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到底是怪物獵人還是蟲子獵人啊
“啊……啊……”
面對體型差距懸殊的龐然大物,幾名村民幾乎當場就要暈倒。或許他們在這個村莊生活了一輩子也從未如此近距離直擊過這可怖的存在。
我們三人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死死盯住那隻身形巨大的怪物,猜測它何時會有下一步行動。
兩條牙獵犬口中則發出嗚嗚的聲音,呲着牙朝它低吼着。
與靈活的普通飛蜂不同,女皇蜂移速緩慢,卻平穩而致命,帶來的壓迫感無與倫比。
儘管有個人原因,但我還是要說,這隻巨型昆蟲給我的震懾,是至今為止遭遇的怪物全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平生第一次,面對危機,我想的不是如何解決,而是儘快逃走。
見這群蟲子遲遲沒有動作,赫蘿向村長打了個手勢,要他帶人悄悄離開。
村民們邁着驚恐又小心的步伐,顫顫巍巍地逐漸向後退去。
火炬飄忽,飛蜂們焦躁不安,幾個人嚇得小聲哭了起來;但直到大家基本都退到圓形洞窟外的小隧道時,它們並沒有要發起攻擊的意思,始終只是警惕地看着我們。
“走,快走……”
赫蘿目不轉睛地盯着它杏仁狀的巨大複眼,伸手胡亂摸索着我和西村,就要帶我們也一同逃走。
就在這時,我們身後突然傳來“噗嘰——”一聲。
我心裏一沉。
一名年輕村民小心翼翼地抬起左腳,驚慌失措地看着被自己踩碎的蟲卵滲出透明汁液,形成一個巨大的水滴;一隻難以描述的、不成型的幼體,通體骨架還軟塌塌的,從蟲卵破碎外殼的縫隙中扭動着身軀流淌出來,接觸到空氣的幾秒種后就再也不動了。
女皇蜂發出滲人凄厲的怪叫。
響應着它的呼喊,蟲群們登時漫天飛舞,紛紛亮出毒針,密密麻麻地將天空再次遮蔽。
儘管內心已有死到臨頭的感覺,我還是逼迫自己掏出片手劍和盾牌,做好戰鬥的姿勢。
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
“一護先生!”
西村冷不防喊道。
我下意識彎腰低頭,不偏不倚地躲過了從後面飛來的一發毒針,扭身將那隻飛蜂斬落。
同一時間,另外幾隻飛蜂也發起進攻,兩隻奔着赫蘿而去,三隻朝向西村。
赫蘿用齊身的大盾擋住衝鋒過來的蟲子,發出響亮的“邦”“邦”兩聲;
隨後,她靈巧地向後一躍,給拿在左手的大銃槍調整了一下角度,緊接着便向上一挑。
銃槍尖銳的刀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將兩隻飛蜂一股腦捅了個對穿。西村用盾牌猛擊較近的那隻,一個二連劈將兩隻蟲子斬落,另一隻被飛撲過來的兩條牙獵犬咬了個粉碎。
在這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裏,我大概弄清了三件事。
第一,與我曾經世界的蟲子不同,飛甲蟲和飛蜂們由於體型過於巨大,因此平日雖會聚集成群,但同時發起進攻時卻有一個數量上限,否則便容易傷到自己。
這就給了我們喘息的餘地,可以不至於像莊稼被漫天的蟲群淹沒,瞬間死無葬身之地。
第二,赫蘿與西村顯然掌握着比我更紮實的基本功,體現在對小型怪物處理的遊刃有餘。
玩遊戲時,作為玩家,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對大型怪物出招的研究和背板上;
但在這個世界,狩獵就是他們活生生的生存——我可以憑藉遊戲裏防具的高防禦力,無視野豬衝撞或飛蟲襲擊,
大不了掉點血;可這些獵人們卻必須掌握無傷應對所有小型怪物的方法。
第三——
“我他媽是怪物獵人還是蟲子獵人啊?!”
