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生
黑夜。
狂風呼嘯,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
一隊身着黑衣的騎兵不顧風雨阻攔,呼嘯而過,零落的馬蹄在泥地上跺出一朵朵污濁的水花。
要快啊...一定要來得及啊...
隊首的黑衣頭目沉默不言,只是又加快了揮動馬鞭的速度。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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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周邊難得一見的茂密森林。
其他的地方都被農奴們砍了當柴燒了。
唯獨留下這裏,倒不是因為當地農奴明白什麼可持續發展綠色生態巴拉巴拉的,而是這片森林裏魔獸太多,奇怪的植物蟲子太多,甚至運氣好還會撞上幾個通緝犯,開發這裏容易把命留下。
今夜是這炎熱夏季中難得的大暴雨,森林裏影影綽綽,蟲鳴獸吼不斷,大家都出來享受大自然的饋贈。
森林中的小木屋裏,一個身形壯實的女人,懷中抱着一個熟睡的嬰兒,圍着地面一圈圈的逡巡着。
“哦嚯嚯嚯~我的王子殿下啊~我的三王子殿下啊!!!想把你帶出來可真不容易呢...難得沙希那個快死的老頭還肯給人賜下‘金石’奇迹..瞧瞧這沾滿臍血的小肚皮~哦嚯嚯嚯,如此神聖的奇迹,再加上初生的混沌,偉大的路斯基尼亞肯定會滿意的~”
逡巡了一陣,女人停下腳步,隨手把嬰兒放在了一邊的稻草堆上,開始在箱子裏翻找東西。
“讓我看看..七鰓鰻的眼珠..刺鵝毛毛蟲的汁液..黑山羊的初潮經血..魔花螳螂的第三對節肢..”女人嘴裏嘟囔着,“都齊了。”
蘸着黑山羊的初潮經血,女人熟練的在地上畫出了一個魔法陣,“Tomngh!”
隨着女人的咒語,原本只是個平面的魔法陣緩緩升起,仿若一個漏斗,上大下小。
女人仔細打量了幾眼,嘴角一抽,拉出一個神經質的微笑。
小手一抖,也不知她從哪裏摸出了一把造型怪異的匕首,看上去像一張嘴裏吐出了一截人手,人手的小臂位置還穿透了嘴巴,充當匕首的握柄。
女人毫不猶豫,右手反手握住人手的小臂,對着自己的左手就是一劃,殷紅的鮮血頓時便涌了出來。
她站在法陣面前,高舉着左手,就這樣看着自己的血被放進了法陣里。和法陣的邊緣一接觸,原本殷紅的血液顏色立馬轉暗,慢慢的,變成了黑紅黑紅的樣子。
女人等了一會,見血液差不多已經積滿立體法陣的三分之一,便收回手臂,也不見她止血,左手的傷口就已經開始癒合了。
一揮手,之前翻找出來的各種奇怪材料便自行飛起,一個接一個的投入法陣中。
噗呲噗呲。
“啊,對了,還有最關鍵的。”女人右手的匕首,惡狠狠的插進了自己的小腹中,隨後一使勁,她給自己來了個開膛破肚。
女人丟掉匕首,兩手並用,在自己的腸子中翻找着,“找到了。”用力一撕,竟是硬生生把一截腸子扯了開來,彷彿怕有浪費,急忙端着自己的腸子放在法陣上方,將其內的東西一股腦倒入法陣之中。
全是白花花的蛆蟲,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
這些小白蟲子在碰到法陣里翻湧的液面之後居然還會叫,
聲音難聽極了,像是貓爪子撓黑板。
忙完這一切,女人深出一口氣,好像大功告成。
女人隨手把腸子一丟,左手一抹小腹,小腹上的傷口消失無蹤。
除了面色略有蒼白,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個剛給自己做了開腹並且摘除了一截腸子的樣子。
女人盯着法陣內翻騰的液面,此時已經完全變成黑紫的顏色,剛剛放下去的白色蛆蟲在其中上下蛄蛹着,若隱若現。
一招手,之前被丟在稻草堆上的嬰兒騰空而起,女人最後看了一眼嬰兒,毫不猶豫的將其投入法陣之中。
“Cahfahnaflmglw'nafhhh'ahorsyha'hah'legeth,
ngllllor'azathsyha'hnahh
n'ghftephain'ghaahornahah'mglw'nafh
Thelastswitchahorna
ahturnednaIIII
Hatsahwornl'teangnafll'dinner!!!”
伴隨着女人奇怪的語調,咒語吟唱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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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就是黑森林了,”黑衣騎士一勒韁繩,馬兒停下腳步,紋絲不動,只有雨水,順着騎士衣服的褶皺,奔涌而下。“看足跡,那個接生婆應該是把王子殿下帶進去了。”
說話的是為首的黑衣騎士,他勒住馬匹,回頭環視,四下里其他的黑衣騎士一言不發,靜靜聽候着安排。
“伊文,你帶四個人,在前面開路。把那些該死的魔獸引遠一點。其他人跟我走,我們去把王子殿下搶回來!”雖然壓抑着音量,但依然能聽出這位首領語氣中的憤怒。
畢竟,他作為公爵大人的侍衛長,居然讓小王子殿下剛出生便被人擄掠,好好的喜事辦不成了,萬一小王子殿下有個萬一,他都不敢想自己的下場。
這可是獅心王陛下目前唯一的男性子嗣!!
