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回、賢王苦賺蟬默城,項王詭算北燕騎

第38回、賢王苦賺蟬默城,項王詭算北燕騎

泥濘的草地間摻着血水,遍地的屍體和鮮血讓這片草原變得赤紅。殘破的軍帳中,無數依跋軍俘虜驚恐萬狀地“篩糠”,而軍帳外,楚軍的鐵蹄仍在踐踏着北燕人的屍體……

順德十年,朱明六月二十日

亥初?皆堅核?大淵獻

北燕土,烏魯古

兩隻飛鳥從遠遠的雨空掠過,橫飛到更遙遠的雲雨去。彷彿一道光明劃過混沌,它們如靈性的火花,在這天雨渾茫的黃昏,以橫飛的美感譜寫詩意。

雨,慢慢停了。

“該怎麼辦?”陳嘉坐在戰馬上,手指不安地敲擊着劍柄,開口道:“降兵四千又五,輜重頗多,我軍死三十,傷一百又三。”

“我與賢王定的戰略是我帶三千騎兵直突蟬默,在其後方擾亂,而賢王領兵攻城。”項宇的語氣還是那麼的堅定,他道:“二者缺一不可。”

項宇嘆了口氣,又道:“半月之內必須攻下蟬默,不然我們會被北燕大軍反圍住——今日已然誤時了。”

陳嘉望向遠處瑟瑟發抖的北燕人,眼神深邃:“俘獲戰馬兩千匹。要按你的思路,我們就要丟下一百三十名傷兵,再殺兩千名降俘,摒棄輜重,輕裝馳至蟬默。”

殺降不是個光彩的事,甚至會影響以後的作戰,一旦北燕軍認定楚軍會殺俘虜后,就會拚死抵抗——投降是必死,奮勇殺敵還有一線生機。

但目下的情況,殺降確實是最優的選擇。

“陳嘉,你還不明白嗎?”項宇的一雙虎目望向陳嘉,眼底儘是狠辣,他冷冷道:“戰爭是殘酷的,不能保一子而失全局。”

“你計算好人數,殺吧。”項宇的聲音冷冰冰的,讓人毛骨悚然。

說完,項宇調轉馬頭,朝着不遠處的楚軍營地走去。

“好。”陳嘉摁摁眉心,勉強答應道。

他抬頭看向遠處,月越來越明,星光越來越飄渺。幽藍的蒼穹是那麼深邃,玉盤似的月亮在雲中穿行,在幽藍的蒼穹中顯得格外皎潔;高懸於空,俯視天下蒼生,綻放着冷冷的光,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高貴中帶着冰冷。

夜空中閃耀的星星表明,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殺!”陳嘉發狠道。

順德十年,朱明六月二十一日

巳正?大荒落

北燕?不知名地

一陣大風吹過,無數草根隨風而動,形成層層波浪。高草坡上,一騎孤立。

周玉明手持長弓,一雙鳳眼微眯,在這片草坡上尋找着野兔。

突然,他鳳目一亮,開弓拈箭,隨着勁弓一響,一箭破空而去,正中不遠處要鑽進草坑的小兔。

周玉明臉上一笑,連忙驅馬趕去。他騎術頗精,就在戰馬即將飛馳而過時,他夾緊馬肚,狼腰下探,長臂一舒,將地上的野兔撈起。

那隻小兔還沒死,卻才一箭只是射中了它的後腿,此刻這小兔四條腿微微顫抖,口中微有白沫,一看就是嚇的不輕。

周玉明輕嘆一聲,伸手將那小兔丟在地上:“留你一命,也算為我積些陰德。”

那隻小兔腳才落地,便飛一般的去了。周玉明雙腿夾緊馬肚,仰躺在馬背上,望向天空上的白雲。

他盯着一片白雲,冷笑着用北燕話祈禱道:“長生天,保佑我吧,三日之內,蟬默必破。”

“喂!那位小哥兒,可否借水囊一用?”