我再次躲過飛蜂的攻擊,揮砍着片手劍,艱難地尋找着機會,絕望地大喊道。
眼看落地蟲子屍體越來越多,女皇蜂摩挲着碩大的肢體,向我們緩緩移動過來,如同一台惡趣味的掃地機械人。它的翅膀又厚又硬,邊緣鋒利長有倒刺,每次振動都要颳起一小團旋風。
它將目標對準了赫蘿。
我和西村且戰且退,到最後已經是機械性地揮舞着武器,將眼前數不清的敵人砍落,再出現,再砍落;發現女皇蜂將身子朝向赫蘿,我們同時準備過去支援,卻被她吼住。
“別過來,幫我清理周圍的飛蜂,”她把盾牌舉到齊眉的高度,緊張地說,“你們的武器根本防不住它的毒針……”
下一秒她的結論就得到了驗證:
女皇蜂突然搖晃碩大的腹部,狠狠扎了出去,命中了赫蘿的盾牌;她被衝擊力震顫得向後退了一步,險些失去平衡。
如果是我們手裏的小圓盾,我心想,現在恐怕整條胳膊都已經被刺穿了。
“我沒事!”赫蘿大喊。
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女皇蜂腹部的毒針尖端忽然噴出一股股薑黃色的煙霧,赫蘿躲閃不及,只能拿盾牌強行抵擋一部分,狼狽地跑到一旁。
我眼尖地發現有一隻飛蜂在她身後的死角準備發動進攻,這個距離又來不及趕到,便一甩手把盾牌拋了出去。
如同那天晚上一樣,盾牌前端尖銳的凸起將飛蜂砸倒在地,拍打翅膀胡亂掙扎了幾下便一命嗚呼。我發現自己準頭還是挺好的,剛剛那一下甚至有點像美國隊長。
我朝赫蘿跑去,氣喘吁吁地問:“怎麼樣?”
這時,她的盾牌剛剛被毒霧沾染的部位居然開始腐化冒泡——這可是金屬盾牌啊!
赫蘿本想甩掉,當她發現自己右臂的護手也沾染了少許泡沫時,忽然失聲大叫,將整塊盾牌扔到了地上。
我獃獃地望着她;女皇蜂再次甩動身軀,毒針直衝她而去。
“赫蘿!!”
我大喊道,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對準它的毒針狠命一劈,讓攻擊偏移了方向,又狠狠踹了一腳它肥碩的腹部。女皇蜂發出吱吱的叫聲,扇動翅膀向後退去。
就在這時,我忽然感覺左臂被什麼東西蟄了一下。
是不知從哪兒來的一隻飛蜂,透過盔甲之間的縫隙刮到了我的肩膀。我本就舊傷未愈,挨了這一下后頓覺疼痛難忍,好在還來得及把片手劍換到右手,給了它最後一刀。
赫蘿把大盾踹到一旁,連忙跑過來查看我的傷勢。
被蟄到的地方開始從針扎的刺痛感迅速演變為火燒火燎的灼熱,好像整個肩膀被按在幾百度的高溫鐵板上燒至焦黑;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遍及全身,我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額頭開始止不住地冒出冷汗。
“怎麼了……?怎麼了……?”赫蘿手忙腳亂地捧着我的臉問道。
“沒事,”我咬牙堅持下來,希望疼痛感能忍過去,“但我拿不了盾了。”
“我保護你!”赫蘿說完,起身再次調出銃槍。
女皇蜂重振旗鼓后,再次咄咄逼人地向我們緩慢靠近,就在快要發起下一輪進攻時,忽然聽到那邊大喊一聲:
“Oi——!”
