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飛蚊,你叫本宮來有何事啊
炎熱的沙漠地帶,夜晚涼爽得很,蟲子也多。
我被一陣“嗡嗡”聲吵醒,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拉了拉被子,又伸手把一旁瑤瑤的被子也往上拉拉。她皮膚敏感,最受不了被蚊子咬了,每次都腫起棗大的包。
嗡嗡聲並沒有停止。
“奇怪了,蚊香用完了嗎?”我嘟噥道。
我伸手一摸,旁邊空蕩蕩的。她去上廁所了吧。
嗡嗡聲越來越大,我不耐煩地伸手一揮,卻碰到像柳條一樣長長的東西,耳邊傳來一聲變了調的“嗡——!”好像電扇的葉片卡住了似的。
這奇怪的觸感讓我睜開眼。下一秒,我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渾身止不住地激起一浪接一浪的雞皮疙瘩。
一隻足有一米多長的蚊子!
比狼狗還大!
在天上飛來飛去!!
你們經常玩南方蟑螂的梗——北方的蟑螂十分可愛,還沒有一個手指節長,
南方蟑螂則大到讓人說不出話,揮舞着窸窸窣窣的觸角飛速移動,最可怕的是還會冷不丁展開翅膀,飛撲到你臉上來。
我有幸在上海路面見識過一隻被自行車壓扁的,size的確讓我震驚,個頭直逼屎殼郎。
但和現在比,和出現在我眼前這隻相比,一切的一切都是小兒科了。
傳說遠古時代的地球,空氣中氧氣含量高,蟲子的體型都非常巨大。
怪物獵人的世界也是一樣。
我把這碼事忘得一乾二淨!
面對眼前嗡嗡飛舞的蚊子如同保險杠一樣寬闊的紅色甲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三隻複眼,那令人作嘔的、一節一節的長條腹部,
以及海膽狀糾纏在一起的硬質觸手,每一條都生着倒刺,軍刀似的在空中揮舞着,
更不必說它巨大的透明薄翅以一種詭異而優雅的頻率震動,發出響亮的嗡嗡聲,我簡直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被吵醒——
面對這麼一幅可怖的景象,我終於回想起,自己並不是在BeijingHD區的卧室床上,身邊並沒有熟睡的未婚妻,也沒點什麼蚊香。
我是個怪物獵人。
我偷瞄了一眼床頭架,片手劍和盾牌安靜地躺在那裏,下面還壓着赫蘿寫給我的紙條。
整個下午到晚上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我是在參加比賽,明天還要打彩鳥,而這個房間是我們租的旅店房間。
可是——這蚊子是哪兒來的?!
它繼續舞動翅膀,不緊不慢、不慌不忙地向我飛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這正是我最痛恨(也最懼怕)昆蟲的原因所在——你從它們身上能體會到那種原始的未知的恐懼。
我抄起片手劍,掄圓了胳膊砍過去。
嗡——
它突然扭轉翅膀方向,極速後退,躲過了這一招。
我有印象了,在遊戲裏,它們也會這樣突然變向,讓你的攻擊落空。
這些蟲子是很狡詐很難纏的生物,會始終和你保持距離;但當它們沖你撲過來的時候,也便是你發動攻擊的絕佳時機了;現在我只需要忍住不斷湧上胸口的不適感,耐心等待即可。
我再次向前猛地揮砍,它果然又躲到後面去,我趁機抓起架子上的圓盾牌,正要套到手上時,心裏忽然產生了一條妙計:
如果我打破遊戲的操作,會怎麼樣呢?
事實上,在與青熊獸對戰時,我隱約發現自己已經在這麼做了——我的許多攻擊方式和遊戲中片手劍的操作並不相同,
但造成的傷害可都是實打實的。
我在真實的世界裏。
我在真實的世界裏。
我在真實的世界裏。
我不斷這樣告訴自己,瞅準時機,在那隻可惡的害蟲準備發起攻擊的一剎那,猛地把盾牌甩了出去。
只聽沉悶的“咚”的一聲,飛蟲沒來得及躲避,迎面撞到了盾牌凸起的尖角裝飾上,飄飄悠悠地落地了。
“啊哈!”我大吼道。讓你到處亂飛!