身後突然響起銀鈴般的聲音,周玉明扭身望去,不遠處兩人一騎,

正在慢慢接近。

棗紅馬上,坐着一名颯爽女子,而馬頭側旁,走着一名黑靴小侍。

那馬上的女子頭戴華麗孔雀冠,穿一件淺綠荷花紋圓領袍,腰系蹀躞帶,上挎一朱紅小鼓,簪星曳月。

周玉明的目光率先被女子頭上的孔雀冠所吸引。

這孔雀冠做工精巧,匠人將孔雀與冠帽合二為一,冠上孔雀翹首遠眺,有着天藍、淺綠、紅黑諸多彩絲織成的美麗羽毛,設計精奇,妙手天成。

這肯定是個大富大貴人家的小姐。

“姑娘海棠醉日,可否通名?”周玉明開口問道。

那女子見周玉明生的俊俏,便與他色授魂與,輕聲回道:“小女子姓林,名知意。”

周玉明一眯鳳眼,將角弓放回弓囊,打馬向前,再度發問:“看姑娘打扮、姓氏,不似北燕人。”

“確然。”林知意示意下人勒住馬,轉頭問道:“敢問小哥兒姓名?”

周玉明搖搖鞭梢,回道:“我姓周,名玉明。”他勒住馬,將腰間的水囊遞與林知意,而後者接過水囊,眼中儘是痴迷。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

眼前這人,生的清新俊逸,看臉上面如冠玉,唇若塗朱,一雙鳳眼閃亮。身上穿着件窄袖青雲綉袍,顯猿臂修長,腰間被蹀躞帶一束,更顯狼腰勁挺。

草原上可沒有這般奇男子。

“周玉明……好一位傅粉何郎。”林知意喝了口水,秋波暗送,可周玉明卻好似眼瞎,鳳眼環顧四周的草地,就是不看她。

周玉明其實也深深被這個女子的容貌所吸引,他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北燕基本都是草原,北燕女子每日辛勤勞作,風吹日晒,臉上都是醬紫色,不然便是被朔風吹就得紅臉龐。

可眼前這個女子,生的一張俏臉,手指纖細,完全不像北燕人,再加上那頂孔雀冠,更加堅定了周玉明心中所想。

這女人肯定不是北燕人,就算是,往上數兩代,也肯定不是。

周玉明甩甩韁繩,正要再度發問,遠處卻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周玉明迅速持弓抽箭,鳳眼死死盯着一處草坡上。

“王爺!”

遠遠的,兩騎轉過草坡,周玉明離得遠,雖然看不清人臉,但來人都穿着關靖軍的盔甲,肯定是自己人。

“王爺,楚軍軍報。”

關漢白雙手遞上戰報,然後瞥了一眼林知意,有些警惕地問道:“這女的誰啊?”

“不認識,借水囊的。”周玉明將軍報展開,快速掃了一眼,喜道:“不愧是楚王,此等驍勇,千古無二。”

周玉明將軍報塞在腰間,抓起韁繩:“回營。”

“王爺等等。”關漢白驅馬過去一拱手:“你忘了件事。”周玉明有些疑惑:“何事?”

關漢白乜了眼林知意,低聲道:“這女子衣着華麗,體態優雅,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倘若她回去言說,她阿爺再報了官……王爺,功虧一簣啊……”

周玉明眉頭微皺,雲淡風輕道:“那就殺了吧。”此言一出,一旁的林知意被嚇的花容失色,急急驅馬要跑。

“你跑不過我軍中的羽箭的!”周玉明大聲道:“你若不跑,我保你活命。”

林知意立馬勒住了馬,一名關靖軍士兵趕上去,奪過她手中的韁繩。

“依你的意思,該怎樣?”周玉明對着關漢白問道。

關漢白眉頭一蹙,冷聲道:“女的也許對我們有用,帶回營里,至於那個侍從……直接殺了吧。”

周玉明一揮手,做出一副“隨你便”的樣子,便要驅馬回營。

而此刻,林知意突然開口了:“我阿爺是曌朝中的大員,你們敢如此對我!”