那個該死的接生婆!到底是特碼怎麼回事!明明是讓人檢查過的!
懷着一肚子怒火與不安,首領調轉馬頭,帶隊前進。
之前被點到的伊文,隨手指了四個騎士,越眾而出,提速奔前。
首領目視着伊文五人消失在黑乎乎的森林中,過了一會,聽到突然放大的獸吼鳥鳴,一勒馬腹,“沖!”
馬隊衝破雨幕,緊緊跟着前方的首領。
疾行良久,一點燈光出現在首領眼中。
首領右手猛地抬起,指向天空,五指握拳,“候!”
馬隊驟然減速,緩步慢行。
五指張開“散!”
左右分出幾騎,環形向著小屋包抄而去。
略一等待,見眾人就位,首領翻身下馬,左手持弩,右手持劍,帶着身後幾個騎士向木屋衝去。
其餘騎士並不下馬,收着馬速,在四周巡遊守備。
沒有敲門,沒有詢問,人衝到木屋門前,手中的騎士劍閃過一道火紅的光輝,狠狠的朝着木門劈下!
脆弱的木門四散崩裂。
首領沖勢不停,不等煙塵散開,直接闖入屋內。
這才發現,屋內空無一人,地面牆壁包括房頂上全是血漿肉沫,甚至能看到些器官碎片混着白白的骨茬四處散落,屋子正中孤零零的懸浮着一個立體的法陣。
身上的雨水掉落地面,滴滴答答。
法陣凌空懸浮,黑色的符文摻雜着凌亂的線條,僅憑首領粗淺的法術認知完全分辨不出這個法陣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法陣中間,一個嬰兒安靜的睡着,仿若依舊身處最初的孕育之所,蜷縮着四肢,睡的安靜香甜。
好消息,三王子殿下找到了。
壞消息,哪怕是以首領粗淺的法術和奇迹知識,也知道,現在,應該並不能直接把王子殿下從法陣中拿出來。
略一沉吟,首領招招手,身後上來一人。
“發鳴鏑,通知其他人,找到三王子殿下了,另外,讓人去請沙希大主教。”頓了頓,首領繼續說道,“讓隊伍散開,以這個木屋為中心,環形搜索,看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麼。”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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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心堡。
厚重高大的石門被兩邊的力士緩緩推開。
一身戎裝的獅心王率眾魚貫而出。
雨水肆意的在這位王者身上踐踏,打的盔甲咔咔作響。
一名身着棕色布袍,頭頂軟帽上插有三根白鸛羽毛的傳令官從外面急匆匆的趕來,行至獅心王面前,停住腳步,絲毫不顧地面已經被雨水淋成了爛泥地,並膝跪下:“陛下,侍衛長羅德大人傳來訊號,在黑森林深處發現了三王子殿下,目前狀況良好,但需要沙希大主教大人前往協助。”
人群聽到僕人的報告,紛紛鬆了口氣,雖然王子殿下被擄掠走讓人大吃一驚,但目前來看似乎成功營救了回來,洛伊德大神保佑,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獅心王面色沉靜,低沉的嗓音響起:“搶走王子的犯人找到了嗎?為何需要沙希主教前往?王子怎麼了?”
傳令官緊張不已,那些該死的黑衣侍衛,傳個消息不清不楚,陛下關心的東西一個沒說,這讓他怎麼給陛下回話!囁喏開口道:“陛下,據侍衛隊回報,目前暫時沒發現犯人,王子殿下情況良好,之所以需要沙希大人前往,這是侍衛長羅德大人的請求。”
獅心王側首,向身旁一位穿着深藍色長袍的老者看去。
這位老者穿着樣式古舊的長袍,長袍上點綴着許多晶石,晶石之間有銀色絲線連接,組成了星空的景象,頭上戴着一個長長的彎角帽子,帽尖向前低垂,像一個鉤子。
風大雨大,卻被老者身旁依稀可見的淡淡銀光拒之門外。
老者抬手扶了下夾在左眼上的單片眼鏡,欠身行禮道:“陛下,可能那邊的情況羅德大人無法處理,畢竟他是個忠誠的騎士,對於法術與奇迹並不足夠了解。我馬上去查看情況。”
“那就感謝沙希大主教了,我與您同去。”說罷,獅心王手上的戒指閃過一道藍光,召喚出一匹閃閃發光的透明靈馬。
獅心王翻身上馬,沙希大主教則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古樸的祈禱手環,略微晃了晃,整個人便被一個透明圓球籠罩着懸空而起,二人對視一眼,朝着黑森林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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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安排人去報信之後,也冷靜下來,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屋子塗滿了血漿肉塊,還有器官碎片和森森白骨,簡直沒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唯獨法陣包裹着三王子殿下自行懸浮,不沾絲毫污垢。
羅德身為獅心王的侍衛長,跟隨獅心王南征北戰,也是見過世面的。
雖然他本人身為騎士,對於法術和奇迹並不會使用,但不代表他就一竅不通,至少基本的常識他是有的。
比如,法陣運轉必須要有個源頭為其提供魔力。
那麼問題來了,屋子裏沒看到其他人,這個法陣也是透明的,沒看到裏面有什麼魔法晶石或者靈魂結晶為其提供魔力,那它是怎麼到現在還能夠運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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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儀典。”沙希大主教仔細端詳了一陣,肯定的說道。
“儀典和法陣確實上看上去很像,羅德大人會看錯並不奇怪。但實際上,它們之間有着根本的不同。”沙希大主教瞄了一眼羅德,慢悠悠的解釋道,“通常來說,法陣是人們用來增幅自身法力強度,或者擴大自身法術影響時使用的,所以法陣所依賴的法力供給必然來源於人們自身,或者法力結晶之類的道具,但是儀典,呵,它有個通俗的名字,獻祭法陣。”
獻祭!