洞窟另一端,西村把片手劍懸在蟲卵上面。
看到這一幕,女皇蜂氣急敗壞地做出一個非常誇張的后搖,扭頭便衝著他的方向去了,連帶無數飛蜂也在周圍嗡嗡直繞。
就在女皇蜂把後背露出來的當口,赫蘿直起身子,也學着我的樣子把銃槍換到右手,裝填子彈後接連開了三槍。
這沒能擊穿它的甲殼,但子彈爆炸的熱量還是足以讓它感到疼痛。
它再次惱怒地面對赫蘿;西村又喊了一嗓子,一刀削掉了十幾枚蟲卵。
女皇蜂這下徹底陷入了混亂。我從未想過這個世界裏的怪物會有情緒,但毫無疑問,這隻昆蟲現在展現在我眼前的表現和一個因憤怒沖昏頭腦的醉漢沒有任何區別。
它不知道究竟該攻擊哪一方;但西村不停地破壞着蟲卵,一旁的飛蜂們起到的阻攔效果很有限。
終於,它下定決心,堅定地衝著西村的方向飛去,任憑赫蘿如何在它身後挑釁、攻擊也不在意了。
“西村!小心!”我沖他大喊。
赫蘿忽然把銃槍換回左手,快走幾步上前,從地上抄起大盾,然後架好銃槍,筆直地對準女皇蜂的背影。
隨着她按下按鈕,一陣聚集能量的滋啦滋啦聲從槍管里傳來,銃槍的尖端開始冒出火焰。
赫蘿沒有停止蓄力;槍管的金屬壁已經因為加熱而變得滾燙髮紅。
女皇蜂扭動身軀,將尖刺對準西村后,再次噴射出黃色的毒霧,逼迫他不得不離開地上的蟲卵。其他飛蜂抓準時機圍毆過去。
兩條牙獵犬邊掩護主人邊用嘴裏的武器高高躍起攻擊飛蜂們,但蟲子的數量實在太多。
西村在地上滾了兩圈,向前踏步斬砍掉兩隻,又學着我的樣子扔出盾牌,擊飛了一隻。現在,他也沒有防禦手段了。
“吱——”
“吱——”
女皇蜂號召蟲群發動總攻。
我試圖上前救援;但大腿肌肉的酸痛讓我打了個趔趄,一頭栽倒在地。赫蘿以極慢的速度向前移動,銃槍的炮管開始發出哀鳴,讓我一度害怕會當場炸膛。
“轟——!!!”
終於,-她鬆開按鈕,青藍色的火焰噴薄而出,在尖端聚集所有能量后引發了巨大的火球和連環爆炸。
白熱化的火焰瞬間點燃了女皇蜂纖細的腰肢和大半個左後翅;它在空中激烈地掙扎,身體歪向一旁。
緊接着,如同心有靈犀般,我和西村同時拿起片手劍,從兩個方向對準女皇蜂剛剛被火焰轟炸的地方,硬生生捅了進去。
焦脆的外殼被輕易撕穿,女皇蜂以我平生從未體驗過的巨大力氣扭動身軀,幾乎要將我握劍的整條右臂硬生生扯下來。
我們兩人同時往自己的左側拽去;只聽一聲恐怖的撕裂聲,好像脆皮麵包被掰成兩半,又好像一節節的脊椎被從身體裏硬生生扯斷——伴隨着黏液與神經,連接女皇蜂身體和巨大下腹的細腰處終於從中間斷開。
翠綠色的體液噴涌而出。
長着六片巨大翅膀的上肢就像失控墜落的直升機般,沒有了下腹的重量,猛地竄上天空,飄搖了兩下又摔落到地上;
水桶般粗壯的下腹則在地上一節接一節地扭動着,汁水和蟲卵不停地從傷口處向外噴涌,最後竟然把小半個腹部內側的乳白色薄膜都從裏面擠了出來,宛若一根被剝了一半皮的、巨大的、醜陋的、令人作嘔的、腐敗的香蕉。
被攔腰截斷的昆蟲女王在地上最後掙扎了幾下,頭上的觸角還在晃動。它微微歪過腦袋,想看清給它們種族帶來毀滅的入侵者究竟是誰。
最後,它終於停止了環顧,只剩蜷縮一團的觸手時不時震顫一下。
女皇蜂就這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