這話一出口,林知意立即發覺不對,她看見,周玉明和關漢白的臉色在一個彈指間變了幾遍。

“你阿爺姓甚名誰?幾品官員?現居何職?”周玉明淡淡問道。

可林知意沒有答覆。

關漢白驅馬過去,掣出手中鋼刀,慢慢對準了那個黑靴小侍的咽喉,似乎馬上要刺穿那侍從的咽喉。

就在這時,林知意急切地回答道:“我阿爺官居三品,任戶部侍郎。”

關漢白沒有撤走刀勢,也不說話,只是用虎目冷冷盯着林知意。

“你阿爺是林柏林有德?”周玉明試探着問道。

林家的勢力在曌國中不可小覷,不光三子林柏在朝中任正三品的戶部侍郎,而且林家常年經商,常常到北燕販賣絲綢、鹽巴、鐵鍋等物件。每次數目巨大,收益可觀,是名副其實的商業大賈。

林知意的答案很簡潔,“正是。”

周玉明與關漢白相視一眼,似乎確定了某些事,關漢白將橫刀收回刀鞘。

“再敢放肆,我大曌的鐵騎將踏平你們的部落!”

林知意這句話才出口,周玉明與關漢白便大笑起來,握着棗紅馬韁繩的那名士兵也沒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合著她是把咱們當成北燕韃子了。”關漢白拍着馬鞍大笑道。

林知意還要說話,卻突然覺得周玉明有些面熟,一雙鳳眼中透着森森的殺氣。林知意心裏轉了一圈,陡然想起一個人名來。

“你是……六皇子,賢王?”

林知意一開始只是覺得周玉明頗有英氣,可仔細看了一會,卻又有幾分面熟。她仔細想了想,才記起之前陪阿爺赴宴時見過這賢王,只不過一時忘了。

“你認得我?”周玉明臉色一變,將笑容收住。

“賢王爺常年征戰,小女子在宴上有幸見過尊顏一面。”林知意心中急轉,風聞這人自還朝後便總是帶兵出征。今日一見,可見傳聞是實。

周玉明笑着搖搖頭,對着關漢白和那名士兵一招手:“回營!”

順德十年,朱明六月二十四日

午初?陽氣熾盛

北燕土?蟬默城外

一隻金雕飛快地掠過高空,卻突然被一片銀色的光芒晃花了眼。

待得視力恢復,它才看到,眼前突兀地出現了一支大軍,光芒即來自陽光在那一件件盔甲上的耀眼反射。

熾熱的陽光灑在曌軍士兵的銀甲上,將鎧甲上的甲片烤得燙手。

此刻,士兵們的目光齊齊注視着遠處由磚石累就的城牆——那是蟬默城。

“北燕三大城,蟬默、朝烏還有京城燕南。哼,眼下怕是要沒一座了。”方子信冷笑一聲,望向碧藍的天空。

“這可不好說。”關漢白望着遠處巍峨的城池,眼神中滿是憂鬱:“北燕大片都是草原,鮮少建造城池,所建城池之地,必有三大特點。”

方子信好奇地問道:“哪三大特點?”

關漢白啐出口中的薄荷葉,正要回答,一旁的周玉明卻搶先道:“足水,足食,足人。大片的草原不適合種莊稼,而北燕三大城所在地都是糧食收成很好,且傍水之地。”

“那足人該做何解?”方子信問道。他在詩書上的造詣頗深,但對打仗這種事,基本一竅不通。

周玉明伸手一指遠處的城池:“蟬默最少有居民二十五萬,守軍三萬。人多方能帶動經濟,否則北燕的大汗才不會在此處建城。”

“六哥兒,該商議一下怎麼攻城了。”崔鼎在一旁提醒道。

周玉明將頭上的狻猊獸面鳳翅盔摘下,用鞭梢一指遠處的蟬默城城門,道:“還商量什麼,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做攻城用具了。況且這草原上連根竹子都沒有,怎麼攻城?依我看,還是先去和守軍斗將吧。”

攻城難,難在一個登字和一個破字上,登必然是登城牆,樓車這些個大物件不說有多難造,單單是拉上戰場就很艱難了,有護城河的地方過不去,有羊角坡的難上去。沒有這些防禦的城門有重兵把守,火油等物一倒也就作廢了,單單是工具這一項就花費不少時間和人工。

眼下確實是可以選擇梯子這種輕裝攻城,便宜好造還方便運輸,可是這裏雖不是草原,但連樹都沒有,根本沒法造。

眼下他們一樣攻城用具都沒有。

周玉明嘆了口氣,摩挲着鳳翅盔上的珍珠魚皮,沉聲道:“項王下令,讓我在半月內拿下蟬默,我們已經圍了兩日了,顧不了許多了。”

如果要是時間再充裕一點,曌軍有幾十種法子攻下蟬默。可眼下時間緊迫,只有半月之期,這讓曌軍們十分為難。

崔鼎摸摸頜下的短髯,拱手道:“末將願打頭陣。”關漢白也爭先道:“我也願往!”