獅心王和羅德同時抓住了重點。
羅德臉色難看,身為侍衛長他的失職難辭其咎。
獅心王目光閃爍,看了一眼仍在運行的儀典,以及裏面自己的親兒子,轉過頭盯着沙希大主教問道:“能看出是哪個教派的儀典嗎?為什麼我的兒子看上去還好好的。”
沙希大主教從袍子的內兜掏出了一根長長的煙斗,他不急不忙的把煙斗點燃,深吸了一口,氤氳的深藍色霧氣開始在屋子裏飄蕩:“我尊敬的陛下,這也正是我感到好奇的地方。”
“按照羅德大人所說,劫持者應該是位接生婆,在王后大人成功分娩之際,她趁亂擄走了三王子殿下。”沙希大主教頓了頓,向羅德看去,羅德微微頷首,認同了沙希大主教的說法。
沙希大主教接著說道:“在法術理論中,三王子殿下可以在概念上代表初生,在各個教派中,可以衍生出不同的含義,希望,純潔,或者最初之惡,混沌等等。”
“這個儀典應該已經發揮過它的作用了,因為它直到現在還在運轉,這隻能說明,它所連結的神靈依然在持續的供給它運轉。”
“這...很常見?”羅德忍不住插言問道。
“當然不常見,或者說,至少幾十年來,我也是頭一次見。”沙希沒好氣的看了羅德一眼,順勢吐出長長一口煙龍,“至於它是哪個教派的儀典,陛下,寬恕我這個老頭子吧,我無法分辨,不過既然背後的神靈依然維持儀典的運轉,肯定是有所圖謀,我們稍稍等待便可,通常的儀典祭祀都不會維持太久的。”
羅德大急:“那王子殿下怎麼辦?萬一最後真的把王子殿下給...”真把王子獻祭給了邪神,我咋活!
獅心王一瞬不瞬的注視着沙希大主教。
“這個大致可以放心,王子殿下出事的概率很小。”見二人依然盯着自己,沙希大主教又吸了口煙斗,解釋道:“正常的儀典獻祭流程,是由主持者主持儀典,獻上祭品,然後發動儀典,溝通神靈,神靈若滿意,則收取祭品,給予反饋,若不滿意,儀典便無法發動成功,畢竟從本質上來講,儀典是需要雙方共同維持的,無關乎魔力的量,而是概念上的通路或者說平衡必須達成;而現在這個儀典,”沙希大主教環指四周到處都是血肉殘塊,“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主持者看樣子已經死了,雖然她臨死前發動成功了儀典,但在天平的一端缺少砝碼的情況下,另一邊的神靈想要繼續維持平衡,依然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既然神靈願意花費如此代價維持儀典,之前卻不收取祭品,那麼,祂現在收取祭品的可能性很小,維持的時間也不會很長,畢竟從儀典發動到現在應該過去了不短的時間了。”
話音未落,之前一直默默懸浮的儀典猛的向內收縮,構成儀典的線條彷彿活了過來,飛速繞在了王子殿下那小小的身體上,勒出了一個奇怪的圖案。不等三人有所反應,便消失不見,就像進入了王子的身體裏一樣。
羅德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因為儀典失效開始下墜的王子殿下。
此時的王子殿下依然沉眠,絲毫沒有因為環境的變化而蘇醒。
獅心王從羅德手上接過王子,注視了片刻,對沙希大主教說道:“大主教閣下,我會在獅心堡為青教修建一座修道院,希望您能來主持它。”
沙希大主教面帶微笑,略一欠身:“我的榮幸,陛下。”
“羅德,繼續搜索排查,我要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做的”
雖然獅心王語氣平淡,羅德瞬間繃緊了身體:“是!陛下!”
三人目所不及之處,王子殿下嬌嫩的肌膚表面一陣翻騰,像是由無數跟短短細絲組成,再一晃眼,卻又毫無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