我從床上跳下來,看着在客廳地毯上抽搐的可怕巨物。
那東西倒下來之後像一大灘教人無從下手的荊棘,我必須得迅速補刀——它只是暈了,還沒死呢。
“嘶……”
我咧嘴感嘆。
這也太鬼畜了,讓一個從小就害怕蟲子的人上來就面對這麼……
然而我的感嘆沒能結束。
窗帘飄動,背後刮來一陣涼意,我下意識回過頭去,只見另一隻同樣巨大的飛蟲直升機一樣從窗檯外面浮現,緩緩轉過頭來盯着我,隨後又是一個低空掠地,也鑽了進來。
這幅景象太過可怖,我甚至沒能發出聲音;
下一秒,我腳邊的蟲子猛地震顫了一下肢體,我終於忍不住,壓抑的情緒在一瞬間全部爆發,沒命地大喊起來,胡亂揮舞着手裏的武器。
兩隻飛蟲在我開始大呼小叫之後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反應,但我的房間太小了,實在是容不下兩尊大佛了。
我想都沒想,拉開門閘,連滾帶爬地逃到走廊上,和出來看情況的赫蘿撞了個正着。
“怎麼啦?怎麼回事?”她驚恐地問道。
她只穿了一套白布睡衣,手裏緊緊攥着小刀,銃槍都沒拿。
看到我房間裏的兩隻巨型蚊子,她奪下我的片手劍,伸手把我推到一旁,利索地發起跳劈。
很快,第二隻飛蟲也被她一刀斬落。
她像西部牛仔甩槍似的把片手劍在手裏甩了一圈,隨後對準它的後腦,狠狠插了進去。蟲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徹底斷了氣。
另一隻也處理好后,她起身甩掉片手劍上的黏液,微微喘息着,看了看窗檯,又看了看我。
“你怕蟲子?”她皺着眉問。
我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
“你睡覺怎麼不關窗呢?”她抱怨着,走到窗邊把繩子往下一拉,百葉窗應聲合起。
“這兒居然有百葉窗?”我難以置信地說。
“你怎麼像個傻子一樣……”她嫌棄地看了我一眼,“算了,你本來就是傻子,白老師。怎麼樣,你失憶了嗎?還記得我嗎?”
“這些蟲子怎麼辦?”我小聲嘟囔道。
“你看有能用得上的素材沒?我反正是用不着,飛甲蟲的素材對我來說太薄弱了,防禦力也不高。何況這隻……”
她輕車熟路地掀起飛蟲被盾牌砸癟的頭蓋骨,絲毫不顧上面連黏的腦漿、汁液和各種粗細大小不一的神經脈絡,遊刃有餘地仔細觀察着。
看着這一幕我都要吐了。
“我發現你是真不怕蟲子啊。”我強忍住嘔吐的感覺,憋出來這麼一句。
“那有什麼?”她抬起頭,用純潔無辜的眼神看着我,“畢竟這是為數不多我能獨自對付的怪物之一了。要是連這種小飛蟲都殺不死,我怕是早就沒飯吃了。反倒是你,能無傷捕獲青熊獸,小小蟲子搞不定?”
“我最討厭的就是蟲子。”我為難道。
“是蟲子就不行?”
“蜘蛛,蜈蚣……只要六條腿以上的我一概不行。”
赫蘿忽然挽起我的手,把我拉到兩大坨蟲子屍體面前。
“來來,你數數,”她強忍笑意說,“我們數數!好不好?這是幾條?一,二,三——”
“好了好了!”我哀嚎道。
“四,五——”
“好我知道了!!”
她咯咯笑着,鬆開了手。
在我們認識不到半天後,這個女人就給自己找到了絕好的消遣——拿我開涮。她不會是個ENTP吧?
而且我收回我之前的話——我才不要自己女兒像她!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圾啦圾啦的拖鞋聲。不久,老闆娘睡眼惺忪地出現在門外,穿着一件顏色艷麗的花紋睡衣,你別說,頗有幾分夏威夷情調。
“出什麼事了嗎?”她迷茫地問,彷彿房間正中堆着兩具半個膝蓋高的蟲子屍體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沒有,我們剛剛殺了兩隻蟲子。”赫蘿說。
“窗戶沒關?”老闆娘揉着眼睛問。
我尷尬地點了點頭。
“幫個忙,給扔到樓下的垃圾堆里,”她一擺手,扭頭又下樓去了,“現在的小情侶,住個旅店還要分房睡……”
我和赫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你還睡嗎?”她問。
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馬上凌晨五點半,折騰這麼久,天都已經蒙蒙亮了。
老實說,我昨晚就對這個世界居然有掛鐘這件事十分詫異。這科技樹點的也太歪了。
“不睡了。”我低聲說。
“那我們一起把蟲子屍體搬走吧……”
她很懂事地抱住兩個主體,我則把剩下的零部件撿起來划拉划拉,打包成一團,扔到樓下的垃圾桶了。
那裏堆滿昨夜狂歡過後留下的各類狼藉:
酒瓶,烤串,包裝盒,棕櫚葉,食物殘渣,成箱成箱的罐頭,遠處有一大灘嘔吐物,以及不知為何——還有一條被撕扯得破爛不堪的蕾絲內褲。
玩得挺花啊,我心想。
天空灰暗,街道空無一人,看來還沒到大家的起床點。我歉疚地向赫蘿道謝,又為吵醒她真誠道歉。她只是笑笑。
正要回去時,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越過旅店,踮腳望着不遠處的山峰。
“我們去個地方,怎麼樣?”她看着我,用輕柔的嗓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