“用不上你們,本王親自來。”周玉明鳳眼一亮,摸了摸額頭。

“這……”崔鼎與關漢白相視一眼,勸道:“王爺,您千金之軀,若有閃失……”

周玉明一揮手,厲聲道:“不必勸了,我親自去,若不能斬了守將,倒不如死了好。到時我會詐敗,引他帥兵趕我,你二人立即將其圍殺。”

他用手理理白耗牛尾巴做的盔纓,將鳳翅盔重新戴好:“傳令,崔鼎點三千楚軍與我,我親去城下搦戰!”

“喏!”

蟬默必須要攻下。

而且還要快。

北燕地處北方,正在曌國後方,想要對列國,必須先要掃除後顧之憂。所以曌帝先派兵攻打北燕,只要北燕一滅,曌國壓力驟減。到那時再對列國用兵,可要輕鬆多了。

而如何滅掉北燕,用兵之法全靠周玉明與項宇兩人權衡,項宇的戰略是“兵貴神速,直擊要害”。

北燕三大城,燕南、蟬默、朝烏,此三城人口密集,是為北燕之國本。只要傷之其一,北燕就若損之一臂。

按理說曌軍圍住蟬默城三月也能達到這個目的,可項宇偏要求快,將三月硬生生壓至成了半月。這給了周玉明前所未有的壓力。

“城上守將,可敢下城一戰!?”周玉明一身甲胄,橫刀立馬對着城上大叫道。

他的身後,三千楚軍騎兵在蟬默城東門一字擺開,明晃晃的兵刃閃着耀眼的光芒,彰顯着嗜血與狠惡。

倘若守城的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將,他肯定會選擇保持實力,閉門不出。憑着蟬默城中的儲備,就是被曌軍圍上一年也無礙,可守城的曹障卻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儒將。

曹障,字伍俊,是北燕帝一個妃嬪的侄子。他今年三十五歲,剛剛被放到蟬默城當將軍,正是意氣風發輕狂的時候。而恰在此刻,曌軍攻城,這給了他一個很大的刺激。

於是,曹障做出了一個讓守將們困惑,且認為他瘋了的決定——出城迎敵。

隨着城樓上的三架羊皮戰鼓敲響,城門也被緩緩打開,一彪軍馬如風般殺出,馬蹄隆隆,揚起地上為數不多的草屑。

對待這支殺氣騰騰的軍隊,周玉明卻笑了,他譏諷道:“守城的見多了,沒見過往下送城的。”

“哪個是北燕主將?且來與我戰上三合!”周玉明驅動座下青馬,持偃月刀上前搦戰道:“三合敵不過我,便趕緊獻城降了!”

曹障見軍陣中走出一將,紅盔紅甲,頭戴狻猊獸面鳳翅盔,身穿一套錦團梅花鐵扎甲,手持偃月刀,意氣風發。

曹障抄手笑道:“哪位將軍替我擒取敵將?”

“末將願往!”一名牙將率先出陣,挺起手中散發著寒光的長矛,箭一般的朝周玉明衝去。

這種戰法最為簡單,也最為有效。騎者藉助戰馬飛奔的速度,以勢不可擋之勢沖向對手,憑藉著手中兵刃進行突刺,就算一擊不成,也很難被對手傷及。

這法子對付騎兵與步兵都有奇效。

對待這種戰法,周玉明經驗豐富。他催動座下戰馬,與那牙將對沖。兩馬相交,兵刃互碰,賢王鋼刀起處,那牙將橫屍馬下。

“你們北燕連個能與我戰三合的人都沒有了嗎?”周玉明大聲嘲笑道:“北燕就養了你們這些廢物嗎?還不快快獻城投降!”

