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某聞上官家死期已至
城東楊府，一如往日之裊裊，太傅府隔着半個洛陽的血腥味並沒有傳到這裏，青柳一陣飄動，有人飛速跑過。
滿臉汗水的王皓不敢停歇，儘管父親留下的話相當豪邁，但他心裏是沒底的。
他不確定父親能否戰勝李會帶來的親兵，甚至不覺得自己父親能稍微擋住他們。
他是有着清晰認知的人。
王皓跑到楊府後門，門衛擋住他，詢問身份。
“我乃太傅之子王皓，我父有急事，請速稟楊大人！”
門衛聞言，側身讓開位置，作揖道：“我家少爺有言，王家子來不必通告，大人自進便是，我家少爺就在後院涼亭。”
王皓聽后，沒有時間驚訝，徑直跑進去，後門距後院極近，不消片刻便遙遙的見到兩道身影在涼亭中對飲。
兩人對坐，各執一子，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廝殺，楊軒所執子為黑，白塵則為白。
縱觀全局，棋局已至關鍵，黑棋殺氣凜然，銳意十足，白棋韌而不破，環環相扣。
白塵餘光見王皓自後門大步而來，輕輕落下一子，垂眸開口道：“王皓來了。”
楊軒正欲落子的手頓住了，思索片刻依然將棋子放到了計劃中的位置。
“如果強行破局呢？”
哆…哆…哆…
白塵輕敲了桌面兩下，乾淨利索的落下最後一子，不等楊軒反應便起身去迎接不遠處的王皓。
而楊軒皺眉望着棋盤，拿着顆黑子躊躇不定，好一會才無奈的把黑子扔到棋笥里，起身時順手將棋局毀了。
白塵此子精妙，環環相扣的棋勢瞬間成型，一掃先前的人畜無害，變成一盤奪命之陣。
以棋映人，此事難行。
“楊大人，塵兄弟。”
王皓簡略行禮，快速將太傅府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眼中滿是對父親的擔憂。
白塵楊軒兩人對視一眼，白塵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在楊軒詢問的目光下思索片刻，望向王皓道：“皓兄莫急，此事……你待如何？”
“竟是先詢問我的意見？”
王皓略有驚訝，忽的，心中的焦急消散了不少，低頭沉吟片刻，說出了自己認為當前最合適的決定。
“應立往武庫，控制軍械，后以聖上之左兵符號召禁軍，別遣敢死之士前往李府盜取右兵符。
若成，兵符合併，洛陽再無抵抗。
若不成，我等佔據斧鉞之利，亦能與賊會分庭抗禮！”
楊軒聞言，卻是出乎意料，道：“如此一來，你父親可就沒有任何援兵了。”
“焉能因私廢公乎？”
王皓單膝下跪，俯首而大聲道：“還請楊大人速速動身，吾父也算死得其所！”
“壯烈！”
一旁，白塵突然讚歎起來，轉而卻又蹲下扶住王皓，詢問道：“皓兄所言邏輯清晰，見識過人。
但不知皓兄可曾想過，既然賊會能突襲太傅府，難道就不會想到太傅還有後手，難道就不會提前把兵符帶到身上？”
這一問，讓王皓沉默下來，顯然他也想到了，但卻不忍心面對這個血淋淋的事實。
還沒開始，他們就輸了。
“那……”王皓開口，長時間奔跑讓他的嗓子異常乾澀沙啞：“我們該怎麼辦？”
“跳出棋盤！”
“什麼？”王皓不明所以的看向突然激動的楊軒，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後者咳了咳，在心中組織了下語言，
緩緩闡述道：
“現實就像一盤棋，既然他已經佈下了天羅地網，那我們無論把子落到哪都是死，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掀翻棋盤！”
楊軒的目光灼灼，短短片刻，他已經作出決定。
這洛陽既然呆不下去了，那便離開吧。
縱觀古今，歷史上有許多人這麼做過，但離開了政治中心后的他們通常都泯然眾人矣，在偌大的王朝中翻不起什麼波瀾。
但楊軒堅信自己不同——
一者，他有着相當多的世家支持，自身亦是兩千石大官。
二者，他可不是敗逃而出，他的手上有一封足以讓所有人閉嘴的詔令。
想到這，楊軒不禁摸了摸胸口衣裳里的密詔，那本是用於起事時的憑證，此時卻成了他離開洛陽的最大資本。
“陛下，莫怪臣，實在是太傅不給力啊。”
在細細與二人商討補充細節后，三人兵分三路，各自行事，最後在宣武門匯合，共出洛陽。
王皓的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順着下巴滴落到地面，他一把抹去，眼神堅毅的拿着楊軒給他的密詔快步離去。
他的目的地是城西那片世家聚集地，以密詔和王家被屠的既定事實勸保皇黨世家共離。
白塵則往“楊家秘軍”，那是一處相當大的地下室，上面的庭院負責兵士的休息，下面則設置熔爐，工匠，用以錘鍊甲胄兵器。
而楊軒，在侍從的幫助下穿上甲胄后，拎着長劍徑直向宣武門走去，他要親自去掌門。
宣武門旁便是宮廷禁軍校場，他常任禁軍統領，在禁軍中頗有威望，多年的有心培養下，誓死相從者不在少數。
在夏朝，禁軍統領的位置權力相當之大，為了防止他人掣肘而導致護衛不利，指揮權利完全歸於皇帝，這讓李會直到現在都無法掌控。
但禁軍經過李會這些年暗中的運作，很多都已經被替換成了李會的人，故而楊軒依舊無法在洛陽城中與李會抗衡。
但只是拖延一下，是沒問題的。
不出二十分鐘，王皓已經趕到了第一個地點——上官家。
上官家的政治力量很強，在前朝時曾有人任宰相，如今家主仍任尚書令，門生故吏遍朝野，無論在洛陽還是在老家天水都相當有名望。
也就是說，只要勸動了如今的家主上官徽，便連帶着勸動了大部分士人。
此時的王皓已經不複名門子弟的儀錶，汗水將衣服浸透，灰頭土臉的站在上官家門口。
門衛若不是看在他那身還算華貴的服裝，早就揮棍趕人了。
王皓站在原地想了想，往前想要敲上官家的大門，卻被門衛攔住。
他一聲冷哼，雙手用力將門衛的手掀開，也不再去管他們，徑直走到獅子門環前，邊敲便大聲喊道：
“開門！某聞上官家死期已至，特來弔唁！”