使吞噬靈魂的惡魔也無法擺出她那樣可怖的表情。小小的廣田散發著可怕的氣息。
在那一瞬間,彷彿天空變暗了,萬物收斂了姿色,水不流了,山巒也會扭到腰。大家都在屏息凝神注視廣田雅子這一危險的舉動。
將手壓在自己的大腿下夾着,廣田雅子抱着自己的腿。
“小花,我跟你說哦。我媽媽她是個小氣鬼,只給了我兩顆糖糖。你看。”
瞬間萬物普照,歸還了山間的所有顏色。廣田雅子在大樹下的小花前,伸出手展示自己得到的兩顆糖。
“要是她肯把整盒糖給我,我就可以吃一段時間。要是心情好,我也可以給她一兩顆糖。小花,你說我是個不是被小氣的母親唬住了。”
收起糖果,廣田雅子把手放在蹲着的腿下壓着。盯着小花,廣田雅子細細觀察着。
沉悶地蹲在一個地方發獃,不是廣田雅子。她馬上站起來,想着自己另外要對戰的目標挑戰。一路上,招式不斷,廣田雅子對自己生活着地土地上的生靈發出挑戰。
一路修行到我孫山,廣田雅子在山腳下駐足。山下壓着一隻猴子,那猴子滿臉的毛,沒個人樣。潑猴頭次遇見廣田雅子,撒丫子就跑,還發出警報般的叫聲。急躁的樣子,快要讓腦袋冒紅燈了。廣田雅子是個懂得交流的人,如果你能給它好處,它也能吐露心房。
到了如今,廣田雅子已經能夠跟這個猴子友好地坐在一根樹杈上了。
“要貨嗎?”
“是新貨。”
坐在樹杈上廣田雅子晃動着腿,拿出了一顆糖。
拿出無花果放在自己彷彿穿了毛褲的腿上,猴子在認真地數着果子的數量。雙手捧着滿滿的無花果,猴子一臉率真地做出交換。
將糖果一個給了猴子,廣田雅子收到了六個無花果。六個無花果可比一個糖果大出許多,即使是有點不公正,猴子還是滿意的收下了糖果。撕開包裝紙,放進嘴裏,猴子也會吃糖果。像那猴子那樣吃着糖果,還真怕低頭沉默不語的它說出點啥。
刻苦的修行,總是嚴酷的,小孩子可不能模仿。廣田,廣田她呀,是個受雨露恩澤的孩子,和別人可不一樣。
甜甜的無花果,新鮮採摘的,連一個時辰也不到。廣田雅子很快就剝開了果皮,品味了那多姿多彩,有滋有味的果肉。她是個能發現幸福,享受幸福的人。
口袋裏還有一個糖果,要是還想要吃,只能夠再跟猴子交換。廣田雅子握着手裏的金色糖果,心裏有一些捨不得。她感到為難,吃了甜的果子,也想要讓窩在老家的母親嘗嘗。那樣也許,以後她就不會對自己那麼小氣了,說不定會大方一點給我滿滿一袋子糖果。讓人怎麼吃都吃不完的糖果。廣田雅子做着無端的幻想。
果斷地跳下樹枝,猴子吃過糖,離開了我孫山。
說起“我孫山”這個名字,是廣田雅子想要是自己以後老了還住在這裏,能夠有一群自己的猴子猴孫來看望自己。所以小小的廣田給這座會出現猴子的山取名為我孫山。
上山吧,我的孫輩們,供上甜美的果酒與香濃的點心。敬向你們偉大的祖先,你們的祖先我可是在這山林里墾荒屯田,與高手過招。留着淚與汗,才馴服了可敬的大自然。懷揣着遠大的夢想,廣田雅子賜名給這座光禿禿的山,“我孫”這個名號。
跳下樹來,既然自己的交易對象已經離開,那麼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廣田雅子頭也不回,像是這樣酷酷的離開。
來到小溪邊,這條小溪距離自己家很近。
爬伏下來,廣田雅子喝着清澈的山間泉水。像這樣直接飲用溪水的放心感覺和喝都市自來水有什麼不同感覺?大概就是對眼前泉水的信任吧,廣田雅子是那樣的相信它能夠緩解自己乾渴的嗓子,補充自己流失的水分。作為這個泉源,通透的好水也肯定的回應着她的心。甘泉可不能讓她失望。在人們建立都市之前,像她——蹲在溪邊啜飲或許才是人們長久以來留在遠端記憶深處的東西。
以那自相適應的動作啜飲,連小動物都在模仿。那邊有隻豹紋阿姨,是普通的豹紋阿姨,不是那種會引誘男人的豹紋阿姨。用四足行走,沒事捕捉小動物,不知哪裏來的野貓蹲在廣田雅子的旁邊喝水。
細心的觀察者會發現,野貓在廣田雅子飲用溪水的下游喝水,還刻意隔開一段距離。它大概不想讓自己吞吃野生活物的口氣污染了廣田雅子所能喝到的清水。注意着輩分,謙卑地去喝剩下來的水。
真是群愛湊熱鬧的動物,我去喝水,它們跟在後面喝水。廣田雅子擦擦嘴,往家的方向走。
回到家,廣田雅子看見自己那生存了幾十年的母親還在睡。
走到跟前,廣田雅子的將頭探出來,觀察着她的睡相。
只有睡覺的時候怪可愛的。
平時,對她可不能大意。一不注意,她就自己一個人偷吃好吃的。廣田雅子從由土壘成床上的草席上下來。嘟着嘴巴似乎有什麼不滿。
還在睡,那也太久了。
難道,難道這是闖空門殺人案?
當白汐子醒過來,她聽見女兒碎碎念念的聲音。
“流亡於魂界的往生者,去看看,有沒有給糖只捨得給兩顆,做飯也會偷藏一條魚的女人有沒有在那裏。三途河的水,請賜予她新的生命。她前世也不算是個太壞的人。”
“為什麼要把那條冰毛巾放在我的頭上?還有你念的那段話,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我想你睡那麼久,用冰毛巾敷一敷,能夠清醒一點。”
“真的嗎?謝謝。”白汐子一下抱住她。
磨蹭着臉頰,白汐子表情可怕地說:“那段弔唁死者的台詞,我可是一個字不落的聽見了。”
掙扎着逃脫出來,廣田雅子嚴肅地說:“睡覺可不要睡太死,阿努比斯可分不清閉着眼的人是死是活。”
隨着廣田雅子的一句話,山林間死寂的氣氛置到了一個頂點。背後似乎是有個引導死亡的聲音,在不斷牽引着人們的腳步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