牙將一合便被斬落馬下,不光曹障沒有想到,北燕所有的將領都沒想到。曹障望望那名牙將的屍體,再次看向周玉明。他的眼神逐漸冰冷起來,就像一頭冬天的狼。

“哪位將軍替我斬了他!”曹障怒火衝天,抽出鞘中的彎刀指向周玉明,大喊道:“梟其首者,賞百金!”

話音剛落,他身後衝出兩名都尉,都用長矛,用的是與那牙將一般的戰法。一左一右,盡全力催動馬匹,漸漸增速,周玉明一夾馬肚,座下那匹青馬載着他慢跑上去。

幾十丈的距離幾乎在對手猛催坐騎之下一閃而過,相距約兩丈遠的時候兩人便已經舉矛直刺——對方時機把握的很好。

速度所帶來的力量是巨大的,矛尖還沒到周玉明身前,一陣破風聲便已響起。

兩根長矛幾乎同時刺向周玉明,後者身形敏捷,一手持刀,一手抓鞍,彎腰側倒在馬背一側躲過。

這招叫“鐙里藏身”。

周玉明迅速起身,撥轉馬頭,輪刀朝着那兩人衝去。那兩個都尉一擊未成,待戰馬衝出一段距離后調轉馬頭,再次朝周玉明衝來。

戰場上的戰鼓聲越發響徹,周玉明高舉偃月刀,左遮右攔,將兩人的攻勢全部破解。他用的是大曌軍中的刀法,直來直去,樸實剛猛。不到十個彈指,其中一名都尉早被砍翻馬下。

而另一名北燕都尉勒住馬,再次撥轉馬頭,看到那人躺在地面上,四肢扭曲,後腦勺潺潺流着鮮血。於是不顧一切地朝周玉明衝來。

二馬交錯之際,周玉明猛然出手抓住對方的羊皮腰帶,爆喝一聲,猿臂高舉。將那人從疾馳而過的馬上拎了下來,一把放在自己戰馬背上,同時右腿離蹬,壓在那人脖頸上。

走馬活擒。

“嚯!嚯!嚯!嚯……”楚軍陣中發聲喊,然後立即吼道:“賢王威武!”。陣中的戰鼓聲越發響烈。

周玉明將偃月刀下放到腿旁,猛然向上一鉤,偃月刀的背刃瞬間割開那都尉的咽喉。他輕一抬腿,屍體頑自落馬。

北燕都尉肥碩的身軀如山豬一樣躺在沙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周玉明厭惡地朝屍體吐了口唾沫。

北燕軍隊中,曹障的臉色極為難看,派出三人去斗將,卻通通都被對面的人斬落馬下。

曹障看了眼遠處赤盔赤甲的周玉明,憤怒地揮舞着手中的彎刀,大喊道:“全軍出擊!給我宰了他!”

“全軍撤退!”

與此同時周玉明大吼一聲,楚軍陣中的都尉立刻揮舞令旗,領兵撤退。

北燕的士兵疾馳而出,手中的彎刀反射出閃閃光芒,戰馬嘶喊着,飛快地追擊遠處的撤退楚軍騎兵。

但前方楚軍的陣行其實不慌亂,各色旗幟揮舞,很快便調配停當,儘管北燕騎兵窮追不捨,依舊沒有佔到便宜。

騎兵捲起的煙塵很快便遮住了這些士兵的身影,只能聽見煙塵之中傳出來的喊殺之聲。

北燕騎兵在追擊了半刻之後絕望了,他們翻過一道草坡,看見不遠處、恰好被草坡隱藏住的楚軍戰陣。

“放箭!”草坡后的楚軍陣中,一名都尉大吼着揮下令旗。

一篷箭雨從楚軍陣中升起,好像暴雨般落下,煙塵之中立時慘叫聲四起,將北燕騎兵覆蓋在了裏面。而此刻,他們的身後,一排手持長柯斧的彪形士兵走出。

為首的一名大漢正是崔鼎。

他帶領一千關靖軍,專門來斷騎兵後路,凡有要原路返回的北燕騎兵,一律斬殺。凡遇本陣者,便被毫不猶豫的被斬殺在陣前,直到驚慌的北燕騎兵在軍官聲嘶力竭的喝令聲中清醒過來,訓練有素的騎兵們立刻分作兩群,全力朝後退去。

崔鼎一舉長斧,示意前面手持長柯斧的士兵退後。

與此同時,戰陣中的關漢白立即下令,關靖軍陣中旗幟再動,號角長鳴,兩隊早已準備多時的騎兵從陣中潑剌剌衝出,迎着北燕騎兵便殺了上去。

在剛才楚軍的箭雨中,北燕騎兵已經損失大半,此刻就如同潰兵一般回頭撲向勢頭正盛的關靖軍,這就好像散沙遇上了水。

在不到一刻的時間裏,楚軍與關靖軍完成了合圍,幾乎要吃下這股騎兵了。

遠處略高的一處草坡上,周玉明提着刀,冷冷注視着哀嚎着的北燕騎兵……

酉末?日入

北燕?蟬默城?東門

綉着飛鷹的旗幟在夜風中烈烈作響,城樓上守夜的北燕士兵們憂心忡忡,曹障所帥四千騎兵前去追殺楚軍,卻至今未歸,好在還有一名偏將穩定局面,但城中依舊人心惶惶。

“快開城門!”遠處突然傳來沙啞的喊聲和沉重的馬蹄聲,“快開城門!”

“什麼人?”一員偏將在城樓上探出半個身子,卻看見夜色中,十餘騎如旋風一般從遠處襲來。

“快開城門!”

夜色暗淡,偏將看不清下面狀況,只得再次發問:“何人?”

“我們是早先雖將軍追殺曌軍的騎兵,快開城門!曌軍十萬精銳,眼見殺得來了!”

偏將扶扶頭上的鐵盔,思索了一下,喚左右道:“點兩個火把扔下去。”這邊話音才落,城下便有一人叫道:“王八蛋!磨蹭什麼呢?還不趕緊給本將軍開門!”

偏將聽這聲音熟悉,士兵將兩個火把扔下去,火光中,十餘騎確穿着北燕甲胄,當頭那個還在不住的叫罵。

“麻格兒!還不趕緊給本將軍開門!”

那偏將連忙看向當頭那騎,只見曹障坐在馬上,金盔不見,衣甲襤褸,滿身儘是污泥,沾滿泥垢的臉上滿是憔悴。

他身後的十餘騎也是一般。

“趕緊開門啊!”曹障昂起已經幾乎全是污泥的臉,再次大聲催促道。

“哦,是是是。”

那名偏將不敢怠慢,急急令士兵開門。厚重的城門才一打開,曹障的身體便突然一僵,緊接着撲通一聲落下馬來。

周玉明持着弩機的手緩緩放下。

“殺!”

一聲爆喝響起,崔鼎一把將頭上的鐵盔扔下,露出頭上的黑色包巾,與此同時,其餘的騎兵也跟着摘下北燕鐵盔,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城門。

等到北燕士兵們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那十餘騎飛快地衝進城門后便立即下馬,抽出了腰間的橫刀或雁翎刀,猛然出手。

守門的北燕士兵們猝不及防,在一個彈指內幾乎被這十餘人盡數斬殺。

這時城牆上的北燕偏將也意識到了不對,立刻組織士兵進行反攻。刀槍揮舞,叫聲、呵斥聲亂成一片。正值城樓上一片混亂之時,周玉明手持長刀,帶着四名弓手衝上城牆,對着剛要反攻的北燕士兵亂射。

他們佔領了一側城牆的石階,盡量抵擋着小股北燕士兵。而城門處崔鼎領着其餘的士兵,苦苦抵擋着前來爭奪城門的北燕士兵。

就在此時,地面好像震動了一下,接着有些沉悶的馬蹄聲越來越是清晰。

蟬默城遠處火把高舉,殺聲震天。關漢白帶着大軍如排山倒海般殺來,軍陣中點起的火把,將整個天空映的通紅。

“放箭!”關漢白左臂高舉,偃月刀尖直對城樓。

隨着號令之聲,突在最前面的一百關靖軍立即雙手脫韁,一手拽弓一手取箭。箭雨射往城樓之上,城樓上立刻有北燕士兵倒下,慘叫聲便是隔着很遠,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接着那一百人降低角度,換上牙箭,直到大軍來到城牆底下,箭雨也沒一刻停歇,城牆上的士兵不斷倒下。

鮮血四濺當中,被射中的士兵不是一聲不吭的倒下,便是在地上碾轉嚎呼,聲音凄厲。這些牙箭乃關靖軍中所專有,箭尖上帶着鐵刺,扎進肉里,便是血肉模糊,若是外拔,必定帶下一塊肉來。

直到大軍嘶鳴的戰馬來到城下,想一把尖刀,直直的刺入城中……

順德十年,朱明六月二十六日

北燕?舒番道

未初?眛?協洽

烏沉沉的雲霧突然隱去,谷頂上一道藍天,浮着幾小片金色浮雲,一注陽光象閃電樣落在左邊峭壁上。

舒番道,北燕為數不多的一處峽谷,穀道較為寬廣,卻悠長無比,約有百丈遠。谷底寸草不生,儘是黃土,是通往蟬默城最快的一條路。

“這個賢王還真行,只用了三日便攻入蟬默,佔領東門與北燕軍抗衡。奇才啊。”陳嘉一身墨甲,在谷頂的一塊土石上安坐。

遠處身穿銀甲,手指不停叩劍擊柄的項宇突然開口了:“我以為他是攻不進去的,但結果這倒是讓我很意外——北燕的援兵快到了吧。”

項宇心算了一下,今天已經是周玉明佔領蟬默東門的第二日了,北燕的援兵應該很快就要到了。

“我說,你拿大軍當誘餌,到底想引什麼出來?”陳嘉從腰間解下水囊,往嘴裏猛灌了一口。

“你還記得菁國的朵蘭三衛嗎?”項宇望向谷底,淡淡的問道。

陳嘉一怔,臉上露出一絲擔憂:“當然記得。”

項宇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回身道:“朵蘭三衛脫胎於突厥,而北燕也還有一支突厥騎兵,但已經不是最初的那樣了。他們是北燕除了依跋軍之外唯一的強兵了。”

“我要滅的,就是這支騎兵。”

陳嘉張了張口,又再次合上。從最開始,項宇想攻的就不是蟬默城,而是想要將草原上最強的軍隊通通消滅。

這符合項宇的性格。

谷底的遠處突然傳來陣陣隆隆聲,楚軍的一名都尉迅速伏地,用耳朵聽了片刻,對着項宇點了點頭。

項宇眯起虎目,微微抬手,那名都尉立刻抽出腰間的令旗發令。

遠遠二十多騎疾馳而至,他們是北燕援軍的斥候,隸屬一支叫宿衛的騎兵軍隊,也就是項宇口中的突厥騎兵。

領頭的士兵突然舉起拳頭,命令隊伍停下來。他看了看周圍的峭壁,又昂起頭看向峽谷的上方。

“頭兒,我看咱們還是趕緊回報吧。”他身後的一名士兵建議道:“再往前面去也沒什麼,儘是黃土。”

他們已經連夜奔襲了百餘里,起初還和大軍在一起,可到了舒番道,領頭的將軍卻派他們來前方打探。此刻這二十餘騎心生惰懶,心心想着回去。

“那好吧。”領頭的士兵打個唿哨,道:“兄弟們,回!”

這二十騎又調轉馬頭,箭一般的回了。而山谷上方的楚軍們也開始了行動,項宇站在一塊堅石上,一雙虎目死死盯着谷底,期盼着北燕宿衛的到來。

很快,谷底傳來了雜亂且沉悶的馬蹄聲,就如同陣陣驚雷,踏的大地也跟着微微震顫。楚軍的都尉沒有立刻下令,他在等待項宇命令,而項宇在等待宿衛們盡數進入峽谷。

煙塵中,綉着“北燕”二字的大纛格外醒目,項宇望着滾滾煙塵中的騎兵隊伍,目光中儘是狠惡。

這支被稱為“宿衛”的騎兵隊伍看起來人數並不太多,也就只有三五千人,而且有很多沒有鐵甲,只是穿着較為堅韌的皮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十餘騎具裝騎兵,沒有上漆的甲片在太陽照射下格外刺眼,頭頂的牛尾盔纓耷拉到脖頸。他們身後是十餘騎扛着旌旗的傳令兵,緊接着就是全副武裝的“宿衛”。

項宇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左側。遠處一名都尉立刻揮舞手中的赤色令旗,在得到項宇的許可之後,那名都尉立刻砸響了手中的羊皮小鼓。

咚——,通透的鼓聲傳遍了舒番道的上方。

楚軍們都聽到了,宿衛們也都聽到了。

“什麼情況?”

“好像是鼓聲!”

“戰鼓?”

正在宿衛們驚恐的時候,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巨響——那是楚軍們推下山石,將後面道路封死的聲音。

“放箭!”遠處山石上的季咘大聲下令。

隨着山谷上方楚軍陣中一連串的傳令聲,黑壓壓的箭雨在令人悚然的弓弦響動聲中,將山谷下的騎兵們籠在一片陰影之下。

箭雨落下,射在鐵甲上,濺起一連串的火星子,舒番道慘呼聲立時連成一片,防護不周的兵卒橫七豎八倒下一片。

三撥箭雨之後,關下人頭涌動,穿着各式皮袍的異族軍兵像破堤的潮水般蜂擁而上,拚命的要爬上峭壁,哀嚎聲更好像要刺破這山谷之上的天空一般。

“隱蔽!不要亂!不要亂!”軍中的一名都尉立刻大吼道。

他的頭頂上突然路過一塊斗大的石頭,不遠處一個落馬的士兵躲閃不及,悶聲不吭中,半邊腦袋已經被石塊帶走,鮮血和腦漿立時如同噴泉般濺了周圍士兵滿身。

石塊如同雨點般向宿衛們潑灑着死亡,巨石從天而降,將宿衛們如同玩具般砸的骨斷筋折,滾過之處,鮮血橫流,在人群中帶起一片腥風血雨。

最致命的還是那半匹馬大的碎石,只要落下,即是倒下一堆身影,北燕騎兵的盾牌盔甲在這些石塊面前,好像紙糊的一般。

項宇漫不經意的低頭看了看,石頭並不算大。從楚軍到舒番道時開始,他便命令士兵將舒番道周圍數里的散亂石塊都收入了關中,甚至五里之內的林子都被他命人砍伐一空,做成滾木。

如今看,北燕確實不適合攻城等戰,不然偌大的北燕也不能只有三座中型城池。

直到谷壁上爬了不少的宿衛后,弓箭手身後一排排已經養精蓄銳了半天的楚軍才紛紛上前,手持兵刃要殺。

楚軍的弓箭手們卻並沒有退後,而是彎腰向下,不住攢射攀爬中的宿衛,不時有士兵被射中,慘叫着從谷壁上摔下去。紛飛的鮮血將穀道上染的斑斑駁駁。

奇形怪狀的屍體倒卧在地上,鮮血好像廉價的染料般肆意流淌而出。

“再放!”季咘揮舞着令旗下令。

季咘目光定定的看着一塊巨石落在不遠處,人體像紙偶般飛出,巨石滾動了幾下,將幾個人碾成肉泥,造成十數人的傷亡。

他的眉角微微一挑,神情好像鐵水鑄就一般,絲毫不動,他身後的旗手卻已經滿臉是汗,但身體還是挺的筆挺。

“再放!開弓!開弓!一百五十步,一百五十步!三連射!三連射!”一連串的命令在季咘嘴中聲嘶力竭的怒吼而出。

隨即黑壓壓的箭雨將天空都擋的一暗,箭雨落下,大片的北燕騎兵立即像割麥子般成排倒下。

項宇低下頭,眼睛聚精會神的看向谷底,心中卻是微覺滿意,他不由發出一聲感慨:“好久沒有打過這麼痛快的仗了。”

“一個不留,雖然對收服北燕人心有影響,但對其軍心的作用要大的多啊……”隨着微濕的夏風,陳嘉淡淡的自語聲傳入項宇的耳朵。

“再放再放!俘虜我不要了!開弓開弓!”季咘手持令旗,再次喊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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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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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回、賢王苦賺蟬默城,項王詭算北燕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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